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連守禮一家三口新遷新居,大家來燎鍋底,這是一件大喜事。可是卻弄成現在這個樣子,周氏是走了,可留在後面的人,誰也自在、高興不起來。
甚至,連個出來打圓場的人都沒有。
“老三啊,”連老爺子打了個唉聲,將連守禮召喚到跟前來。周氏走了之後,連守禮已經被連守信給扶了起來。“今天這個事鬧的,哎!沒想到啊,不應該這樣。”
“你孃的那個脾氣,這老些年了,大傢伙都知道。她……你們是親母子,她還真能對你有啥壞心。她就是那個脾氣,嘴不好,心裡真沒啥。要是……”
說到這,連老爺子頓住了,一雙眼睛不由自主地朝連葉兒望了過去。
要是同氏發脾氣的時候,對方讓着她,哄着她,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一切都按着周氏的來。那麼事情肯定鬧不起來。
周氏就是這個霸道的脾氣,順着她就好,要是嗆着她,那肯定會鬧的不可收拾,就像這次這樣。
連老爺子心裡是這樣想,不過終究沒有說出來。
以前,不管是連守禮這一股,還是連守信那一股,對待周氏都是忍讓、順從的。但是現在,連守信那一股自然早就變了,連守禮這一股,眼看着自打連葉兒身上,這門風也要變。想要回到過去那樣,怕是再也不可能了。
“今天這個事,是你娘不對。你娘年紀大了,日子過的也不省心,她心裡總不舒坦,這脾氣啊,在家裡也是這樣!”連老爺子將目光從連葉兒身上收了回來,話鋒也跟着一轉。“老三啊,你別往心裡去,該咋地還咋地,過去就拉倒。”
“今天你搬家,能蓋起這麼大的房子來,爹替你高興。以後好好過,把日子過好了,爹就放心了。”
連老爺子這麼說着,就站起身。他是想留下吃飯,將剛纔的事遮一遮,修復一下跟連守禮的感情。但是連守禮呆呆的樣子,也沒張羅放桌子,就是他也有些坐不下去了。
而且,即便是他心裡也承認,周氏不該在今天這樣的場合發作連守禮。但是同時,他也不是沒有一點責怪連守禮、連葉兒、趙氏的。甚至對連守信這一家,他也不是沒有一點埋怨的。
周氏是他們的娘,周氏就是那個脾氣,他們還不知道嗎?讓着點、
哄着點,以前不都是那樣過來的嗎,不都挺好嗎?俗話說的好,倆個人打架,不怪一人。但凡這幾個兒孫們懂點事,事情就不能到這個地步!
連老爺子這邊已經站起來了,連守禮那邊才反應過來。
“爹,你咋要走,這還沒吃飯那?”連守禮對連老爺子道。
“啊,不吃了。”連老爺子衝連守禮擺了擺手“我們來,也不是爲了吃那一頓飯,就是來看看,給你道個喜。現在看也看了,我們回去了。”
連老爺子這麼說着,往外就走。
“爹,這飯菜都快做好了,咋不吃了那?”連守禮忙攔住連老爺子。
連守信幾個人也過來,勸連老爺子別走。
連老爺子遲疑了一下,看了看身後的連守仁、連守義幾個,終於還是搖了搖頭。他現在的心裡有些不好受,真要留下來吃飯,恐怕會做下病。
“不地啦。”連老爺子的臉上勉強擠出些笑容來“老四啊,我們走了,你們別走。你跟你三哥嘮嘮,今天這個事,別讓他往心裡去。是大好的事,都高高興興的啊。”
最後,連老爺子真的沒吃飯,帶着連守仁、連守義、二郎、四郎、
六郎,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了。
連蔓兒一家倒是留了下來。因爲連守禮和趙氏的情緒都不是很好,一家人就吃過飯,也沒多待,就回了自己家。
回到家之後,一家人就在後院上房圍坐,讓小喜送上茶來,一家人一邊喝茶一邊嘮嗑。
“哎,今天這個事鬧的!”張氏沒說話之前,先就嘆了一口氣。
“誰說不是那,好好的事,哎。”連守信也嘆氣。
連蔓兒穩穩當當地喝着茶,心裡想,要說周氏這樣的人厲害那。
看吧,你不順着她,她就能把好好的事給你攪合的,大家心裡都不自在。可是你要是順着她,也沒個頭。總之就是一句話,有這樣的人在,你就甭想過舒心的日子。
“後來我看老爺子不是想留下吃飯嗎,咋也改主意走了?”張氏就問連守信。
“我看着”連守信四下環顧了一眼,屋子自然都是他自家的人。“老爺子是打算圓過去,就是他三伯沒很留。要是他張羅放桌子吃飯啥的,估計老爺子也就不老了。
“不是在咱們家,先前那二當家的又有那些話,我都不好替他張羅,怕他嗔心。
我就跟你們說,我看他三伯好像是有心事。”至於連守禮有什麼心事,連守信沒接着說,一家人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葉兒今天可真夠厲害的。”張氏嘖嘖道“她這個年紀,一般的可真做不到這樣。今天這下子,老太太都不是個。”
“也是逼不得已。”連蔓兒就道。
“這倒是。”張氏就點頭,然後又道“這也奇怪,看他三伯和三伯孃這倆人,葉兒這還真是,誰也不像。
剛纔韓忠媳婦還跟我說,葉兒不是拿菜刀讓老太太砍她嗎,他三伯孃在外屋,都嚇堆葳了,哎,………”堆嶄,是三十里營子莊戶人家的鄉村土語,形容一個人嚇壞了,站不住,癱倒在地上的樣子。
“燎鍋底燎成這樣的,可真少見。”連蔓兒道。
連蔓兒一家在說給連守禮燎鍋底的事,同一時間,老宅上房,也正在說着同一件事。
連守仁、連守義、還包括根本就沒去的何氏,正在你一言我一語地嘮叨、抱怨,連繼祖、二郎和六郎都不怎麼說話,四郎卻是時不時地插嘴。
“得了,得了,都別說了。”連老爺子似乎聽煩了,朝着衆人擺了擺手“都各回各屋吧,這個事,就到此爲止,誰都別再提了。”連老爺子這邊將連守仁、連守義幾個趕了出去,這才扭頭去看周氏。
周氏盤腿坐在炕上,手裡一個藍色的失帕子,還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
“喪了良心的,黑心尖,天打雷劈,牲口都不如啊”周氏一邊哭,一邊還不停地咒罵着。
“別哭了。”連老爺子對周氏道“今天這個事,你也是。臨去的時候我都跟你說啥來着,今天是個喜事,有啥不歡喜地,那也往後再說。”“我說啥了我,我是他親孃,我就問問他咋啦?那句是不應當的?”周氏擦了一把鼻涕,立刻衝着連老爺子瞪起了眼睛。“要是沒有葉兒那丫崽子,今天啥事都沒有。”
“小癟犢子,不知道像誰,缺了大德的,生下她來。天打雷劈,啥時候讓柺子拐走,讓她千……”
“得了,得了,說啥那。、,連老爺子厲聲阻止了周氏的惡毒詛咒。
“這個時候,你還裝啥好人?”許是哭累了,周氏終於不哭了。
她看着連老爺子,譏請地道“那兩股人,都打心裡恨上我了。你還當你在人家眼裡是好人那。你多好,不也一樣一口水都沒喝着,就讓人給你趕回來了嗎?”“你、你呀,淨說些用不着的。哎”連老爺子又打了個唉聲,索性閉上眼睛,不再搭理周氏了。
若是以往,這個時候他肯定會繼續數落周氏。但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他這次中風,周氏嘴上雖然不好,但是對他的照料卻是精心的。他的病能好的這樣快,一方面是連守信捨得hua錢買好藥,另一方面也與周氏的照顧分不開。
伺候屎尿,雖是夫妻,這也是恩情啊。
正因爲如此,連老爺子好了之後,面對周氏,就沒有以往那般硬氣了。比如說在連守禮家,他就沒有強硬地制止周氏,後來也聽憑周氏,罵他。又比如說現在,他也任由周氏譏諷他,面沒有還嘴。
這不僅是因爲他知道,一旦還嘴,周氏就會和他吵起來,而且會沒完沒了。他現在是因爲感念周氏,而對周氏更加的退讓了。
閉上了眼睛的連老爺子,似乎就真的聽不見周氏的罵聲了。
剛纔不管連守仁他們怎麼說,周氏怎麼哭鬧,他都盡力壓服,沒說一句連守禮的不對。這樣做,是不想讓事情更加糟糕。
有些心裡話,即便只當着周氏,連老爺子也沒有說。回想起周氏走後,連守禮的表現,連老爺子感覺心很涼。
“沒一個讓人省心的。”連老爺子喃喃地道“一個個的,都不懂事,不讓人。沒分家的時候,都沒這樣過啊。還是分家分遭了,當初,就不應該分家,那現在……”
連蔓兒一家人一杯茶剛剛下肚,連守禮、趙氏和連葉兒就來了。
“老四,有個事,我找你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