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外的山谷離城鎮稍遠, 騎馬快行也有半日,估計等到了懸崖峭壁的山谷中怎麼着也需要兩日才能回來,更別說再遇見狼羣了。
衆人在樹下稍作休息, 邵堰手裡拿着水囊走了過來, 遞給臉色蒼白的坐在石塊上的楊芮, 不顧煜王的側目, 邵堰自己坐下來, 笑眯眯的說,“楊先生是文人,這種事還是少費心操勞的好。”
文人嘛, 坐在書房看看書書,寫寫字得了。
他就想他家洛兒也這樣。
邵堰眯眼看着遠處的灰綠的草蔓, “楊先生是哪裡人?”
楊芮看了眼煜王, “多謝丞相關心, 草民先前一直居住在西北。”
“哦,西北的水土養出來的人都體格高大, 楊先生看來是家裡移居到此處的吧,不是西北本土人。”
楊芮欠身,“丞相所言極是,草民家中是漢中人士,父輩纔在西北久居。”
邵堰招手讓絳星過來, 從他身上掏出一串獸牙製成的裝飾, 問, “本官前段時間得到友人相贈的, 聽說是西北偏遠地區的百姓喜愛掛這種東西, 防身驅邪,楊先生您給看一看是不是呢。”
楊芮小心接住, 心裡思慮,邵堰的這串獸牙的裝飾打磨骨頭和穿孔的風格都與他知曉的不同,便笑着說,“這恐怕是沿邊經商之地的人仿製的,與草民居住之地的風格不同。”
邵堰笑了笑,隨手將獸牙遞給了絳星,讓他收起來。
這串獸骨裝飾不是仿製的,而是邵堰託人從西北最靠近北部的一個城鎮中向當地人所購買的。
雖然形狀和習慣有些不一樣,但是在那裡卻是十分常見。
那地方是坤乾國的邊防重地,朝廷派了重兵把守,而且駐守邊疆的軍隊與邵堰也有些絲絲聯繫。
如此看來,楊芮並沒有去過西北邊境之地,邵堰想過煜王一定向駐守的將士拉攏過,不過如果楊芮是軍師都沒有去過的話,也許並沒有那麼容易得到人心。
而煜王所在的西北是靠南的,一旦他起兵造反,皇帝完全可以軍隊北上,邊境的軍隊南下,包抄煜王。
邵堰想,西北邊境,這麼多年,也該派人前去一敘了。
煜王原本因爲此行路上邵堰會找事,不過邵堰卻是除了城門外的鬧劇之外一句話都沒和他多說,反倒是邵堰似乎對楊芮更感興趣。
“丞相大人和本王的門生趣味相投啊”。
邵堰禮貌的笑了笑,“文人墨客,惺惺相惜,本官一見着楊先生,就像是如同伯牙子琪,簡直和楊先生有說不完的話。”
煜王暗自呸了下,真是好意思說自己文人,有這麼粗俗的文人嗎。
楊芮眼見煜王不悅,心裡更是納悶煩躁了幾分,這丞相根本就沒有和他說什麼史書曲藝,而是胡亂閒扯,根本不着調!
天色暗了下來,邵堰與煜王的人馬已經到了懸崖邊緣,站在邊上往下看,裡面寒風呼嘯隱隱,深不見底,鬱樹叢生,除了鬼哭狼嚎的風聲之外,就是風聲。
“已經晚了,下山的路不好找,不如我們就地休息?”邵堰道。
煜王頷首,令人紮營就地,按扎帳篷,點燃篝火。
邵堰讓絳星過來,摸摸他的手,“冷嗎?別站着了,睡吧,不用你操心。”
絳星搖搖頭,裹緊身上的披風,都是壞人,不能放心。
邵堰無奈,只好取出酒壺,自己喝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遞給了絳星。
深夜過半。
靠近寒潭過夜,彷彿寒冬席捲而來,從懸崖下的寒潭刮出來的寒氣冰冷刺骨,還帶着隱約的清香。
絳星站在崖邊看了看,好像聽見了狼嚎,不過又像風聲,猶如小兒嬰啼。
四周很安靜,衆人除了守衛都已經睡去了。
絳星揉揉凍得發紅的鼻頭,抱着劍感覺風中若有若無的香味十分像絳月喜歡喝的一種清花酒。
天邊晨曦漸露。
邵堰將厚重暖和的披風裹在絳星身上,自己站着伸了個懶腰,瞥了眼那邊安靜的煜王的人馬,自己往樹林中跑去,沒多久就消失了。
天邊大亮時,楊芮在帳篷中將藥遞給煜王,煜王仰頭喝下,啞聲問,“邵堰有什麼動靜?”
“天沒亮就往樹林中去了,剛回來。王爺,可要我傳信回去,將小公子趁機帶出府?”
煜王皺眉,“你擔心什麼”。
楊芮將心中所想告訴煜王,覺得邵堰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十分可疑,怕是小公子他無意間泄露。
煜王冷哼,聽着外面邵堰不加掩飾的笑聲,眼底流露出幾分厭惡,“不,這次是個好機會,讓他證明自己。”
楊芮點頭,“是。”
邵堰背對着朝陽而站,身後是萬丈金芒,倘若身披戰甲,如同戰神下凡般肅穆燦爛。
瞧見煜王走出帳篷,他笑着道,“王爺,夜宿山上可還受的了?聽皇上說王爺身體不適,待這次回去,本官便讓府上的府醫來給王爺看看。”
煜王自然睡得不好,山中寒冷,牀鋪硬硌,眼底有幾分厭惡,他對身邊的下人說了幾句話,周圍的人便開始起營了。
邵堰勾脣角,老不死的,睡一覺就不行了,還妄想爲王。
丞相府上,陳桓洛坐在廳堂中,他正低頭認真一盒不常見的藥材。
榮靈均在他對面,月牙白的衣袍,丰神俊朗。
韓絮撐着腮幫子,無聊極了,邵堰那混蛋不准許他出府,讓他看着面前的人。
哼,自己的人,自己來,就算背後捅刀子,也捅得的不是他!
“聽說是從雪山挖出來的,我也不知道有沒有用,就給你帶回來了。”榮靈均道。
陳桓洛的袖口拱出個小腦袋,蹭到藥材盒上,用小鼻子嗅來嗅去。
毛團幾乎整個人都跳進藥材盒中,在一團黑乎乎的樹枝間拱,沒一會兒,就咬着一小根跳了出來,吐在陳桓洛手裡。
搖搖小屁股。
看丫。
陳桓洛將那隻樹枝掰開,外面是一層潮溼的枯皮,露出筷子細的白嫩的內裡。
一時間屋中滿是濃郁的香味。
榮靈均微微皺眉,額頭緩緩滲出薄汗,仍舊笑着問,“這是什麼?”
韓絮也聳聳鼻子,覺得有點太香了,受不了。
陳桓洛猛地擡頭,眼底流露出幾分震驚,身體僵硬起來,他死死盯着榮靈均,雙脣蠕動,一時間臉色發白。
榮靈均有些僵硬,勉強站起來,走到他身邊,離的越近,連身體都不經意顫抖起來。
“桓洛,你知道這是何物嗎?”
“你......從哪裡尋來的?”
榮靈均彎了彎脣,“我父王給的,說是有人送到了王府,桓洛,你知曉這是什麼嗎。”他一步一步走過來,在走到陳桓洛面前時,身體一軟。
陳桓洛急忙抱住他,身體發顫,閉了閉眼睛,將手裡散發着濃郁清香的藥材裹在布中,將香味全部包進去。
“榮哥哥,你怎麼了!”韓絮連忙去扶榮靈均。
陳桓洛垂眸,聲音有幾分顫抖和嘶啞,“對不起。”
榮靈均笑了笑。
待鼻尖香味散去,榮靈均原本蒼白的臉色也恢復過來。
“桓洛,如果是邵堰,你也忍心嗎?”
陳桓洛猛地睜大眼睛,心口一窒,身體僵硬,雙脣蠕動,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韓絮轉身猛地掐住陳桓洛的脖頸,將他壓在桌子上,原本躲在暗處的瞿賀也立刻跳了出來制止,“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你好狠毒的心!我現在就殺了你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