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是啥事?”連守信忙讓連守禮坐下,問道。
“就是這個事。”連守禮就從懷裡去取出個布袋子,放在了炕上。
不用連守禮說什麼,大傢伙一看那布袋子,就認了出來。那是連老爺子給連守禮燎鍋底送的錢。就是因爲連守禮不要這個錢,才引發了後面的事。後來周氏、連老爺子他們相繼走了,但是錢卻留了下來。
“當時就該讓咱爹拿回去,”連守禮對連守信道,“我那會腦袋裡一團漿糊,感覺都不是我自己個了。”
“三哥,那你這是打算?”連守信看了一眼那個錢袋,就擡起頭來問連守禮道。
“我打算這就給咱爹送回去。”連守禮道“老四,你看咋樣?”
連守信不由得又仔細地看了連守禮一眼,其實,連守禮在一些事情上面,是很有主意的。
“三哥,這個你自己個拿主意。依我看,咋樣都好。”連守信就道。
五郎和連蔓兒在旁邊都沒說話,不過交換了一個眼色,對於連守信這樣說,都覺得很滿意。
“這、這哪能咋樣都好那。”連守禮煩惱地道“咱爹咱娘,現在也沒啥進項。送啥不好,非送錢。這我肯定不能要。”
“對。”連守信就點頭。
“就是這個錢,要送回去……”連守禮見連守信並不十分招攬,只得猶豫着道“葉兒不能去,她剛和咱娘吵吵起來了,這個時候要是她去了,那肯定又的吵吵起來。葉兒她娘……”
連守禮說到這,就看了一眼趙氏。
趙氏和連葉兒坐在張氏的身邊,連葉兒的臉上還沒有什麼,趙氏卻是臉色有些發白,似乎是還沒從驚嚇裡回過神來。
“葉兒她娘也不敢去。”連守禮嘆了口氣道。
“三伯,那你是……有啥事不能去?”五郎就問。
“不是。”連守禮忙道“我是打算去,可就我一個人,我怕……到時候……哎……又得吵吵起來,這要是……”
連守禮說着話,就看向連守信,眼神中包含期待的神色。
話都說到這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連守禮這是要將錢送回老宅,又害怕一個人去,所以想讓連守信陪着他去。
連蔓兒的眉頭微微地皺了皺,心裡有些不高興。即便是兄弟之間,有些事情能幫,有些事親必須幫,然而也有些事情是沒法幫,也不能夠幫的。
這個時候,讓連守信陪着去,顯然並不合適。
“爹,不都說了,我去就行。”連葉兒紅着臉,大聲說道“我去了,我也不說啥,我就把這錢放那炕上一放,跟我爺說一聲,我就回來。誰要罵我,她就罵唄。我不信他們誰還敢打我。”
“你這孩子,那不更僵了嗎?”連守禮顯然並不同意。“錢咱肯定不能要,可……我這過去,好歹挽回挽回,咋地,也不能太僵了。”
“老四,我知道讓你陪我去有些不大合適,可……你也知道,我不太會說話,我怕到時候,我說不好話,事情就更僵了。你跟着去,在旁邊說兩句,就是不說啥,那也好過我一個人去。”
連守信今非昔比,有他在場,連老爺子和周氏,以及老宅的所有其他人,多少都會收斂一些。
“三哥,你話都說到這了,那我也跟你說句實話。”連守信見連守禮將話挑明瞭,知道他這也是沒辦法。“你要是怕把事情弄僵,還真不能讓我也跟着去。我要是去了,那邊嘴上不說啥,就怕心裡的疙瘩更大。”
連守信這樣說,連守禮就不吭聲了。
“三哥,你也別多想。你就自己去,咱爹肯定不能說啥。要不,你就像葉兒說的,把錢放下就回來。過了這一陣,有啥話,以後都好說。”連守信又道。
“爹,要不,還是我跟你去吧。這個事,叫我四叔,是不合適。”連葉兒就道。
“要不,三伯,你就先把這事晾一晾。過幾天,再把錢還回去也行。那時候,就是有啥氣,也該消了。”連蔓兒說道。
“算了”連守禮想了想“我自己個送吧。不等過幾天了,省得……”
省得什麼,連守禮終究沒說出來。
“她爹,你這過去,要不,給那邊捎點菜過去吧。”看見連守禮站起來,趙氏就說道。
今天連老爺子、周氏還有老宅那一大家子都沒吃飯就回去了,若是換做張氏,不管怎麼生氣,也會在吃飯前,就送些飯菜過去。而趙氏,只怕當時真是嚇壞了,她又沒經歷過什麼事,就一直沒想起來。如今在連蔓兒家這麼坐着,許是想起從前連蔓兒家是如何做事的,這纔想起來。
連守禮就點了頭,像拿着燒紅的火炭一眼將那錢袋拿起來,帶着趙氏出去了。他們要回家裝些飯菜,然後由連守禮送去老宅。
連葉兒並沒有跟着連守禮和趙氏回去。
“蔓兒姐,在家裡,我就勸我爹,說這事不該找四叔。”連葉兒小聲地跟連蔓兒道,說話的時候臉依舊是紅紅的。
不客氣地說,很多時候,連守禮和趙氏這兩個大人,他們加起來,還不如一個小姑娘連葉兒。
“沒事。”連蔓兒對連葉兒道“咱們兩家,也不用那麼多講究。不管誰對誰,都是有啥說啥。這要是能行的事,那自然就沒二話。不行的事,那也肯定把道理擺出來,不會往心裡去。”
“嗯。”連葉兒聽連蔓兒這麼說,似乎是放下心來,就點了點頭。
“蔓兒姐,我也不怕跟你說。我爹、我爹他這麼急着把錢送回去,是有緣故的。”連葉兒頓了頓,又小聲地告訴連蔓兒“我爹是害怕,害怕以後我們那房子……有、有囉爛。”
囉爛,是三十里營子莊戶人家有些老年人的口頭語,意思大概就是牽扯不清。
“能有啥囉爛?”連蔓兒驚訝道。
“還能是啥囉爛吧,就是怕老宅那邊的人賴上。”連葉兒道。
“這不大可能。”連蔓兒聽了,就笑道“你們蓋房子,這是大事,咱村裡誰不知道啊。你們是光身出戶的,原來的房子啥的都給留下了。那房場是找村裡要的,房子是你們自己個蓋起來的。他們誰要賴,那都是白搭。”
“蔓兒姐,這個理是沒錯。可老宅的那些人,啥時候講過理。”這個事,關鍵是我沒個兄弟!”連葉兒說着話,整個人似乎都有些萎靡起來。
連蔓兒這才恍然大悟,知道了連葉兒這一家三口擔心的是什麼。她倒不是沒有想到這一點,而是……
“葉兒,有你爹在,這些都談不到。真要是有那一天,(連守禮不在了),那個時候,你們家肯定也不能就你和你母親兩個人吧。”連守禮正在壯年,就算他和趙氏真的再生不出兒子來,等再過兩三年,連葉兒就可以招贅成親,到時候生了孩子,必定姓連,連守禮這一支的香火就不算斷。這樣,老宅那邊即使有人想奪產,他也奪不走。
“再說了,這還有我們那。咱們住的這麼近,怎麼着,也不能讓他們欺負你。”連蔓兒開解連葉兒道。
連蔓兒又和連葉兒說了一會話,連葉兒擔心趙氏一個人在家,就告辭回去了。
送走了連葉兒,連蔓兒就將她剛纔的一番話跟連守信、張氏、五郎、連枝兒和小七說了。
“怪不得要找你陪着去,原來是怕這個。”張氏就對連守信道“他三伯這個人,慮慮的還挺遠。”
“我說我三伯咋看見那錢,嚇得那樣那。”五郎也說道。
連守禮接錢時的態度,連老爺子和周氏都看見了。連老爺子裝作不知,但是周氏的性子卻是另一樣,她選擇了立時發作。
“我看我三伯心裡啥都明白。你看他表面上,呵呵……”連蔓兒笑了兩聲“可是這心裡,對那邊,可防備的什麼似的。”
“防的有點太過了”連守信想了想,說道“雖然說,我也贊成他把錢還回去。”
“那也是因爲老宅那幾口人,平時就沒給人留下啥好念想。”張氏就道。
“關鍵啊,還是沒兒子,哎……”連守信嘆氣。
連守信這樣說,大家都認同。只是這件事,卻是任何人都幫不了的。
連守禮給老宅送去了飯菜,又將那錢還了回去,由於連老爺子壓服着,周氏竟也沒有抓住連守禮吵鬧,不過是看連守禮的眼神恨恨的。連守禮全須全尾地從老宅回來,心裡感覺慶幸,那之後,很多天都沒敢往村裡去,更別說是去老宅了。
山上的工程完工,魯先生在後期題賦、匾額等項事務上出力甚多,沈家很滿意,還奏表上達了天聽。皇上對魯先生寫的一篇賦尤爲欣賞,那篇賦假託仙家,描寫、頌揚的卻是當今皇上和先沈皇后的恩愛、深情。皇上龍顏大悅,當即就下了詔書,赦免了魯先生原來的過犯。
魯先生自然喜出望外,連蔓兒一家也跟着歡欣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