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的意思?”艾子晴挑起眉梢,脣角劃過一抹笑容。
還不待韓衛紅解釋,艾子晴便嘆笑道,“韓姑姑實在是高看子晴了,歐家的少爺犯了法,被法院判刑,連歐家那樣的豪門氏族都沒有辦法,子晴又有什麼辦法呢?”
“至於歐小姐。”艾子晴爲難的皺了皺眉,“歐小姐失蹤,這件事,只怕沒那麼簡單。”
韓衛紅凝了凝神,她是聽出來了,艾子晴並不想幫忙,或者說,她不會這麼輕易地妥協。
當然,世上沒有任何絕對的事情,只是在於你的籌碼,值不值得令對方做出妥協。
韓衛紅停了一會,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半晌,她說,“子晴,你真的不願意幫老爺子這個忙?”
艾子晴輕笑,雙眸凝視着韓衛紅說,“韓姑姑是執意爲難子晴了?”
韓衛紅被她那聽不出息怒的口氣嚇得一驚,什麼時候起,這個少女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句話,都值得讓身爲韓家嫡系小姐的她,費神思量,和揣測猜疑了?
韓衛紅深吸口氣,半晌才搖了搖頭,“你誤會了我的意思,只是你有沒有想過,歐家現在即便元氣大傷,可它依舊有着令人心悸的滔天權勢,等他們緩過勁兒來,歐老爺子會放過你嗎?”
不等艾子晴說話,韓衛紅就皺眉說道,“老爺子是爲了你好,也是爲了大局着想,冤家宜解不宜結,歐家這個仇人,若是沒有一擊必殺的把握,還是不要輕易結下的好。當然,後面這些話是我自己的意思,與老爺子無關。”
艾子晴微微一笑,“韓姑姑,你說的這些我自然懂,好像從來都是歐家來找子晴的麻煩,我何曾主動招惹過歐家?”
這句話,堵得韓衛紅語氣一滯,事實還真就如艾子晴所說,一直都是歐家找她的麻煩……
半晌,艾子晴輕笑一聲,爲韓衛紅斟滿茶水,“不過歐小姐的行蹤,子晴卻是有些瞭解的。”
“哦?”韓衛紅看着艾子晴。
艾子晴收起笑容,正色道,“據我所知,歐明蘭是因爲得罪了意大利黑手黨,才被擄走的。”
韓衛紅皺了皺眉,這一點她已經聽說了,不過她始終堅定的認爲這件事與艾子晴有着一定的關係。
她說,“歐明蘭在此前一直爲國家執行任務,我想這一點你是清楚的。”
艾子晴點頭。
韓衛紅繼續道,“所以,以歐明蘭的身手,意大利黑手黨只怕並不容易得逞……”
“那麼韓姑姑是懷疑子晴?”艾子晴挑了挑眉,將背脊靠向椅背。
韓衛紅斟酌着用詞說,“在此之前,你曾公衆將歐明蘭打進醫院,後又將她非法拘禁,現在歐明蘭接連出了事故,國家非常重視,你知道的,歐明蘭一直在爲國家做事。”
她已經幾次三番的提及歐明蘭是爲國家做事,艾子晴自然知道她的言外之意。
跟誰作對,也不要跟國家作對?
艾子晴微微一笑,“然後?”
雖然歐明蘭被打進醫院和被艾子晴在陽市拘禁,全都是歐明蘭自己挑釁在先,她也有理由承擔這個後果,而不管是國家,還是別人,因爲此事就將歐明蘭後期失蹤強制聯繫到艾子晴的身上,都說不過去。
畢竟一個惡人挑釁他人,殺人放火在先,別好人懲罰後又再次出了事情,總不能將一切事情都扯到這個好人身上吧?
雖然艾子晴從不承認自己是個好人。
當然,她也沒有心思用這些理由來跟韓衛紅辯解,因爲那除了浪費脣舌外沒有其他任何的用處。
窗外陽光明媚,不同於俄羅斯近日來的陰雨天氣,今年八月的京城,氣候炎熱而沉悶,令人心中悶得發慌。
韓衛紅一口口的喝着茶水,垂眉沉思,她並沒有馬上回答艾子晴的問話。
半晌,她放下茶水笑道,“其實在夏季,除了茶水外,我更喜歡喝一些冰鎮的冷飲。”
“天氣確實有些熱。”艾子晴贊同的點頭而笑。
韓衛紅便擡手招來服務生,又要了杯冷飲。
服務生離去,韓衛紅說,“聽說中海那頭又不安分了?”
艾子晴挑了挑眉,定定的望着韓衛紅。
後者微微一笑,“中海是國家有意發展的國際化都市,可近年來卻總是不能消停,或者正是因爲發展迅速,存在了太多的油水,才吸引了這樣多的不安分分子,沒完沒了的鬧騰。”
不安分分子微微一笑,挑眉看着韓衛紅說,“韓姑姑分析的很有道理。”
韓衛紅又說,“可是這些人又在很多方面帶動了整個中海的發展,所以國家才能暫時容忍他們的鬧騰,但要知道,一切的容忍,都是在有限的範圍之內。”
“嗯。”艾子晴深覺有理的挑眉點頭。
“所以很多事情,不能從單方面的分析,如果有利可圖,國家甚至都會做出讓步,你說是嗎?”韓偉紅微笑着問道。
“所以韓姑姑的意思是?”艾子晴眯着眼睛露出一抹笑容。
“最近中海鬧的太過了,近兩年國際上可不消停,國內黑幫崛起引起了國家不小的重視,現在高層方面很多人有些惶恐了,估計最近會對中海有進一步的動作。”韓衛紅壓低了聲音。
這些話可謂是說的非常直白,艾子晴心中頓時有數,這些消息她可是一直注意着,只是並未聽到國家要動刀的風聲,韓衛紅的消息,來的非常及時。
然而,光是這些可遠遠不夠。
“進一步的消息,我會再透露給你,畢竟大家是一家人,當然,你也懂得家和萬事興的道理。”韓衛紅意味深長的一笑。
而這一句家和萬事興,可謂是意味深長。
“我盡力疏通關係,希望歐小姐可以早日回國,與家人團聚。”艾子晴也識趣的作出了妥協與讓步。
“那好,我就靜待佳音。”韓衛紅微微一笑,然後站起身來看了看腕錶,“部隊裡還有些事情,我得先走一步。”
艾子晴起身相送。
隨後的幾天裡,政府果然對中海加強了監管,更是每每出警嚴查,因爲都是突擊嚴打,導致了部分作亂分子屢屢被關進局子。
而這些人中,竟然沒有擎社的人,擎社就好像是可以在每次突擊前收到消息一般,社員龜縮起來,讓人查無可查。
在艾子晴和韓衛紅見面的第三日,歐明蘭回國了,並且順利回到了歐家。
只是……
望着眼前衣着乾淨,但面色卻一片慘白的女兒,連日來備受精神摧殘的夏鳳儀險些暈了過去。
她已經收到韓家的消息,知道女兒能順利歸國都是韓家的功勞,但雖然韓家言明瞭艾子晴從中幫忙出力,但夏鳳儀不傻,她知道自家走到今日,誰纔是罪魁禍首,幕後黑手!
她一把上前抱住眼神有些恍惚的女兒,放聲大哭。
這段日子,老公調了閒職,韓老爺子住進醫院,兒子進了監獄,女兒失蹤,她一個婦道人家就算手腕再強,都被連番打擊得惶惶不可終日。
妯娌間更是欺她家門沒落,見了面便暗諷暗嘲,有些更是光明正大的點撥她以前是如何的囂張跋扈,現在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風水輪流轉,她就不信自家永無翻身之日!
好了,現在女兒回來了!如果兒子回來,丈夫再找找機會,託託關係,動一動職位,他們家不就恢復過來了?
想來簡單,可老爺子一日不從醫院出來,他們家只怕就永無翻身之日。
這樣想着,她擦乾眼淚拉着女兒的手問長問短,時間一長,她就發現了不對勁。
女兒不但不回話,反而精神恍惚,似乎……
“明蘭?”夏鳳儀小心翼翼的身手摸上女兒臉蛋。
“啊!”歐明蘭猶如受驚的兔子,瞬間跳開老遠,神智恍惚的叫喊,“別碰我!別碰我!”
夏鳳儀頓時心沉谷底,臉色越發的白了。
她踉蹌走上前道,“明蘭……是媽啊……”
“別碰我!”歐明蘭忽然雙眼通紅,瘋狂的大聲喊叫,然後像是發瘋着魔一般衝了出去!
她衝過去的位置,是窗臺!
夏鳳儀就那樣眼睜睜的看着女兒,從二樓的窗臺,靈巧的翻了出去!
而後,一聲沉悶的巨響……
她快步走到窗口,只見女兒四肢以奇怪的方式扭曲着仰面倒地,鮮血,從腦後緩緩溢了出來……
她仍舊睜着眼睛,眼底一片猩紅與恐懼。
夏鳳儀失聲尖叫,那叫聲響徹天空,她捂着臉尖叫着跌坐在地,渾身上下不住的抽搐,叫聲一聲比一聲尖利,就像是失去了幼崽的母狼,發出一聲聲震人耳膜的哀嚎。
最終,歐明蘭還是走了。
從二樓窗臺跌了下去,因爲頭部着地時恰好磕到了石塊,腦漿和鮮血流了一地。
韓衛紅再次找上了艾子晴,只是這一次,她沒有了笑容。
“經過檢查,歐明蘭身體遭人多次……多次……”她說不出那個詞彙。
“強暴?”艾子晴淡淡的替她說出,她冷聲道,“韓姑姑,別忘記她得罪的是什麼人。”
韓衛紅渾身一僵,艾子晴指的是她自己,還是意大利黑手黨?這很耐人尋味。
艾子晴脣角劃過一抹嘲諷的笑容,“歐明蘭得罪了意大利黑手黨,而那些暴徒以殘忍兇狠而聞名世界,你覺得他們會將這位中國豪門氏族的大小姐奉爲貴賓好吃好喝的供着?還是會以最爲殘忍的手段對她進行摧殘?”
“我能把歐明蘭從那些暴徒的手中安全帶回國內已經是我能力範圍內所能達到的最大限度了,當然,若是您在半個月前找到我,或許我還可以通過關係讓她少受一些折磨。”她嘲諷般的挑脣一笑。
韓衛紅被她凌厲的眼神和冷冷的話語逼得無話可說,她默然了,是的,她還能要求什麼呢?
“怎麼?老爺子震怒了?”艾子晴問。
韓衛紅皺眉,“那倒沒有,老爺子從頭至尾都沒有流露任何態度。”
艾子晴便冷冷一笑,“那麼韓姑姑現在是在擔心什麼?”
韓衛紅一愣,是啊,她在擔心什麼?
抿了抿脣,韓衛紅說,“歐家老爺子在醫院剛剛醒來,得知消息又昏了過去。”
半晌,她也沒有聽到艾子晴的回話,擡頭一看,只見艾子晴在默默的喝茶。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艾子晴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看來,歐家的時代,就要過去了。”
韓衛紅渾身一僵。
一種深深的恐懼在不知不覺間席捲她的全身,那樣一個以歐世傑支撐着的豪門家族,在上層圈子中佔有那樣分量的位置,可現在呢?
幕後黑手就坐在她的對面,而若她知道的不錯,艾子晴,這個少女,在四年前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工人子女,父母爲了供她上學而到處籌錢,即便她的成績,也不是那麼的出衆。
放眼整個陽市,她就是一個在底層掙扎求存的螞蟻般弱小。而現在,放眼整個世界,又有幾個及得上她這尊龐然大物?
在連環性的打擊下,那樣一個龐大的,掌握着無數人生殺大權的,扇扇翅膀就能改變無數人命運的家族,似乎就此沒落了?
接下來的幾日,歐家爲歐明蘭舉行了葬禮,在葬禮當日,歐老爺子強行出院參加,這個孫女的一生雖然短暫,但她的功績不可磨滅,她爲歐家在各種博弈上博得了許多的利益,爲歐家在前進的道路上揮灑汗水與熱血。
她才二十幾歲,放眼世界,有幾個二十幾歲的少女能比歐明蘭出色?
只可惜,她遇上了更加出色,甚至於她惹不起的人。
她死的並不如何慘烈,並不如何悲壯,甚至是簡單而平凡,而目睹她死亡的,只有她的母親。
夏鳳儀在葬禮上哭得搶天搶地,甚至是昏厥了過去,歐老爺子被人攙扶着,頂着熱辣的太陽,站在墓碑前面無血色,他或許並不悲傷,但他的眼神中,卻是充滿着深深的不甘。
在無人見到的角落裡,一抹白色的身影,正淡淡而立,在陽光下,白皙的皮膚,近乎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