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廈的小屋裡,站滿了相鄰幾個院子裡的格格和丫頭,大家都笑看着端坐在喜牀上的武若曦,明亮的燭火下明眸皓齒的美人兒端的惹眼,微垂着眼眸露着嬌羞和幾絲若有若無的緊張,緊緊攥着手裡的帕子,宋氏仔細的端詳,淺淺的吸了一口氣,也沒想到會有這樣一位容貌出衆的人物進府。
她壓下心裡那一絲不切實際的想法,轉身笑着招呼衆人:“瞧也瞧了,咱們就都到外頭,也快開席了!”
衆人這才笑着轉身往出走,一面走一面不自主的議論了兩句武若曦。人羣中的納蘭明月聽得心裡不大舒暢,落後了衆人幾步,等到衆人出了屋子,她到退了回來。
納蘭明月圍着武若曦走了兩步,居高臨下的看着武若曦,面上卻笑的甜膩:“妹妹既然來了以後咱們也算是個伴,我好歹比妹妹早來了幾天,若是以後有什麼事只管來找我就行!”
她這樣說着好似顯得自己在這院子裡極有地位一般。
武若曦依舊垂着眸,淡淡的一笑:“那就多謝了。”
武若曦的表現似乎讓納蘭明月不大滿意,她微微收斂了臉上的笑意,聲音也略高了幾分:“妹妹不知道這院子裡的規矩,以後行事還是小心謹慎些,若真的壞了規矩,可別說姐姐不念舊情,不替你說話呀!”
武若曦眼裡的嘲諷一閃而過:“不勞費心。”
納蘭明月將臉上的最後一絲笑意收了起來,涼涼的看了看武若曦,彈了彈自己五彩刻絲的百蝶穿花旗袍袖子:“你呀,遲早要吃虧的。”
納蘭明月帶着紫兒緩緩出了喜房,面上又漸漸帶上了甜美的笑意,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冷風從掀起的門簾裡鑽了進來,丫頭玉蘭忙將個緞面的手爐遞到武若曦的手裡,武若曦才覺得雙手漸漸的暖和了起來,聽得玉蘭微微不平的道:“......都是新人,她也太囂張了些。”
武若曦的眼眸顫了顫,跟納蘭明月比她的家世太過單薄,納蘭明月先進府並且佔據了前院的屋子,而她不但屈居人後還住在了下人聚集的抱廈裡,前面的路在此刻看起來已經艱難了起來.....
李氏已經是近六個月的身孕,熱鬧的地方並不去,紫兒從外頭進來,烤熱了身上的冷氣,才站到了李氏身旁說話:“.......新進門的格格可真漂亮,這麼幾個院子再找不出第二個那模樣那身段的........”紫兒說了一半大抵纔想到自己說的不大妥當,又忐忑了起來,看着李氏:“奴婢也就說說,她是沒有主子好看的。”
李氏輕笑了笑:“我又不是什麼國色天香的大美人,有人比我好看又怎麼樣。”她用簪子撥了撥手爐裡的灰,頓了半響:“福晉好看還是新格格好看?”
“她怎麼能跟福晉比,奴婢瞧着就是在漂亮更多些,跟福晉也不能比的。”
福晉的美確實並不是單純的容貌出衆可以形容,她的身上好似有一種女子才能擁有的特殊光華,好像將女子的所有難能可貴的氣質都熔鍊在了一起,成就了一份獨一無二的美,而這種美很難超越,甚至隨着時光的流逝只會越發醇厚有韻味。
李氏輕嘆了一口氣,將手爐放在了一旁的矮几上,語氣透着幾分悵惘:“什麼時候能有福晉的一二分氣度就好了......”
紫兒忙道:“主子現在就很好了,別的格格都比不上!”
耿直誠實的紫兒逗得李氏輕聲一笑,當時願意要這個丫頭就是看重了她的誠實不藏奸,因爲她不想在碰到第二個雁雨。
冬日裡冷,大家也去的早,胤禛並沒有喝多少酒,喝了醒酒湯覺得人還算精神,又拿出了公文坐在炕上看,權珮從淨房出來,坐在了他身邊:“稍微歇一晚都不成麼?”
“郭世隆到是個厲害的,郭家的女兒嫁給了好幾位宗室裡的人,有幾個都來我這說情,他賄賂的人又太多,聽說還有個專門的賬冊在,那些被他賄賂過的人都提心吊膽,越發要阻撓。”胤禛帶着幾分凝重到說起了郭世隆。
權珮輕撩了撩披散的長髮,便有一股幽幽的香氣透了出來:“這個到不難,先不論到底有沒有這個賬冊,只透出風聲說賬冊找到了,只是不及看就被燒掉了,水至清則無魚,沒有可能完全清白的官員,給這些人留條活路,便是給自己留條活路,外頭的人不管信不信,但至少是知道爺的心思的,知道自己不會被牽扯,自然也就樂的躲清閒,也免得惹上一身騷。”
胤禛捏了一把權珮的頭髮放到鼻子跟前嗅:“什麼香氣真好聞。”
“洗頭髮的水裡加了些雀蘭香。”
胤禛眉眼之間此刻帶上了淡淡舒暢的笑意,親了親權珮的面頰起了身:“你歇着吧,我去後頭了。”
權珮淺笑:“爺不看公文了?”
“你那麼好的主意還用看什麼公文?”
眼前的男子有着棱角分明的臉龐,狹長幽深的眼眸泛着幾縷清幽的光澤,面龐上的幾絲冷漠讓他顯得多了幾分高深莫測和捉摸不透,他撩開袍子做到了武若曦身旁,武若曦忙站起了身:“奴婢侍候爺吧。”
胤禛微微打量,眼裡透出幾分滿意,淡淡的嗯了一聲。
清淺的雀蘭香讓溫暖的屋子更多了幾分華貴的氣息,穿着一身蜜合色裙襖的宋氏恭敬的將碗茶捧給福晉,看見胤禛帶着武若曦進來,忙伸手扶起了福晉,大肚子的李氏和納蘭明月也一同站了起來,看向了微垂着面頰的武若曦。
胤禛朝着權珮頷首,一起坐在了上首。
帶着幾點嬌羞的武若曦穿着銀紅棉襖,繫着青色棉裙,頭上的赤金蝴蝶簪顫顫巍巍的閃爍着光澤,忐忑又有些不安的接受着衆人的審視。
她懂得示弱藏拙,這一身打扮雖漂亮卻並不讓人覺得扎眼。
就好似納蘭明月進門的時候一樣,一切都顯得很和諧,和諧到讓武若曦覺得不大真實,同納蘭明月見禮她越發帶着小心翼翼,她垂眸叫了一聲姐姐,納蘭明月高興的上來拉她的手:“奴婢跟武妹妹選秀的時候就住在一起,當時就很談的來,後來聽說能一起侍奉主子爺和福晉心裡不知道多高興,奴婢比武妹妹早進門幾天,福晉就讓奴婢照顧武妹妹吧。”
武若曦嗓子一緊,越發想抽出被納蘭明月握住的手,手上的赤金鐲子同納蘭明月的羊脂玉手鐲碰在一起叮噹作響,好聽又脆弱。
上好的羊脂玉手鐲斷成了兩截掉到青石磚的地面上又碎的更徹底,武若曦的臉瞬間慘白,進門第一天就碎了玉器,這便是大大的不吉利,她知道納蘭明月不喜歡她,卻沒想到納蘭明月會這麼狠毒,從一開始就想將她扼死在搖籃裡。
衆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權珮,只見得權珮淺啜了一口清茶起了身:“我送爺出門吧。”胤禛也起了身,武若曦猶疑了半響還是跟在了衆人的身後一起將胤禛送出了門,納蘭明月似乎沒有料到權珮會完全無視,而胤禛並不想多管這樣的事。
桌子上有一盆翠綠的文竹,似乎與這樣的時節並不和諧,福晉伸手緩緩的攪動着泛着金色的桂花蜜,桌子一旁放着武若曦破碎的手鐲。武若曦和納蘭明月都垂手侍立在一旁,不敢說話,於是越發覺得壓抑難耐。
直到丫頭捧了水上來侍候福晉淨了手,才聽得福晉漫不經心的開口:“你們兩個之前有什麼過節我並不想管,但以後別在出這樣的事。”
納蘭明月一哆嗦,想要開口辯駁,權珮卻已經起了身,水晶簾子微微晃動,只聞的見空氣中香甜的餘香。
外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吹起了風,吹的納蘭明月和武若曦都打了個哆嗦,相視一望,又很快垂眸,再多的不滿和恨意都不適合此刻釋放,走到廊下便分道揚鑣,一個向前一個向後。
丫頭們瞧着兩人的神色,各自進了主子的屋子。
“只瞧着臉色不大好,到沒聽到有什麼別的動靜。”
那就是說福晉哪個都沒有放過,只是也沒有重罰,進門第一天就有這樣的事,若是放在別的福晉手裡還不知道要怎樣乘機打壓美貌的妾室,這大抵是她們所有人的幸運,當然也是武若曦的幸運。
屋子裡擺着溫暖的炭盆,溫熱的氣息同外頭巨大的反差幾乎讓武若曦腿一軟跌倒,幸好玉蘭扶在旁邊,她疲憊的換了衣裳,躺在炕上卻久久不能入眠......
納蘭明月同樣坐立難安,福晉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好似將她的一切都看的透徹,還有那留在自己身上的幾點不耐煩又說明了什麼?姐姐不是說,即便計謀拙劣,但福晉是願意陪着她演下去的,怎麼卻偏偏並不是這樣......
凌普看了一眼太子身邊站着的王蘭,見王蘭微不可聞的頷首,他才上前一步低聲道:“......外頭傳了消息,說四爺根本就沒有去找那本郭世隆的賬冊,而是叫人放出話去,說賬冊已經燒燬了.......”
“賬冊已經燒燬?”太子的聲音略拔高了幾分:“他到是膽子不小。”
“這麼一來,外面的人大都在不管郭世隆的事情,畢竟皇上當時也是下令嚴查的,誰都不想碰這黴頭,自然是能躲多遠就多遠了。”
太子的手裡把玩着一個據說是宋朝時候的古玉,嘴角挑了挑:“難怪皇阿瑪也看重了四弟,原來確實是有些本事的。”
凌普忙又向前湊了湊:“那咱們.......”
“不要在爲難他了,他以後也是給孤辦事的,做的過了也傷兄弟情義。”
“是......”
權珮在外頭罩了一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皮裡的鶴氅,腳上穿着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同德妃往漱芳齋去,德妃笑瞧着她:“瞧你這身打扮,又沒下雪。”
“今兒的天氣陰沉,這不是怕下雪麼。”
穿過御花園在澄瑞亭遇上了宜妃和五福晉一行,德妃和宜妃便一同走在前面,五福晉跟權珮走到後頭,五福晉嘴裡道:“太后往常也喜歡看戲,只是叫了這麼多人一起的時候卻不多。”
“是麼?”
“可不是,聽宜妃娘娘說也沒見過幾次這麼大的陣仗的。”
五福晉說了幾句又小聲訴起了苦,權珮看着腳下的石子路,眼眸漸漸有些幽深,這對別人來說只是一場宴席對她來說卻是一場不能輸的戰爭,該來的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