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阿財的聲音從後窗下低低傳進屋裡,錦曦忙地將窗戶推開些,窗外月色下的竹子後面,阿財和阿旺站在那。
“小姐,方纔那侍衛從高牆上躍進來,我們兄弟都察覺了,因爲認得他是文鼎少爺的貼身護衛,所以就沒有出手相攔。”阿財道。
阿財和阿旺他們都是文鼎送給自己的夥計,與其說是夥計,不如說是保鏢更貼切,他們跟先前那個送信的侍衛熟悉,也是常理。阿財這樣說,應該是不想她惶恐沒有安全感吧?錦曦釋然一笑,道:“我曉得的,有你們二人在我家保護,我心裡踏實。”
阿財阿旺不出聲,站在竹子後面。錦曦道:“你倆回屋睡覺去,不用守在我窗外,放輕鬆!”
“若是有情況發生,小姐只要打個口哨,我們即刻就來!”阿財道。
錦曦點頭,道:“去吧!”旋即放下窗戶。
窗外的阿財阿旺得令,齊齊退了下去,腳步聲輕微的,即便隔壁屋子的孫氏他們,也無從察覺。
這一夜,錦曦在燈下足足坐了大半夜,方纔上牀歇息。即便閉上眼睛,心裡也不得平靜。
文大哥在信中讓她不要惦念,錦曦即便惦念也是徒勞,當務之急,錦曦滿心眼想着的,是在接手了茗山閣後,如何將那樣擁有分號和將近上百夥計的大酒樓,給頂起來,不辜負文鼎的重託!
東方剛剛破曉,錦曦便從牀上爬起身,洗漱完畢拉開門來到屋外。孫氏正在院子裡灑掃,樑愈忠剛剛洗漱完畢,正坐在院子裡的大槐樹下喝茶。
蔥鬱鮮綠的槐樹上,結滿了一串串粉白的槐花,雖然還沒有呈茂盛之勢盛開。但院子裡,已經瀰漫開槐花淡淡的香甜氣息。
“曦兒,你這……是要幹啥?”孫氏拿着笤帚的手微頓,目光將錦曦渾身上下掃過一遍,驚訝道,樑愈忠聞言也朝這邊看了過來。這副行頭,一看就是要出門的樣子。
錦曦微微一笑,道:“娘,我今日要去一趟鎮上。”
“啥?你不答應過娘,這段時日都待在家中。哪裡都不去嗎?”孫氏丟開笤帚,快步朝錦曦走來,扶住錦曦的肩。急道:“鋪子裡的事兒,那不有你爹嘛,你聽孃的話,在家安生待着,啊!”
樑愈忠在一旁連連點頭。道:“有啥吩咐你說一聲,爹照着你吩咐的去辦!”
錦曦笑着看了爹孃一眼,反握住孫氏的手,道:“娘,不瞞你說,昨日我去看望文大哥。他說有事要離開長橋鎮一段時日,這段時日,茗山閣就委託給我幫着照料一二。雖說那酒樓裡代掌櫃和賬房先生一樣不缺。可我答應了人家的事兒,怎麼着也得過去瞧瞧不是?”
“曦丫頭,你慢點說,你是說,文鼎把茗山閣託付給了你打理?”孫氏以爲自己聽錯了。茗山閣可是長橋鎮上最大的酒樓啊,這還只是分號。在望海縣城裡那個,聽說規模還要大,是總號,此外,湖海縣城也開了一家分號。
錦曦含笑點頭。
“曦丫頭,那茗山閣不是文鼎他舅舅方掌櫃的財產麼?”樑愈忠也湊過來驚訝問道。
“原先方掌櫃是對外的掌櫃,內裡的真正東家,其實是文大哥,茗山閣是文大哥的資財置辦起來的。”錦曦解釋道,這些,她也是昨夜在文鼎的信中得知的。
“呀,這麼說來,那一年你爺奶爲了你大伯,去借的那五百兩銀子,實則債主是文兄弟呀?這文兄弟年紀輕輕的,本事這麼深……”孫氏喃喃道,錦曦十二歲,創下了三間鋪子,還給家裡蓋了屋子置辦了十五畝的田地,孫氏做夢都能笑醒好幾回。
如今聽見文鼎十八歲還差幾個月,就已經擁有茗山閣那樣的酒樓,孫氏一副震驚過度說不出話的樣子。樑愈忠畢竟是男人,見識和承受力都在孫氏之上,在經歷了短暫的震驚後,很快便鎮定下來。
“不驚奇,我老早就瞧着文兄弟跟旁人不一樣,有能耐啊!瞧瞧,咱家能有今日這樣,也少不得他的扶持!”樑愈忠道。
錦曦含笑看向樑愈忠,道:“爹,正是如此,如今文大哥有事要離開一段時日,將茗山閣託付給我照料,那是何等的信任於我?我既然答應了人家,自然就要全力去做,定不能辜負他的託付!”
“嗯,這話聽着就是我的閨女,起初爹還擔憂你不能挑起這個重擔!成,閨女要敢去挑,當爹的自然贊成你,回頭爹陪着你一道去茗山閣!”
“哎呀,瞧瞧你們這對父女,一唱一和的,也不看看現在啥時候,那毛……毛十八,都還沒有歸案呢,指不定就躲在哪條道上,專等着咱曦兒出現尋仇呢!”孫氏擔憂道。
“怕啥?我陪着我閨女,還有阿財阿旺同行,任由他毛十八再兇惡,我也要會上一會,敢跟我閨女這尋仇!”樑愈忠暴躁道,作爲一個男人,不能保護自己的閨女,那就是慫!
孫氏眼前勸說無效,加之又是文鼎那邊所託,只得暫此作罷,隨了錦曦出門,當然,少不了一番細細叮囑,直到牛車行駛上了官道,都快走的沒影兒了,孫氏這纔在簡氏和桃枝的攙扶下,轉身回了院子。
長橋鎮茗山閣酒樓,二樓的天字一號包廂房內。
錦曦端坐在八仙桌後,面前垂手站着兩個四五十歲光景的男子。一個矮矮胖胖,臉膛有些發紅,穿一身大銅錢繡紋直綴長衫的,原是這裡的管事,姓戴。
邊上那個身形幹扁,微微有點佝僂着輩,花白頭髮細小眼睛,鼻樑上架着一副厚厚鏡片的老者,是這裡的賬房先生柳先生。
這兩人此時站在錦曦的面前,隔着一張桌子垂手立着,臉上都佈滿了驚詫和忐忑的情緒。因爲在半個時辰前,錦曦在樑愈忠,還有阿財阿旺兄弟的陪同下,踏進了茗山閣,直接開了天字一號房,並讓跑堂的夥計喊來戴管事和柳先生。
一邊是長橋鎮規模最大的酒樓,一個則是長橋鎮雜貨鋪子和早點鋪子行業,新近殺出來的黑馬,戴管事和錦曦,自然都是知曉彼此在鎮上的名氣。
畢竟是大酒樓裡的管事和老賬房,二人眼底多少對面前這個十二歲的少女,有些輕慢,即便她開了天字一號包間,也不過是暴發戶顯擺來了,少了沉澱。
但是,當錦曦將文鼎的那一紙轉讓契約,在戴管事和柳先生的面前展開,這兩人大駭。敢情,這暴發戶小姑娘,不是過來顯擺的,而是過來接收酒樓的?
酒樓易主,這樣的大事,他們這兩個被倚重的,竟然提前半點風聲都沒有,更何況外面大堂裡那些跑堂的夥計們?
畢竟是混跡生意場幾十年的老人,謹慎的很,光憑一紙契約,還不能讓他們完全相信。
果真,那戴管事就笑着提出了疑問,指着那契約上寫着的日期,問道:“樑姑娘,找您這樣說,咱們文東家早在三月就將名下的茗山閣及其分號,都轉讓給了樑姑娘您。今日是五月初三,爲何樑姑娘前面遲遲不來接收酒樓呢?”
一旁的柳先生連連點頭,厚厚鏡片後的細小眼睛裡,射出精銳的光來。
錦曦淡淡一笑,道:“二位都是跟隨文東家的老人,契約上是不是他的親筆簽名兒,你們必定一眼便能認出。”戴管事和柳先生交換了個眼神,沒錯,的確是文東家的字不假。
頓了下,錦曦接着道:“至於何故三月轉讓,五月才接收,這期間是我跟你們文東傢俬下里達成的協議。你們,及茗山閣及其分號的所有夥計,都沒必要知曉。你們要知曉的,就是如今,茗山閣由我樑錦曦來打理便可。若還有疑問,我再給你們一物辨認!”
說着,錦曦取出文鼎留給她的那枚豹子頭紅泥印籤。柳先生接過,從腰間拔出一隻放大鏡,細細的研究了起來。
戴管事在一旁眯着眼睛跟着打量,一邊低聲跟柳先生討論着。
“兩位可要瞧仔細了,這枚印籤,是茗山閣東家的信物,你們二人作爲長橋鎮分號酒樓的得力人,這點眼力見自然是有的吧?”錦曦淡定的抿了口茶,目光從那湊在一塊的二人身上掃過,心內明瞭,如他們二人這樣在酒樓裡舉足輕重的實力派老人,心裡怕是隻臣服於文鼎。
現如今陡然易主,且接手的還是一個足以給他們做閨女還多的少女,他們心底是鐵定不服的。多研究一會也是人之常情,但是,錦曦可沒有太多的耐心去留給他們,她是來宣佈事情的,而不是來徵詢他們的意見的。
“兩位可瞧仔細嘍?若無異議,接下來我有事情要宣佈。”錦曦淡淡道,朝阿財使了個眼色,阿財上前從柳先生手裡拿回那枚印籤,雙手交還給錦曦。
“瞧仔細了,錦曦姑娘,噢,瞧我這笨嘴拙舌的,東家,您有何吩咐,我們二人洗耳恭聽。”柳先生收了放大鏡,微微躬了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