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刻夢夢在這裡,就會發現,它的主人兩眼失焦,神情空洞。
她一聲不吭,翻身坐起來,利索地將君臨拖到了瀑布下,扔進了水潭,自己也跟着跳了進去。
原本澄淨的水面開始血色瀰漫,隨着瀑布的不斷涌入,又以極快地速度消散,直到恢復澄淨,漣漪依舊,兩個人也沒有冒出頭來,就好像已經沉屍水底。
翌日一早,素加同樣一大早就來喊鳳殊吃飯,扣門良久,卻都不見開門,他不斷地提高音量,也始終不見應答,立刻去找人,還通知了魯浩。
魯煥也被驚動了,一行人蜂擁而至,破門而入時才發現,她不在。
“是不是到外面去了?”
魯浩覺得他們考慮得不夠妥當,隨隨便便地就闖入客人的房間,就算是爲了安全,理由再冠冕堂皇,也都是藉口。
“小姐一定是出事了。我是從餐廳過來的,敲門很久都沒有聲音,她從來不會這樣。”
素加臉色發白,兩眼盡是着急之色。
魯煥也覺得自己有些考慮不周,“其他地方都看過了?”
“我們幾個把能去的地方都找了,她不在星艦內,有沒有出去不清楚。”
雲執事面色凝重,她一開始還以爲素加是小題大做。
在她看來,他純粹是因爲對貴客有了不一樣的心思,所以纔會變得跟以前不太一樣,但凡是牽涉到貴客的問題,就會神經兮兮的,現在人也不這裡,明顯是真的行蹤成謎。
“福運你去餐廳,看看她是不是在教吳桐做飯,你們兩位去訓練室,看看她有沒有去找你們閣主。”
魯煥吩咐完了,便帶着魯浩回了指揮室,迅速查看星艦的一些重要區域,但掃描了三次,都沒有蹤跡。
“我去禁區看看,你在這裡守着,看看有沒有落下了哪裡。”
魯浩不覺得她會亂闖,“會不會是因爲好奇,真的跑出去了?”
“是你控制星艦還是我?沒有我的允許,誰能離開?”
“可是沒有您的允許,她親戚也照樣來了,現在還沒找到人在哪裡,說不定就是她長輩把人給帶走的。”
魯煥不想把時間浪費在毫無意義的猜測上,迅速離開了指揮室。
“九小姐,您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魯浩盯着光幕,喃喃自語,神情絲毫不敢放鬆。
鳳殊什麼藥都沒賣,實際上,如果現在誰手頭有藥的話,不管是什麼她都會買的。
儘管思緒混沌,她也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痛得快要死了。那種痛前所未有,就好像肌膚跟骨頭都在一寸寸地緩慢崩裂,血液卻奔涌而出,然後變成致命的毒藥回溯而來,那種無法言說的煎熬讓她的心就像是在走鋼絲,意識哪怕一片空白,也詭異地感受到了極爲痛苦的折磨。
她沒有辦法說清楚自己現在的感受,痛得要死,困得要死,只想要解脫。
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一絲火紅的光點彷彿消耗盡了所有的光亮,只來得及從她的額頭冒出來,緩緩地沒入君臨的體內,她很快就如願地解脫了。
親自跑到星艦外面去找人的魯煥得到了來自孫子的消息——人找到了,而且就在她的房間裡。
“怎麼回事?人呢?”
“現在治療室,情況不太好。”
“怎麼個不太好法?”
魯煥急匆匆地衝到了醫療室,就連數日不見人影的蘇一航,也離開了訓練室,和魯浩等人一起擠在了門外。
“素加說她就像是被人爲抽取了生機,如果說之前是一朵花,現在就是一截枯木。”
蘇一航的語氣不見起伏,讓人分辨不出喜怒。
魯煥臉色大變,徑直利用指揮官的權利進了醫療室,將一衆人等的視線都關在了門外。
“蘇小子說情況不好,有生命危險嗎?”
“暫時還沒死,你要不滾出去,我就不知道待會她死不死了。”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響了起來,頭也不擡就吩咐一旁的素加去趕人,“你是木頭嗎?要你何用?”
“魯老先生,請。”
臉色蒼白的素加木然地走過來,擺手請他離開。
魯煥看了一眼醫療艙,什麼都沒說,掉頭就走。
“怎麼樣,爺爺?見到九小姐了嗎?”
“都散開,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
魯煥冷着一張臉,迅速回了指揮室。
“是不是真的不太好?”
魯浩跟在他屁股後頭,隨手將門關上。
“還沒死,但可能隨時會死。”
魯煥在光幕上操作起來,星艦迅速起航。
魯浩詫異極了,“爺爺,我們現在還要去界外?”
“現在不去,等人死了去送屍體嗎?”
魯煥坐在指揮椅上,向來笑吟吟的臉烏雲密佈。
“是誰首先發現她的?”
“蘇一航。”
魯浩神情也凝重了起來,“除了我呆在這裡,所有人都分頭行動,找人,其他人也都來來回回去過她房間,蘇一航是在第五次進去的時候發現她的。因爲房間裡面沒有監控,我不知道當時的情況,按照蘇一航的說法,他發現她情況不好的第一時間就把人抱起來送醫療室了。”
魯煥沉思片刻,吩咐道,“回放監控。”
魯浩很快就將監控回放到了蘇一航進去房間又把人抱出來的那一個片段。
“第一時間就抱人送醫?他在那裡停留了整整三分四十六秒。”
“應該是因爲睡房關着門的關係,所以他並沒有在進去的第一時間就發現她回來了。”
“人當時是在哪個角落?牀,地板,還是哪裡?”
魯浩被問倒了,搖頭,“我沒有問得那麼詳細。只知道吳桐前腳離開,他後腳進去,沒多久將急急忙忙地將人抱出來了。”
魯煥皺眉。
“爺爺,您是懷疑蘇一航做了手腳?他不可能對九小姐心存歹意,如果真的想要對她下手,在金雅閣的時候就已經悄無聲息地處理了。”
“他到底不是我們阿曼達界的人,誰知道在界外的時候跟什麼人有過什麼樣的恩怨情仇?小九不認識他很正常,他年紀大這麼多。但如果是家族糾紛,他現在才發現,然後暗中下手,也不是不可能。”
“爺爺,您以前教過我,‘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這裡有外人?你不姓魯?你想要倒插門去做別人的上門女婿?”
魯煥瞪了孫子一眼。
“以前就知道你不夠機靈,但沒發現你原來這麼不機靈。第一時間發現小九的瞬間,你就應該把所有的細節都打探清楚纔是。”
“現在也不遲,我去找他。”
“算了。他要真的打如意算盤,得不得手都不會讓我們知道。”
魯煥叫停了孫子,“有些話我只說這一遍,你聽過後記在心裡也就算了。
永遠都要記着,我們人類自古就有這麼一句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這話延伸開來,往小裡說也是成立的。你可以跟蘇一航玩一起甚至是睡一起,親近得同穿一條褲子都沒問題,但心裡永遠都要記住——他不是我們阿曼達界的人,很多事情,能說不能說,你自己心裡要有個數,要是不知道,就把嘴閉上,一個屁都別放。清楚了?”
“能說什麼?我跟他交情沒魯冠他們那麼深。我以爲他已經算是我們阿曼達界的人了,畢竟如果不是我們魯家這麼多年悉心栽培他,他怎麼可能爬的到金雅閣閣主的高位?”
“高位?金雅閣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也不重要。金雅閣的確是我們阿曼達界的唯一一顆特級星,但閣主卻無法直接面見界主。你卻不一樣,作爲璞浦星的執政官,你可以直接繞過我們這些老頭子,聯繫界主,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魯浩第一反應是,“界主排外?”
“蠢。這說明你是隻需要聽從界主的直接命令就可以了,別的什麼人的命令一旦你有疑惑,不認同,就可以不執行!
讓你大智若愚,不是讓你真的變成笨蛋。小時候也沒見你這麼沒眼色,別告訴我是我們都看錯人了,你實際上不能夠承擔得起魯家的未來。”
魯浩聳了聳肩,“包括祖父您的命令嗎?我倒是想要反抗,讓下面的人頂上來,您不讓,我沒那個膽子逃跑。”
魯煥簡直要嘆氣了,換做往日,他已經笑眯眯地過去狠揍一頓,手下不留情將孫子坑了再說,現在卻沒那個心情。
“算了,回去抓緊時間休息休息,還不知道界外是個什麼情況,我們來的人不多,別到時候出狀況,界主現在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凡事都要靠我們自己,小心爲上。你也別去探口風,蘇一航比你狡猾,你別被他反套了話去。”
作爲言聽計從的好孫子,魯浩這一次沒聽話,出了門就去找蘇一航,結果卻得知他閉關去了,雲執事面無表情地杵在門外,當攔路虎。
“現在這個時候閉關?”
魯浩的詫異簡直要水漫金山。
“閣主本身就是在突破的空當,因爲小姐的危急情況而不得不中斷了過程,現在人找到了,他也不是醫生,完全幫不上忙,自然是先把自己的情況解決了再說。”
“剛纔看他可不像是要突破的樣子。”
“所有人的心神都停留在小姐的身上,自然沒有留意到閣主的情況。”
雲執事說這話時有些微的懊惱,因爲別人沒有留意到很正常,甚至是心急如焚的素加沒能第一時間觀察到也情有可原,唯獨她身上出現這樣的疏忽不可原諒。
要知道在過去的那麼多年裡,她從來都是將自己的上司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超越家人,超越她自己,也,超越福運。
魯浩自然沒有錯過她臉上的表情,知道自己暫時是不可能見到蘇一航了,便點點頭,去了餐廳。
吳桐在練習做菜,不知道是不是擔心鳳殊的情況,有些心不在焉的,雖然沒有切到手,食材卻被切得七零八落,完全不像之前均勻得分毫不差。
“你最後一次進九小姐房間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沒有。我很確信,我沒有見到小姐。她不在那裡。”
吳桐現在也像素加他們一樣,直呼“小姐”了,“我們這麼多人都去找過了,小姐明明就在我們眼皮底下,可是都沒有發現到,是不是真的有高手混了進來?”
魯浩皺眉,“你聽誰說的?”
“蘇閣主,他找小姐的時候,也吩咐我們注意防範,說有可能混進來了危險分子,之前他以爲是小姐的親戚,但現在看來,就算是親戚,恐怕也是關係不太好的親戚。”
吳桐說着說着又撓了撓頭,“不過也不一定是這樣,就算我們發現不了,魯老爺子肯定也發現了,星艦的防空系統也是我們界最頂尖的,不可能連人混進來,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小姐傷害了,還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我覺得那個小云說的話有點道理。”
“她說什麼了?”
“她說有時候她們女人也會把每月都要來探望的朋友稱作爲親戚上門。”
魯浩怔了怔,慢半拍才反應過來什麼意思。
“你是說,雲戚容認爲,九小姐說的那句話的意思是,她來月經了?”
吳桐點了點頭,有些微不自在,“我覺得十有八九是這個情況。我靠近她的時候,的確有聞到了不屬於廚房的血腥味。”
魯浩眼角抽抽。
如果事情真的是這樣,他們就尷尬了。
敢情都是誤會!
“小姐她的情況,真的像蘇閣主說的那樣很不好嗎?”
吳桐很擔心。
“界主說過一句非常有智慧的話,叫做‘吉人自有天相’,還有一句話叫做‘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魯浩讓他安心練菜,便離開了,徑直去找福運。
福運依舊像根柱子似的,杵在了醫療室門外。
“裡頭的人沒出來過?”
“沒有。”
“你第一眼見到九小姐的時候,是什麼情況?”
除了蘇一航,福運是第二個見到人的。
“很不好。”
“形容一下。”
大概是魯浩的神情太過嚴肅了,福運認真回想了一下,才字斟句酌道,“氣息很弱,臉跟手都很蒼白,就好像,被抽乾了血一樣。”
“有沒有看到明顯的傷口之類?”
“沒有,就是面無人色,完全不像我之前見到的生機充盈的樣子。”
福運垂眸,掩下了眼裡的一股嗜血之意。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