一時間，長條形的餐桌上，分坐於主位和側位的父子二人都陷入了長長的靜默中。
中國歷史上一直以來都有任人唯親這個傳統，雖說這個詞帶着貶義，但確確實實反映了在國家管理亦或者商業管理上，領導者都喜歡安排自己喜歡親近的人物。
外人始終是外人，不管他有多能幹，都不會讓主事者徹底放下心來。
一如當年的趙根，深知其秉性的陸恆，仍然試用了足足半年，確定毫無二心之後纔將恆成奇瑞和恆成現代先後交給他打理。
現在突然冒出一個趙京，同姓趙，但二人性格卻是完全兩個極端。
一個敦厚老實、一個張狂激進，相比前者，後者不僅性格要危險許多，所圖更是甚大。
這也是陸恆遲遲無法下定決心的原因。
陸有成看着兒子低頭抿酒的動作，忍不住說道：“那你現在怎麼想，是用他還是不用他？”
陸恆搖搖頭，不說話，只是覺得心亂如麻。
陸有成呼了下鼻子，放下筷子，強自穩定自己的心神，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他知道，現在是自己這個旁觀者，給兒子好好分析一番的時候到了。
“對於你和趙京來說，其實都處於矛盾的漩渦中。你看中他的能力，卻又不喜他意圖染指恆成集團的舉動，並且在憂慮恆成集團接下來的發展。他呢，則是想要在恆成大展拳腳，卻又害怕得不到足夠的話語權，所以想要拿到屬於自己的股份，確定自己發號施令的身份。從你的判斷得出，趙京底線或許更低，你開出更差的條件，但只要在他的接受範圍之內，他或許就會同意。而這個所謂的接受範圍，起步條件就是分割恆成集團的股權構架。我這麼說，對吧！”
陸恆怔怔的看着父親，竟是一時沒反應過父親的分析來。
彷彿一團亂麻，被人理了一個頭來，亂的源頭被他從煩亂複雜的千絲萬縷中一下找了出來。
陸有成這話說出之後，自己也是精神一振，像是大腦開竅一般，思如泉涌。
“其實依我看來，這事應該還有其他的解決辦法，死抓這個不是一就是二的選擇不可取。你還可以往其他方面想啊！譬如，股權分配的時間、亦或者對方需要做出什麼成績才能獲得他該有的股份.........”
陸恆整個人大腦裡面都是嗡嗡作響，父親的話在此時不亞於九天神雷一般在他腦海裡面轟鳴。
是啊，一個二選一的封閉性問題何不將其擴展爲多選一的開放性問題，自己纔是最終決定者，如何決定，還在於自己身上。
先前真是被人牽着鼻子走了，陷入了死循環裡面。
一方面沉醉於趙京勾勒出的美好藍圖裡面，一方面又被他的要求給激得心亂如麻。
如果按照先前的情形，不管自己是做出什麼決定，都會損失到自己的利益。
答應趙京要求，自己會白白拿出去一大票股份。
不答應，看着一個有可能將自己事業版圖擴大的人才流走，心中肯定惋惜不已。
陸有成越說越起勁，彷彿那就是自己的事業一般。
“雖然我只是個賣衣服的普通人，對你們這些股份股權融資獨資的東西不懂，但我知道一個道理，衆人拾柴火焰高。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世界五百強企業都是融資企業，有的企業是在還發展當中就有人進行了風險投資，有的卻是在上市之後，別人主動融資，更有甚者，國家都會出手收購一部分股份。你的公司或許到不了後者，但未來或許會走上上市那一步。真到了那時，跟着你打天下的管理層們，還不是想要分一杯羹，與其到了那時去心痛，不如現在就給人畫餅，鼓勵他們認真工作........”
“從個人私心角度老說，我是覺得你如果將一部分壓力轉移到管理層上，你會活得更輕鬆舒適一些。別的不提，你一年到頭的在天上飛來飛去，花在家人親朋身上的心思還能剩下多少？時間也是保證愛情可持續性的重要東西，小別勝新婚也是侷限於小小的別離，沒有任何一條法律會要求你的愛人對你從一而終，不然又怎會有離婚法這個東西。感情需要時間來經營，不然等你事業有成，站到頂峰的時候，卻發現家人老邁，愛人離你而去，那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後面的話，陸有成是帶着深意對陸恆所說的。
他相信自己兒子能夠理解，林素是何等優秀的一個女孩，愛慕追逐她的年輕俊傑肯定不在少數，雖然陸有成也相信自己兒子是最優秀的那一個，但這世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真要是看到林素移情別戀，陸有成有理由相信，以自己兒子的性格會受到多大打擊。
想來，不會低於事業上的崩盤吧！
陸恆目瞪口呆的看着父親，他沒想到陸有成居然能深入淺出的講出這一番大道理來。
但冷靜下仔細一想，卻又深以爲然。
自己之前成立恆成集團的心思不就是爲了省出更多的時間來陪家人愛人嗎？
倒滿一杯酒，陸恆舉起來對父親說道：“爸，多謝你了，這事大體上我已經想通了，剩下的我會仔細衡量。”
陸有成和他小小碰了下杯子，微笑道：“我也就仗着年紀大點，說點經驗而已，你們年輕人的事業我是看不懂了。好好去幹吧，我和你媽自始至終都會在背後支持你的。”
陸有成父子瞥向客廳正在看電視的母親，發現她身子扭了扭，都不由笑了出來。
.........
冬日的早晨，陽光天城小區小道上，昨夜下了些雪，在清晨凝結成霜，冷意森森。
陳蓉匆匆從電梯裡面跑出來，將一副手套戴在了陸恆手上。
陸恆笑着看向母親，“媽，我早就不長凍瘡了，用不着戴手套的，何況車上有暖氣。天冷，你就先回去吧，服裝店那邊有我爸看着，你可以睡個回籠覺。”
陳蓉瞪他一眼，仔細將陸恆的手套拾綴乾淨，又將陸恆的圍巾捋順。
“你別擔心你媽，路上小心點知道嗎，天冷路滑，高速上別開太快了。公司的事情也不要心急，慢慢來，一切都會變好的。”
直到陸恆的車子離開小區大門，陳蓉才幽幽的收回目光。
自家兒子回來也才待了一天，這就立即走了，哪個當父母的不心疼。
只是想到昨晚睡覺的時候孩子他爸說的那些話，陳蓉也只能嘆了口氣。
孩子大了，總要去獨自飛翔，父母也只能給他一個寧靜的港灣，讓他在受傷遇挫的時候可以回來****傷口，在他休養好，天地廣闊，任由他再度去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