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靈均推開韓絮, 將陳桓洛拉起來,逼他擡起頭,看見他眼中流露的黯淡和酸楚, 輕聲說, “我等你。”
言罷, 勉強一笑, 放開陳桓洛, 大步走出門外。
韓絮瞪他一眼,快步離開。
“陳公子,您沒事吧。”瞿賀扶起他, 腳下一團黃白雜毛的糰子焦急的叫喚着。
陳桓洛搖頭,閉上眼睛。
中午陽光正暖的時候, 寒潭邊發出的冷寒也讓人不由得從心底不喜歡這個地方。
邵堰蹲在湖水邊查看潮溼泥土上的腳印。
“將人散下去, 佈置陷阱, 我們等一夜,狼羣聞到血腥一定會過來。”楊芮吩咐道。
邵堰站在湖水邊, 往水裡透石子,輕巧的石頭噗通一聲掉進去,卻幾乎沒有濺起什麼湖水。
寒潭幽深。
煜王道,“丞相大人久住王城,可知這是什麼水嗎?”
邵堰搖頭, 只是覺得心底發寒, 眼中也厭惡起來, 退後幾步, “沒下來過, 自然不知,不過這寒潭似乎也並未傷人, 否則傳到宮中,皇上也早就派人填平了。”
煜王坐在大樹下,氣定神閒,楊芮將藥丸放在他手裡,看着他吃下去,然後蹲在湖水邊用手碰了碰湖水。
剛觸碰,便覺得心底發寒。
絳星聳聳鼻子,覺得有些熟悉的味道。
“怎麼了?”
絳星指了指楊芮,“很香。”
邵堰皺眉,深吸了一口氣,搖搖頭,“沒有呀。”
“那邊有動靜!”
樹林深處傳來簌簌的聲音,煜王府的侍衛連忙前去查看,邵堰皺眉,看着他們走進去,心說不好,還沒出聲,就見樹林深處遮掩的地方爬出來幾個被泥土覆蓋了全身的東西。
從那些東西口中發出嘶吼聲,像是狼羣的低吼,那東西在地上爬的很快,幾乎用盡全力朝他們撲了過來。
“絳星,小心!”
邵堰躍起來跳到樹上,眼見絳星被逼上湖水邊,他猛地回頭,卻見剛剛還坐着煜王和楊芮的地方早就消失無人了。
邵堰掏出銀鞭,憑空猛地一抽,朝着那羣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上打去,等走進了,邵堰纔看清這是什麼東西。
是狼,但是身體腐爛,散發惡臭,一塊塊黑血的肉朝外面翻着。
絳星動作利索的截斷兩隻惡狼的身體,踢入水中,但是卻從樹林中鑽出來越來越多的狼羣,腐敗的身體,凶神惡煞,如同惡魔一般盯着絳星,朝他撲過來。
“絳星!過來!”邵堰在狼羣外,身邊幾乎沒有惡狼撲上去,他手裡的鞭子甩的狠歷,捲住惡狼的身體朝石頭上撞去。
惡臭越來越濃。
邵堰眼看着絳星體力不支,天好像被黑霧蒙了起來,四周滿是惡臭,綠瑩瑩帶着血腥的眼睛惡狠狠的盯着絳星。
邵堰大喊一聲,“跳入寒潭!”
絳星聞言,深吸一口氣,轉身躍入寒潭。
邵堰突然運作內力,凝聚起內息,雙手微顫,水面微微震動起來。
轟!轟!
一聲巨響,水面捲起幾尺高的浪朝岸邊拍來。
邵堰轉身跳入寒潭。
深不可測寒氣瀰漫的潭水席捲身體,邵堰體內內息未停,被生生壓了下去,他猛地覺得胸口一疼,張口吐了出來,才覺得神智清明。
他拼命的在水中游,直到看見緩緩沉沒的絳星時,才猛地拍水過去,將人抱了起來,狼狽的爬上水面。
咳咳咳——
邵堰想低頭查看緊閉雙眼的人,腦後卻猛地劇痛,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楊芮摸了邵堰的脈息,轉身道,“王爺,還活着,並且,沒有中毒。”
“殺了他。”煜王雙眼滿是狠絕,看着地上溼漉漉的人,恨不得將腳邊的絆腳石全部挪走壓碎。
“不可,王爺,皇帝知曉邵堰與你我在一起,如果他死了,那皇帝必定會怪罪在王爺身上。”
他們只是打算再邵堰的身上下毒,用於後續的控制,卻沒有想到邵堰絲毫沒有中毒的跡象。
楊芮說,將絳星翻過來,趴在地上,摸上他脊背後的一塊骨頭,皺眉,“寒淵已經鑽入他的體內,但——”
他取出銀針,扎入邵堰的後背,然後抽出來,上面纏繞着極細的黑線,卻已經死去了。
楊芮心裡一震,遲疑的說,“用寒淵養出來的毒蟲就算提前服下也不可能解毒,就只有——”他仰頭看煜王。
“只有蟻王草,只有服用了蟻王草,天下之毒,無毒不侵。”
煜王握緊雙拳,他手中就只有一株蟻王草,而邵堰卻能早就服用,他眼中血紅,咬牙切齒,猛地甩手,“楊芮,將他帶回去!還有,我要立刻見到陳桓洛!”
“是!”
翌日,天剛明。
城外衝進來一輛馬車,一路向着皇宮趕去。
皇帝知道丞相受傷後,立刻宣紙,迅速前去德醫殿中。
“皇叔,到底是怎麼回事?!”
煜王連忙行禮,“回皇上,我們在寒潭下佈置陷阱等候狼羣,卻沒有先到狼羣狡猾,直接朝我們撲了過來,丞相大人爲了救家僕,一起掉入了水中,本王后續將狼羣絞殺乾淨之後,便急忙帶着丞相回城了。”
“御醫,丞相如何?!”皇帝急切的問,眼見邵堰臉色蒼白如紙,昏迷不醒,額頭還有血跡,心中擔憂。
“回皇上,寒潭冰涼,寒氣入身,並無大礙。”
得到御醫的回覆,皇帝這才放下了心,坐下來,握住了邵堰冰涼的手。
煜王看着眼睛猛地一縮,不動神色的站在一旁。
丞相府中,絳月急忙用好幾牀被子將絳星裹起來,眼睛通紅,盯着絳星的臉,嚇得都要哭了出來。
陳桓洛彎腰,俯身將耳朵貼在絳星的胸前,聽他的心跳聲,在其他人視線的死角,將手按上絳星的脊背,數着一節一節的脊椎,直到摸到自己猜想的東西。
他擡頭,看見絳月紅彤彤的眼睛,心裡不由得一抽,面上卻仍舊是冷清,“寒氣入身,喝幾副藥便會醒來,無須擔心。”
老管家這才放了心,安慰一旁的絳月,“乖,別哭,我去讓人熬藥,你來喂絳星喝。給他換身衣裳,這身上都是腥氣,他睡着不舒服。”
管家隨着陳桓洛走出屋門,低聲問,“絳星沒事的話,大人也會沒事的吧?”
邵堰是被人直接送去皇宮的,他們見不到,可聽說兩個人傷勢一樣。
管家憂心忡忡,盼望着邵堰從宮中平平安安的回來。
明明已經到了初春,陳桓洛卻仍舊感覺到了一陣刺骨的寒冷,他收攏衣服,將毛團交給管家,道,“我去外面買些藥,府上沒有了。”
“這——”,邵堰吩咐過要看好他,不允許他外出。
陳桓洛皺眉,抿脣,笑了笑,說,“我也希望他好好的,等他回來,我想煲湯給他喝,對了,還要買些艾草給兩個人去晦氣,數着出去,橫着回來,太不吉利了。”
管家被他逗笑了,讓下人跟隨着陳桓洛上街,照顧好他。
瞿賀在暗中跟着陳桓洛,看着他進了藥房,出來後掂着一包藥,走到街巷安靜的地方。
“瞿賀。”
瞿賀跳了出來,陳桓洛微微一笑,將藥遞給他,瞿賀剛想說話,突然從安靜的牆壁上跳下來一羣人,片刻間就和他纏鬥起來。
這些人的身手不差,瞿賀細瘦的身體在人羣中穿梭,與他們糾纏廝殺。
陳桓洛很快就被人帶走了,他朝他大喊了一聲,“將藥帶回去!絳月需要他,不要再跟着我了!”
陰暗的屋子裡,陳桓洛被人猛地退推了進來,單薄的身體踉蹌摔倒在地上,屋裡濃郁的藥香刺激的他咳了出來。
地上潮溼粘黏,他擡起頭,看着隱藏在暗色中的人,當他看到那人手裡的,在黑暗中仍舊鮮紅的莖像乾枯了的血一樣。
那人站起來,腳步沉重,朝他走過來,然後蹲下來,在陳桓洛看清他的面孔時狠狠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陳桓洛耳邊剎那間嗡的一聲,刺骨的疼從耳膜傳入心口,疼的他身體發顫。
煜王猙獰的聲音響了起來,陰鬱低沉,“你告訴我蟻王草怎麼用?洛兒。”
陳桓洛身體猛地一顫,口中嚐到了血腥味,“義、義父,我”
煜王擡起他的下巴,“洛兒,我都還記得幾年前你找我,跪在我腳下說的話。你說要助我爲王,殺盡王朝中人,你還記得吧。”
陳桓洛闔眼,“我記得。”
煜王猛地掐住他的脖子,“那你告訴我,你說的蟻王草只有一株,可邵堰爲什麼早就服用過了?!你說你不知道用法,那你告訴我邵堰是如何將蟻王草服下的?!洛兒,你叫我一聲義父,你長大了,義父就管不了你了嗎!”
陳桓洛臉色猝然蒼白,艱難的喘氣,肺部因爲空氣越來越少而變得疼痛起來,他幾乎喘不過氣,如同快要淹死的人。
煜王猛地鬆開手,陰鶩的看着他狼狽的爬在地上大口喘氣,“邵堰竟然敢服用屬於我的東西!我會讓他將吃下去的吐出來,洛兒,你孃親已經入土爲安,你難道不想要見你的哥哥了!”
陳桓洛知道煜王是真的生氣了。
他千方百計想要瞞着,怕邵堰身上的蟻王草被人發現,怕有人給他下毒,怕他被逼着想邵堰下毒。
他猛地咳了出來,脣角帶着血絲,聲音嘶啞不聞,“義父、蟻王草是他、他無意中找到的,我、從他房中騙取得來的,咳咳咳,洛兒不敢背叛義父,還望義父繞過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