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航行過半,蘇一航結束了閉關。
“聽素加說,小姐想要把他帶在身邊?”
她還沒有去找他,他人就自動送上門了。
“嗯,他想要跟着我,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吃飯他吃飯,我喝粥他喝粥,反正不會虧待他。”
“小姐看得起他,是他的榮幸。”
“你同意?”
“當然。”
他的笑容一如從前,但鳳殊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你的突破還順利嗎?”
“還好。”
這是什麼回答?
鳳殊挑眉,“我們快要到虎崇星了。你是直接回家還是跟着魯老先生他們一起行動?”
蘇一航微微一笑,“在我離開阿曼達界之前,界主曾經召見我,當時我就問能不能以後都跟着小姐,界主說只要我願意捨棄金雅閣閣朱職位,與阿曼達界公民身份,任我去留。”
鳳殊略顯詫異道,“你也想要跟着我?”
“是。相較於素加,我想我更有戰鬥經驗。小姐身邊需要我這樣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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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海里的鴻蒙在發抖。
鳳殊沉默數息,“我會認真考慮的,快到虎崇星的時候給你答案。”
“謝謝小姐。啊,到時候我帶出來的所有人都會跟着您。”
“你的臉色不太好,先回去休息吧。”
他鞠了一躬,大步流星離開了。
“小姐,那人有問題。”
“先生認爲有什麼問題?”
對於突然出現的人,鳳殊並不感到詫異。
“不像人。他身上有很濃重的煞氣,像是……”
他擰眉,“我不能百分之一百地確定,但是小姐之前有沒有大量失血的經歷?”
“爲什麼這樣問?”
“他的身上,有很濃重的血氣,而那血氣,像是出自您的身體。”
鳳殊垂眸。
“什麼意思?”
他觀察她的神情,字斟句酌道,“普通人看不出來,就連實力高強的人不專門關注,也很容易就會忽略掉,但是精神力對這方面天性比較敏銳的人,或者說我們伴生人,只要一靠近就能夠迅速分辨。他用了不正常的方式提升實力。”
“靠吸我的血?”
她擡眼,直直地看向他。
“您現在是不是在生理期?”
他並沒有迴避她的眼神,問這個問題時神情也相當自然,見她神情僵了僵,並沒有否認,心下了然。
“伴生人五感天生就很發達,不管是生理上的還是精神上的,都遠較一般人要敏銳,很多時候,天賦強的伴生人,在這一方面的直覺可以媲美高階獸族。
之前那個人,身體是人類,但是控制着他的卻更像是獸族。獸族的修煉跟我們人類不同。我曾經聽說過或者見過以些匪夷所思的修煉方式,其中之一便是利用特殊的血液,飛速提升個人的潛能,直接突破實力壁壘。”
他頓了頓,接着道,“您的血,有特殊的香味。”
她面無表情,沒有任何表示,只是那雙看着他的眼睛,隱約有寒光閃爍。
他急忙擺手,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貌似反應過度了,爲什麼會下意識緊張起來?
“您的血對人類沒用,最起碼對我們伴生族沒用。”
“濛濛,他說的是真的?”
“嗯,好人,是真的。那個人不是人,是獸族,一隻追求絕對力量的貪婪獸。”
“貪婪獸?”
“好人不要靠近他。他剛剛用你的血突破了。現在的實力可以跟魯老頭有的一拼。”
“會不會發現伴生人了?”
“沒有。沒有。他的注意力全都在好人身上,沒有發現我們。”
“我不可能次次都讓他停留在兩米開外。”
“我知道。他靠近的時候我會保持安靜的。”
“你剛纔在發抖,他很可怕?”
“很可怕很可怕!他要是有機會,一定會將好人吸成人乾的!”
人幹?豈不是像鳳小二之前跟她說過的一樣,吸血鬼?
那不是小說嗎?如果不是小說,那就是巫術一樣的術法了。
鳳殊皺眉。
“我,里奧賁格明,可以以家族的名義發誓,我們伴生族絕對不會對小姐有任何不好的企圖。”
他跪了下去,身體伏地,後背繃得就像是一張弓。
“濛濛,他能發現蘇一航的不對勁,就不能發現你的存在?”
“他不敢往好人的識海探,發現不了的。他不是獸族,很難發現我。就算是獸族,像剛纔那個人,如果不是起了疑心,進而探進來,也不可能發現我跟夢夢。他給我的感覺很奇怪,不像是邪惡的壞人,也不像是好人。他對好人不懷好意,可是又沒有殺意。”
洪衛國一家離開了小山村,到大城市定居去了。洪大柱與黃小麗也接連病重去世。
失去了德高望重的教書先生的支持,又失去了祖父母經濟上與家務上的援助,洪怡靜的升中考成績雖然是全鎮第一名,卻還是沒有辦法讀高中。
洪愛國倒是想讓學習成績最好的小女兒繼續學業,但丁春花卻將家裡所有的錢都砸到了前頭兩個女兒的身上,爲大女兒走人事弄了一份工作,又花錢把成績不好的二女兒送進了一所中專學校。
哪怕洪愛國表示去借錢供孩子讀書,哪怕最後甚至鎮裡的高中校長都表示學雜費全免,生活費也由老師們捐錢,洪怡靜還是輟學了。
丁春花將她的錄取通知書撕了,當着她的面塞入了爐膛裡,燒了個灰飛煙滅。爲了讓她死了讀書的心,丁春花還順手拿了菜刀遞到她手裡,威脅她要麼去打工賺錢,要麼就立刻殺了母親。
洪怡靜再好學,也爭不過母親。就像關九,再想呆在育嬰所,卻也沒有辦法反抗星際律法的規定,死活留下來不離開。
洪怡靜不可能真的去殺死自己的母親,向來奉公守法的關九也不可能去違反法律。
幾乎是沒有選擇,洪怡靜放棄了抗爭,順從母親的安排,與人去了外面打工,賺來的錢,除了留下小部分做生活費之外,全都寄回家裡。
打工十年,洪怡靜賺的幾乎所有錢都被丁春花用在了另外兩個女兒身上。
好吃懶做的大姐洪月亮年年月月都是月光族,卻用她的錢風光大嫁,拈輕怕重的二姐洪小星磕磕絆絆地讀完中專,最後也是用她的錢去找門路進了一家公司當文員。
洪怡靜不生氣,畢竟是姐妹。能夠用自己的錢,讓兩位姐姐一個順利的完成學業找到工作,一個成功嫁人生活過得好,她也很開心。
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當她帶着男朋友胡一帆回家探親,表示了結婚意願的時候,丁春花卻不同意。
不同意也就不同意吧,她以爲是捨不得她遠嫁,畢竟胡一帆是外市人。
洪怡靜打算慢慢磨,精誠所至金石爲開,只要誠意到了,母親總會同意的。
只是她的確等來了丁春花歡天喜地的點頭,同意的卻不是她與胡一帆的婚事,而是懷孕兩個月的二姐洪小星與胡一帆的結合。
丁春花認爲胡一帆更適合做二女婿,在洪小星的同意下,母女倆將胡一帆灌醉酒成就了好事。被哄着去了外家的洪怡靜不知情,胡一帆起初愧疚,後來卻沒能忍住誘惑,有一就有二,與洪小星私底下偷偷來往,最後導致珠胎暗結,纔不得不曝光了暗度陳倉的關係。
洪怡靜受不了這雙重背叛,但是她還沒有瘋,在面對父親蒼白的勸慰時,她雖然痛苦,雖然不能夠原諒,卻還是選擇了放手。
不放手又能怎麼樣呢?
她沒有想到的是,再一次退讓,會讓她後半輩子一直退,一直退,直到退無可退,把命都給丟了。
離家打工的胡怡靜後來再也沒有談過戀愛,是不敢,也是不能,每每有些衝動想嫁人時,丁春花便會衝出來指着她破口大罵不要臉,阻止她找對象,更阻止她存錢,最後她便意興闌珊了。
一直活到四十歲,胡怡靜都沒有嫁人,打工得來的錢依舊是被丁春花拿去了,每個月她也就剩下那麼幾百塊錢買方便麪或者米粉青菜度日。
儘管後來她不是沒有想過存點錢養老,可是隻要有這樣的想法,這個月多留下幾百塊,下個月丁春花必定會找上門來,到領導那裡去抹黑她不孝順,不顧父母的死活,自己大手大腳花錢不說,暗地裡還亂搞男女關係,有一回甚至乾脆在她住的工廠宿舍裡頭鬧上吊。
胡怡靜能把自己的母親怎麼樣?
能罵還是能打?都不能。
忍字頭上一把刀,孝字其實也一樣,只是上面的刀是藏起來的,心疼孩子的父母不會讓那無形的刀落到孩子的身上,把孩子當草的父母,大概是一輩子都看不見的。
胡怡靜已經四十不惑了,哪怕後來沒有再也沒有機會去學校讀書,卻也知道,自己在丁春花的心中大概連一棵草都算不上。所以這年年月月懸在頭頂的孝刀,時不時地掉落下來割她的肉傷她的心,她也早就習慣了。
不能習慣又能怎樣?丁春花生養她一場,她連命都是她給的,一輩子做牛做馬,也還不清債。
能夠用錢解決的問題,向來都不是大問題。
胡怡靜很有些自娛自樂的精神,所以她認命。
她任由丁春花拿着自己的錢去揮霍,去供兩位姐姐的孩子讀書,甚至幫她們兩家都買了房子,爲的就是將來老了,可以理直氣壯地到兩個女兒家裡去輪流住着,養老。
胡怡靜沒有想到的是,在自己出了重大車禍卻活過來的第二天,正好也是她四十一歲生日,丁春花會拿了把刀到醫院來勸她去死。
丁春花在她耳邊嘀咕着,死了就一了百了了,肇事者的賠款可以不用浪費,正好可以給兩位姐姐各買一輛車,反正她就算活下來,將來殘疾也不能再去打工,死了更好,用不着浪費家中米糧,拖累家人。
既然都被撞得快死了,爲什麼還要活過來?
原本就不該出生的。佔了她丁春花兒子的位置這麼多年,也該走了,活下來沒得礙她的眼戳她的心窩子。
胡怡靜握着手中的刀,頭一次想殺人。
但最後她卻是被氣死的。
一口氣沒喘上來,就這麼死了。
活了這麼多年,她直到死,才知道自己沒有家。
關九看着眼前這個面目猙獰卻哭得一塌糊塗的女孩,不明白她爲什麼明明在三十歲的時候就活得像個老媽子,如今四十一歲都死翹翹了,狼狽萬分卻依舊年輕靚麗。
還有就是,這個胡怡靜拜託她什麼?
成家立業,要有自己的孩子?
還要讓家人悔不當初?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關九眼帶疑惑,木呆呆地躺着,覺得自己大概是中邪了。
人的一生可以很長,人的一生也可以很短,她接收的信息太多,而且還是全然陌生的世界,她其實不是太明白,自己剛剛看到的那些畫面到底意味着什麼。
痛到極點便剩下了麻木,她只是覺得自己很累,自然而然的,她也不明白,洪怡靜最後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在對方像光暈那般慢慢消散無蹤後,關九支撐不住,意識陷入了黑暗。
她是被人用冷水潑醒的。渾身又冷又熱,難受得她下意識地蜷縮起來,就像以往害怕了,雙手抱着曲起來的腿,以爲這樣就安全了。
“死丫頭,還不起來做飯,想餓死我們嗎?”
隨着耳邊一聲尖利的罵聲,關九隻覺得右耳劇痛,身體本能地順着拉扯的力道往外去,直到那擰着她右耳的手收回去,她徑直栽倒在地,眼冒金星。
“我打死你這個好吃懶做的阿孃貨,這都幾點了還睡覺,睡覺,我讓你睡覺!”
啪啪啪的聲音接連響起,關九抱頭,將身體彎成了蝦米狀,不敢翻滾躲避,任由那鞋底重重地拍打到身上。
很痛,痛得她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下來,溼衣服裹着的身體熱得像是要爆炸了。
關九心想她此時一定是被地獄使者扔到油鍋裡煎炸着。她活着的時候從來就沒有做過壞事,也沒有欺負過什麼人,沒有想到因爲飛來橫禍,如今死了也要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