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媒胡媽媽,連蔓兒第一天到太倉,就從何氏的嘴裡聽說了她的大名。今天,這位促成了連秀兒的“好姻緣”的胡媽媽,一大早地就來了。
這胡媽媽一來,就給周氏和連老爺子道喜,幫着古氏張羅預備接新姑爺,然後又到各方各屋,每個人她都招呼了一遍,其中也包括張氏。
胡媽媽也看見了連蔓兒、五郎和小七,還笑着問她們是不是要留在太倉,她保管給尋好親事。
和大多數的媒婆一樣,胡媽媽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
剛纔上房一亂,胡媽媽就不見了人影,這個時候跟着何氏來了,也不見任何的慌亂,還是那麼笑容滿面,喜氣盈盈的。
“哎呦,這是怎麼了,怎麼大太太在這跪着。”一進門,看見跪在地上的古氏,胡媽媽就露出了有些誇張的驚訝表情,“這冬冷寒天的,地下冷。有啥話,大太太起來好好說還不是一樣的。”
周氏看見胡媽媽,就如同看見了仇人,又看她這樣沒事人一般,做張做智的,那氣就更不打一處來了。
“老胡婆子,”周氏一開口就沒客氣,“你給我滾過來。你個缺了大德的,說親的時候,你咋跟我說的。你給我秀兒說的明明是鄭家小公子,咋成親就換了他老子?”
“給老太爺、老太太請安。”胡媽媽這個時候也不缺禮數,向炕上福了一福,才站起來說話。“老太太,這個話是怎麼說的。你老氣不順,拿我撒撒氣,罵我啥都成。這姑太太的親事,哪個是新姑爺,這樣的大事,你老可不興這麼隨口亂說啊。”
“姑太太上了花轎,拜了花堂。她還入了洞房。這新姑爺是誰,這還能弄錯了?……關起門來,你老這麼說。這話可大可小啊。”
“姑太太明明許配的是鄭明生鄭家三老爺,怎麼這才一回門,你老就惦記上鄭三老爺家的小公子了?這……”胡媽媽拍了拍巴掌,又攤開兩隻手掌。眼睛左顧右盼了一番,做足了架勢,這才又接着說話,“這話好說不好聽的。傳出去,可讓人怎麼想?這明白的人,知道你老是愛惜繼外孫,沒啥別的念頭,這還有那不明白的混人,要是編排起來,再說什麼不安於室、愛上了少年郎。這你老讓姑太太以後咋活人啊……”
這胡媽媽的嘴好刁,一句句地都像巴掌一樣直打周氏的臉。連蔓兒在旁心中暗想,胡媽媽這樣理直氣壯,還敢這麼和周氏嗆聲,顯然是有依仗啊。
“胡媽媽,”連蘭兒坐在周氏身邊,見周氏被排揎的厲害了,終於開口道,“這事是非黑白。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見。胡媽媽你做了什麼,也該心知肚明。不要將人都看扁了。我娘找你來,就是要問個清楚。你這夾槍帶棒地,就把人往死裡說,吃開口飯,吃的你這樣,可也少見。”
“大姑太太罵的對。”胡媽媽覷着眼睛打量了連蘭兒一眼,就伸手啪地打了自己的一個嘴巴,陪笑着道。“我這也是聽了老太太的話。爲了這鄭家和連家的臉面,爲了老太太。爲了姑太太,我這心裡着急。”
這胡媽媽不愧是老道的媒婆,能屈能伸,唱唸做打樣樣精通。而她說的那些話,其實也不無道理。
Www◆Tтkā n◆¢ O
連秀兒已經和鄭三老爺拜堂成親了,現在回門,又說原先定的是鄭三老爺的兒子。不論是非曲直如何,這個年代,對待男子總是更加寬容,對待女子卻更加的嚴酷。周氏的話傳出去,連家和連秀兒就成了笑柄。
這還是其一,真被人編排說連秀兒不安於室,嫌鄭三老爺年老,後悔了,又看上了年輕英俊的繼子,連秀兒以後也不用活了。
鄭家那邊如果面子上過不去,乾脆就不要連秀兒了也有可能。所謂雞飛蛋打,也就是如此了。
而這種情形下被休的連秀兒,以後再想找個像樣的婆家,幾乎是不可能的。
周氏現在怒火衝了腦門,只想找到罪魁禍首,只想發泄,而等她稍微冷靜下來,她也會想明白這個道理。
即便現在,聽了胡媽媽這一番話,周氏的氣焰已經略低了些。
“……這就無法無天了,黑了心肝,爛了下水的。”周氏哭罵道,“那些話不是你說的,把鄭小公子誇的天上有、地下無的,你……”
“老太太啊,”胡媽媽一偏腿坐在了炕沿上,“我來說的就是鄭明生鄭三老爺。這說親嗎,我不得把他家裡的情況都跟你老嘮嘮?我是誇了鄭小公子,那鄭大公子、鄭二公子,我不也一樣誇了嗎?是你老,一個勁問我鄭小公子啥啥的,你老問,我還能不說?”
“是你老想差了,那天是鄭小公子陪着他爹鄭三老爺來地,不是鄭三老爺陪着兒子鄭小公子來的。”
周氏用手按住額頭,回想起當時胡媽媽來說親時的情形。
胡媽媽當時說的狡猾,一會鄭明生,一會鄭小公子,故意誤導她認爲鄭小公子的名字就叫做鄭明生。胡媽媽滿口是鄭家家境如何,鄭小公子如何如何,說的天花亂墜。又故意讓鄭小公子和鄭三老爺一起來這裡,讓她和連秀兒看。
現在回想起來,胡媽媽那時候的話就是兩頭堵的話。
她年紀雖然有些大了,但還不至於糊塗。
是這胡媽媽故意的,是故意設下這圈套騙了她。
“你這個該死的、殺千刀的老虔婆。”周氏嚎了一嗓子,合身鋪上前去,兩隻手就往胡媽媽臉上抓。
那胡媽媽沒想到周氏會這樣,想來還沒人告訴她,周氏會如此,頓時猝不及防,只一下,就被抓了個滿臉花。
“哎呀媽呀,這是幹啥,這是幹啥?”胡媽媽並不敢還手,只兩隻手護住臉面,站起身就要跑。
周氏恨極了她,怎麼會讓她就跑了,一手就抓住了她的髮髻,另一隻手向她臉上扇去。
“秀兒,你還幹看着啥,今個兒就打死這個老虔婆。”周氏招呼連秀兒,又招呼連蘭兒,何氏,“蘭兒,老二媳婦,今天非打死了這殺千刀的,別讓她跑了。”
連秀兒最聽話,也伸出手朝着胡媽媽的臉上、身上又是抓、又是撓、又是掐的。
胡媽媽連聲的慘叫。
“要殺人了,要殺人了,救命啊,就命啊。”
就周氏和連秀兒兩個,連蘭兒和何氏都只是往前湊了湊,並沒真往胡媽媽的身上招呼。那胡媽媽仗着身子肥壯,在捱了不少指甲和巴掌後,終於披頭散髮、滿臉血痕地掙脫出來。
胡媽媽一刻也不敢在屋裡留了,一溜煙地就往外跑。
“這了不得了,我跑斷腿、說破嘴,給你們成就了好親事,一口酒沒有,一口茶沒有,這還打了我一頓,今天這個事,我可得出去說道說道……我的臉……這沒法見人了……”
胡媽媽一溜煙地走了。
古氏見周氏打了胡媽媽,就覺得不妙,悄悄地站起來,想趁亂出去。
“你站住。”周氏發現古氏要走,厲聲喝住了她,“你幹啥去,我還沒問完你那?誰讓你起來了?”
“……這,我這不是怕胡媽媽出去亂說,對秀兒不好。我得把她追回來。”古氏忙陪笑道。
正說着話,天井裡傳來靴子聲,連蔓兒往門外看了看,就看見連守仁和連守義兄弟走了來,他們身後跟着的有二郎、三郎,還有五郎和小七。
這兩兄弟,終於捨得回來了。
古氏見他們來了,顯然鬆了一口氣。
連守仁和連守義在門口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連守仁又和古氏交換了一個眼色,這才和連守義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連蔓兒皺了皺眉,這兩兄弟從她面前走過,一身的酒氣,顯然是剛從酒席上來。
連守仁和連守義進了屋,走到炕前,不等連老爺子和周氏發話,就都跪在了地上。
“爹啊、娘啊,兒子不孝,我不孝啊……”連守仁一跪下,立刻哭道。
連守義跟在連守仁身後,也跟着抹眼淚。
“你們這兩個喪了良心的。”周氏也哭了,抄起炕上的笤帚疙瘩就披頭蓋臉地打連守仁和連守義。
這倆兄弟也不知道是算計好了還是怎麼的,都跪的離炕老遠,周氏爬在炕上,那笤帚疙瘩稍稍能碰到這兄弟兩個。
周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能坐在炕上的時候,她就不會下地。這不是說她懶,而是她就這個脾氣。
不過顯然今天,兩兄弟低估了周氏的怒火。周氏見打不疼這兩個,乾脆鞋子都不穿,直接下了地,掄起笤帚疙瘩,朝着連守仁和連守義披頭蓋臉地就打。
兩兄弟都擡起胳膊盡力護住頭臉,一邊連聲告饒。
連蔓兒見此情景,連忙拉着張氏,腳上五郎和小七就從屋子裡出來了。
周氏打了連守仁和連守義幾下,那笤帚疙瘩就奔着古氏去了。古氏畢竟是主人,她慢了一步,立刻就被打的尖叫起來。
連老爺子坐在炕上一聲都不吭,何氏只在旁邊吆喝,並不上前,最後還是連蘭兒、二郎和三郎將周氏給抱住了。
被扶上炕的周氏似乎脫了力,一灘泥似地趴在那,又痛哭起來。
這哭聲中透露出她深深的絕望和無奈。
周氏,應該也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吧,連蔓兒想……送上第三更,繼續求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