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落,天下知秋。
而立秋後,天氣還炎熱的厲害,邵堰在院中練劍,絳星和絳月興奮的盯着他看,將一招一式都記下來。
邵堰並不常用劍,只是兵器是雙手的延長,在戰場上,使用兵器更能避免自己受傷,他的劍鋒凌厲,每一招都是爲了能讓敵人致命。
然而他並不能經常用武,在皇帝身邊的人,越是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越好,就好比在朝堂上,文官總比武臣離皇帝近,更得皇帝親近。
畢竟任何一個萬人之下的人都不希望自己身邊能有一個隨時隨地都能讓自己三步見血的有權有勢的臣子。
罕見的將長髮全部束起,換下長袍,一身利落的武服,暗繡紋的腰帶勾勒出勁瘦有力的腰身,修長的身形滿是凌厲的氣勢。
陳桓洛聽見叫好聲,在邵堰的院前停留了片刻,透過濃郁的竹林看一身玄黑的人在綠意之中輕盈翩飛。
他腳步一停,就後悔了。
邵堰看見他,立刻笑着朝他撲過來,用後腳勾住老樹的枝幹,從上到下倒吊下來,在陳桓洛還沒來得及跑的時候,抓住他的腰帶將他抱起來,踩着樹幹借力,一躍跳到了房頂上。
“啊——放開——”
陳桓洛在半空中緊緊抓住最靠近自己的浮木——邵堰。
邵堰趁機將他抱在懷裡,兩手不老實的在他腰上摸了幾把,帶着陳桓洛跳到屋頂上,乘風遠眺。
被邵堰放在懸粱上,雙腳踩到實地,他才瞪着眼睛拍了拍自己的飛快跳動的胸口,一手猛地一推邵堰,邵堰向後踉蹌一步,急忙伸手拉扯住陳桓洛的衣裳,又將他拉進自己懷裡,笑眯眯的說,“呀,我好怕怕,剛纔差點就摔死了,桓洛,你可真狠心,我要是摔傷了,還不是要你來照顧我”
陳桓洛氣的不行,奈何腳下只有那一條見寬的地方,瞪着眼睛,冷聲說,“邵堰!放我下去!”
邵堰眨眨眼,湊近他,歪着腦袋,將他的腰拉進自己,說,“我好像第一次聽見你叫我的名字。唔….本大人的宰相肚子能撐船,原諒你了,來,看,坤乾的都城風景很好,你有見過這樣的坤乾嗎”
順着邵堰的手指方向,清淡的晚風拂面而來,帶着夏末的燥熱和初秋的涼爽,彷彿就在腳下的都城,藏在綠意濃密的柳枝下的寺廟,佇立在東方的灰色肅穆的城牆,還有安靜沉謐的宮殿,繁華的街道,熱鬧的小巷,歌舞樓的琴聲笛鳴從風中散落在城中,帶着清風扶柳的溫柔。
“很美”,陳桓洛低聲喃喃。
邵堰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他說,“你想象到有一天這裡的百姓流離失所,十室九空變成人間煉獄的模樣嗎”
陳桓洛心中猛地一抽。
“那裡的城牆上,每日都會有老兵升起旗幟,然後百姓的一天便開始了。挑着擔子游街串巷的老人那前後的擔子裡買的油餅又焦又脆,吃一口滿是噴香。那裡,高聳的皇家寺廟,晨省敲鐘,鐘聲透過薄霧,能讓人靜心沉穩。還有那裡,那條街上,一路的柳樹在春日會飄散滿城的柳絮,那裡,城外的村落半山腰上,到了季節會開滿山粉嫩的桃花,一片花海。到了冬天的時候,下過雪,都城銀裝素裹猶如仙境。”
陳桓洛低聲說,“我都沒有見過。”
“只要你想,我都可以帶你去看,只要坤乾還在,這些美景永遠都不會消散。”
陳桓洛猛地擡頭死死的盯着邵堰,淡漠的眼中流露出幾分驚慌的波動,過了好久,他才緩緩開口,道,“你說的這些,我沒有見過。”
他的聲音在風中飄散,“我只見過滿山的荒涼,道途匪賊,燒殺劫掠,沒有人管,沒有人問!我只見過被迫陷入紅樓的女子,一生都要遭受侮辱!我只見過剛出生下來的孩子就會被打上永世爲奴的印記,終生不得翻身!我只見過有冤不能伸,有家不能回,有親不能認——”
邵堰猛地將他按入自己的懷中,安慰渾身發顫的人,將他緊緊擁在懷裡,讓他傾聽自己的心跳聲,感受溫熱的體溫,他無法開口安慰他,無法告訴他每個朝代都會有這種事發生,不可能天下清明,不可能……可是說這些都什麼用呢。
陳桓洛推開他的懷抱,垂眸啞聲說,“我想下去。”
“好。”
夜幕低垂,星辰垂暮。
邵堰的房中仍然燭燈位滅,窗戶微動,邵堰將窗戶打開,瞿賀翻身爬了進來,抖了抖自己身上的葉子,“主子,您找我?”
“嗯,我讓你去查桓洛的身世,你查到了嗎”
瞿賀眼睛在眼眶中不停的轉動,搓了搓手,“主子,只查到他是在南穆山長大的 ,自幼在那裡學醫。南穆山在國西地界。”
“南穆山……離都城快有半個坤乾那麼遠了,爲何他要千里迢迢的來到都城呢”邵堰自言自語道,想到今日桓洛所說的話——
有冤不能伸,有家不能回,有親不能認。
“南穆山可又發生什麼冤情案件之類的事?”
“屬下派去的人並沒有查到,那山下有一處村落,聽聞是個世外桃源之地,山上有醫廬,寺廟,百姓安康。山中也沒有盜匪”
邵堰沉吟道,“他自幼在山上學醫,家中可還有他人?”
聽邵堰提及此處,瞿賀無奈的道,“主子,派去的人說陳公子好像自幼是孤兒,由別人送去的,醫廬中有許多和他一樣的孩子,所以……並不少見”
邵堰捏捏眉心,點頭,道,“讓人查一下他在南穆山經常和什麼人接觸,還有......與醫廬中的人相處如何。”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