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次日。
雖然已經立春,但是不曉得夜裡何時開始飄雪。
待到曹醒來時,外頭已經是白雪皚皚,天地間蒼茫一片。
曹起身,走到窗前,透過琉璃窗,看着外頭的霜花。
初瑜已經梳洗完畢,拿着套外出的衣裳,服侍曹換上。今天應塞什圖之約,曹夫婦要帶着孩子們去國公府做客。
昨晚座上賓不止有塞什圖,還有曹穎的丈夫孫珏。他也陪着妻子歸省,原在東府,後來曉得曹頤夫婦也會回來了,就到了西府。
都不是外人,這一頓飯下來,曹雖喝得不多,但是有宿醉的緣故,早起也有些不舒坦。
早飯擺上來,就着醬豆腐,喝了碗紫米粥,曹就撂下筷子。天慧穿着簇新的小襖,坐在一邊,任由初瑜餵食。
紫晶帶着婆子與丫鬟們,護着天佑與恆生兩個過來。他們兩個都穿着大毛的衣服,帶着毛帽子,看着圓滾滾的。
因怕早起見風,他們的早飯都是在葵院用的。
見紫晶帶了孩子們過來,初瑜從炕邊起身,先請紫晶坐了,隨後纔對天佑與恆生道:“早飯用得好不好,可挑食了?”
恆生笑着不吭聲,天佑猶豫了一下,擡頭道:“母親,弟弟貪吃肉包子,沒有喝牛乳。”
“哥哥……”恆生低聲嘀咕着,聲音裡帶了幾分不滿。
天佑轉過身來。對恆生道:“父親大人說,我們要是挑食,就會不長個子,到時候弟弟就要成了小矮子,做不成將軍了。”
恆生歪頭聽了,看向桌子上裝牛乳的琉璃杯,臉上露出嚮往之色。
曹見狀,將手邊地奶杯端起,遞到恆生面前。
恆生紅着臉訕訕地道:“孩兒謝過、謝過父親大人……”說完。接過奶杯,雙手捧着,仰脖喝了個底朝天。
紫晶在旁看了,露出擔憂之色,想要阻攔已經是來不及。
端着空杯,恆生衝曹笑着說道:“父親,孩兒都喝了,孩兒不挑食。”
曹點了點頭。以示寬慰。
紫晶卻是不禁有些擔心。掃了眼杯子,將恆生拉到懷裡,幫他揉了揉肚子。
一邊揉着。一邊對曹夫婦道:“早間二爺吃了四個包子,怕他撐了,纔沒看着他喝牛乳,明早卻是不敢再讓他吃這麼多。”
“姑姑,沒撐……正好飽……”恆生低聲嘀咕着。
天佑在旁,看着弟弟嘻嘻笑,道:“弟弟是貪吃將軍。就念叨着肉。昨晚半夜,也嚷着肉來着……”
恆生不好意思。撲到紫晶懷裡,嘀咕着:“父親大人也愛吃肉。吃肉幸福。”
衆人聽了,不禁莞爾。
因早年留下的各種毛病,曹在飲食上諸多挑剔。有些日子,是不能食肉味的。偏生他不是素食主義者,是個地地道道的肉食動物。以爲,就算京城有不吃肉的時候,但多是事出有因。
從草原回來,他戒了一段時間肉,飲食多以清淡爲主。
過後,等到心裡障礙消失,他能吃肉時,便有些變本加厲。
有一陣子,曹愛吃羊肉鍋子,每頓要上好幾盤羊肉,吃的上火,下巴上長火癤子。
初瑜怕他飲食不調傷身,勸阻了兩遭,曹的口號卻是“吃肉幸福”。尤其這些羊肉是蒙古過來的,沒有羶味,入口即化,最是鮮嫩不過。
直倒吃了四、五天,聞見羊肉味就噁心,曹纔算是過足了肉癮。
不過他這句“吃肉幸福”,卻是讓兒子們聽去了。
初瑜想起丈夫平素像孩子那樣討肉吃的情景,紫晶則是想着小時候曹挑食地模樣。雖不要人哄着,但是不合胃口的菜,是動也不動的。
老太君怕孫兒飲食不調,將他不愛吃的幾種青菜,都使人榨汁出來,用作餛飩餡,哄着曹吃了。到底是在孩子們面前,曹也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聲,道:“外頭雪還沒化呢,孩子們還小,別凍着,還是別帶他們了。”
初瑜聽了丈夫的話,望了眼窗外,有些猶豫。
天佑面上已經是露出急色,垂着小手道:“父親,母親,孩兒不怕冷,孩兒最喜歡冷了。”
曹聞言,不禁失笑。
天佑的身體不如恆生結實,這入冬後,雖不如左成那樣孱弱,但是也病了好幾遭。小傢伙最是怕疼,一見到天上下雪,就要打寒戰。
曹點點頭,道:“哦,喜歡冷?天佑怎麼喜歡上冷了,從什麼時候喜歡的,不怕凍臉凍手麼?”
天佑使勁地搖着小腦袋瓜子,道:“不怕,不怕,孩兒早就喜歡冷了。嗯,什麼時候,前天,昨天,昨天喜歡的……”
他一邊說着,一邊緊張兮兮地看着曹,生怕曹搖頭。
哪裡是喜歡冷什麼,還不是因想要跟着父親母親去姑姑家做客。
曹見狀,也不願兒子失望,便點了點頭。
因他們兄妹三個都要過去,跟着地婆子與丫頭就不少。都收拾妥當了,紫晶放帶着人將初瑜母人送出二門。
初瑜怕紫晶在府裡悶,想要邀她同往國公府。
曹頤昨兒回來,見到紫晶時,也曾開口邀請地,所以也不算冒昧登門。
紫晶卻是不耐煩動,加上府裡這邊。也需要人照應,她便婉拒了初瑜的提議。
初瑜帶着天慧一輛車,天佑帶着弟弟一輛車,丫鬟媳婦們乘了兩輛大車跟着侍候。曹則是帶着長隨小廝,騎馬隨行,一行人出了曹府大門,往國公府去了。
國公府這邊,塞什圖地大姐夫鍾海已經早早就到了。
他心裡一會兒想着九阿哥地淫威,一會兒想着要是能接下內務府的差事。使得家族飛黃騰達,在兄弟面前也能有臉面,生母也不用五十多歲了,還在太太面前立規矩。
這樣想着,他的神色就是一會兒紅了,一會兒又白了,既是期待,又有幾分忐忑。坐立難安。看得人難受。
塞什圖對這個姐夫雖親,卻也曉得曹的脾氣,不得不先打預防針道:“姐夫。小弟內兄爲人方正,不是輕易與人徇私之人。姐夫這邊,真若想要接內務府的差事,還需按照那邊的章程行事纔好。”
鍾海擺擺手,道:“這個我曉得,你放心,斷不會爲難曹大爺的。不過是藉着親戚地便宜。先透個氣。二月裡就算不拔個頭籌,也不至於兩眼一摸黑。抓瞎了。說話間,就有小廝來報。道是七爺七奶奶來了。
“七爺”是塞什圖地堂弟,老國公的侄子嵩賀。
這還是鍾海地主意,除了他之外,再請一兩人作陪,省得留下痕跡,引得九阿哥那邊側目。
二月裡投標之前,鍾海也不願出頭,成了九阿哥的遷怒對象。
這邊嵩賀剛進客廳,沒說幾句話,曹家地馬車也到了。
女眷與孩子,由曹頤迎進內宅;曹則是到客廳,與鍾海、嵩賀等人見過。
大家早先都見過,眼下也不是頭一遭見,加上年歲相差不多,說話起來就沒有那麼拘謹。
說了幾句家常,就說到內務府採購上,除了鍾海,連帶着嵩賀這邊也有興致。
只是他身份所限,家裡親長又盼着他出人頭地,反而不如鍾海這樣隨意。在旁聽了,只有心裡唏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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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海常年跑口外做生意的,膚色黝黑,留着短鬚,看着憨實可靠。只是一開口,卻是難掩精明,帶着幾分商賈之氣。
換做其他人,先要挑剔鍾海的出身平平,隨後就要鄙薄他行商賈之事。曹這邊,卻是沒有什麼挑剔人之心。因此,對於鍾海所提地各種疑問,他都耐心解答,絲毫沒有不耐煩之意。
鍾海這些年打理家族生意,勞煩奔波,受慣了冷眼。
曹這溫煦地態度,使得鍾海感激不已,心裡直唸叨曹“夠江湖”。雖不失世家子弟的儒雅,卻也是心胸朗闊的真漢子。
曹還不曉得,自己在別人心中,已經達到一個新高度。
他地心中,也是在竊喜。
像鍾海這樣的內務府包衣之家,想要取代現有的幾家大戶的,不是一家兩家。
這樣看來,九阿哥那個“罷投標”的打算,怕是要失望了。子們外,屋子裡還有塞什圖的大姊覺羅氏與嵩賀之妻張佳氏。
覺羅氏與張佳氏,見天佑兄妹三個粉雕玉琢的,自然是沒口子奉承。
天佑與恆生還好,笑着聽了,按照初瑜地吩咐,以此給兩位長輩見禮。
覺羅氏與張佳氏這邊,少不得送上荷包做見面禮。
裡面擱了小拇指大小地金銀如意,也算討個好彩頭。
天慧這邊,卻是要兩個哥哥領着,舉動也不如哥哥們輕快。
覺羅氏與張佳氏這纔想起,曹家大爺與大格格的掌上明珠有眼疾之事,臉上不免露出憐惜之態。
初瑜只做未見,曹頤也是將話頭轉到其他上面天佑兄妹與壽兒在一處玩耍,大人們在一起敘話。
倒了開席地時候,卻是有人來報稟,說是老太太那邊沒有用午飯,看着有些沒精神。
曹頤與覺羅氏聽了,都慌了神,請張佳氏陪着初瑜稍坐,她們兩個去隔壁府邸看喜塔拉氏去了。
初瑜想要開口說先回去,又曉得丈夫在前院說話,便流下來同張佳氏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這時,就見恆生過了,拽了拽初瑜地袖子,往天慧那邊指了指。
初瑜順着他的手指望去,就見女兒坐在炕上,眼眶裡涌出豆大的淚滴,一顆顆從小臉上滾落……淚,月票,月票,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