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你要是不太樂意在孫記置辦,怕孫氏小雜貨鋪的物什,花樣啥的不能滿足您的需要,那我就多跑段路乾脆去縣城進貨的地方給你置辦,那裡的掌櫃跟我熟識,保準不會比別家貴了去,你看怎樣?”
老樑頭這回顧慮解除,徹底動心,不待樑愈林開口,一拍掌,道:“嗯,就照着曦丫頭說的來辦,採辦的事兒,就全權交給丫頭你了!”
“爹……”樑愈林不甘心的張口,老樑頭指着他,道:“從明日起,你跟着我去後山伐木,等木材準備的齊全了,你就幫着你兄弟侄子們打下手,這事,就這麼定了!天色不早了,大傢伙都散了吧!”
……
樑愈洲今日夜裡就歇在樑愈忠家,夜裡臨睡前,孫氏拉到錦曦屋裡送摺疊整齊的衣物過來,書桌上還點着燈,錦曦端坐在那,手裡翻着一本厚厚的書卷。
孫氏想起樑愈忠家來跟她複述的事情,便拉了一把凳子坐在閨女身旁,目光溫柔的看着她。
錦曦見孫氏這副模樣,曉得她這是有話要問自己呢,便合了書卷,側過臉來,燈光下,目光清澈有神。
“娘,你想問啥,說吧。”錦曦抿嘴一笑,道。
孫氏微微一笑,便將心裡的疑問問出了口,又道:“這段時日,你哪裡都不準去,就跟家裡呆着。你爺奶那邊的採買事情,我回頭跟你爹合計下,想個法子去給你推了!”
“娘,難不成毛十八一日不歸案,我就一日不能外出麼?那可不是長久之計呀!”錦曦無奈笑道,伸手握住孫氏的手,接着道:“我曉得娘擔心我,緊張我的安危。不過,娘儘管放心,且不說去採買還得等兩邊媒人那定下成親的日子纔好決定,即便我接下爺奶那採買的差事,也不必事事躬親,開了單子,託付給張掌櫃跑一趟,也無不可呀!雖然我答應給他們採辦價,可這其中一倒手,我還是有的賺!”
老樑頭那採辦的清單。鐵定是幾大長串,不賺白不賺。
孫氏躊躇了下,道:“若依照我的本意呀。不接纔好,跟你爺奶那,摻雜了銀錢的事情,回頭哪裡擼不順暢了,沒處說理去啊!”
錦曦忍不住笑了。她明白孫氏的意思,說白了,就是老樑頭和譚氏難纏,寧可不做他們的生意,也只圖個清靜。
“娘,咱兩這事上的看法就不同了。我呀,用奶的話來說,就是個奸商。要想發,衆人頭上刮,有買賣上門,我哪有不接不賺的理兒?再說了,咱們家三間鋪子至今。咱爺奶那,可還從未在咱家鋪子裡做過一單子買賣。這回就當是開張了!”
錦曦嗤笑道,從前樑記還沒賣出去那會子,老樑家的日用品花銷,自然都是從樑記那取。樑記轉手後,老樑家的日用品,都是從村裡的王貨郎那買,三兒子家就開着雜貨鋪子,老兩口一回都沒想過要照顧下三兒子的生意。相反,樑愈梅每回香胰子用完,譚氏都會拐彎抹角的跟樑愈忠這討要……
如今,待到手的肥鴨子,錦曦自然要宰一把!
……
長橋鎮,鵲橋巷子。
夜風習習,從支起的窗戶底下鑽進屋裡,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竹子的清香,沖淡了屋裡的藥味和血腥之氣。
文鼎愜意的靠坐在牀頭,看着右臂處那隻誇張的蝴蝶結,嘴角噙起淡淡的笑意。
突然,屋外抄手迴廊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文鼎收回視線,只見福伯匆忙進屋,手裡還抓着一隻白色的鴿子。
“少爺,剛剛收到的飛鴿傳書!”福伯道,一邊已將信鴿交到文鼎的手裡。
文鼎接過那隻信鴿,動作嫺熟的從鴿子的雙爪下的竹筒裡,抽出一張卷着的紙條,掃了一眼紙條上寫着的內容,神情瞬間峻冷下來。
“少爺,上面說些什麼?”福伯捧着信鴿站在一旁焦急詢問。
“我們安插在翠紅軒的人,被他察覺了!”文鼎沉聲道,想到那紙上的內容,臉色一沉再沉。
“石榴姑娘被滅口了?”福伯驚問。
文鼎搖頭,擡眼看向牀邊站着的福伯,冷聲道:“沒有滅口,他剁下了石榴的雙足,讓人裝在一隻錦盒裡面。”
福伯臉色也白了,沉聲道:“他的嗜好,還是那樣的讓人聞之色變!可惜了石榴那條線,這幾年在翠紅軒,爲我們收集了不少有用情報!等等,少爺,他用錦盒裝那玉足,會是打的什麼主意?”
文鼎冷冷一笑,方纔他在看到這信報,也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
“他那錦盒,必定是爲我準備的見面禮!假若我的猜測不假,那麼,此時此刻,他或許已經追尋我們到了長橋鎮附近!”
福伯一貫的從容,此番聽到那人興許已經快要找到這裡,大驚失色,少有的慌亂焦急。
“少爺,你的推測素來穩準。那我們該當如何?”
“半月前那場埋伏,我們這邊傷亡慘重,爲了不使我這些年悉心佈下的一切暴露,我已將我身邊那些最精銳的護衛遣散回山。眼下我重傷未愈,即便四下還藏有隨身護衛,可還是難與之抗衡。”文鼎思忖道。
“我當初潛回長橋鎮,自問沒有留下任何可疑痕跡,他們卻仍舊可以追溯而來。但凡到了鎮上,只消帶着我的畫像,私下裡找人一探問,必定很快便能找到鵲橋巷!”文鼎道,他以茗山閣方掌櫃外甥之名,鎮上許多人都認得他。
“爲今之計,我們只有三十六計走爲上計,先避開他的鋒芒再從長計議!”文鼎思忖道。
“少爺,老奴有個提議,這會子您的身子受創,不宜騎快馬跑長路,不如,我們暫躲到金雞山村那塊去……”福伯小心提議。
文鼎皺眉,瞬間明白福伯這是想說,讓錦曦姑娘給幫忙躲藏一番。文鼎當即搖頭否決了,他昨日纔跟她說,不想將她拖累進這趟渾水,男子漢就要言出必行,怎麼能出爾反爾,還將危險引向無辜的村民們呢!
“我心中已有去處,你速去準備兩匹快馬,這便啓程!”
福伯聞言,不再耽擱,轉身準備去了。文鼎沉思片刻,突然揭開被子下牀,來到書桌邊,取出筆墨紙硯,俯身疾書……
很快,福伯準備好快馬折身進屋回稟,文鼎將兩封信箋交給他,道:“派人火速將此兩物,秘密送去金雞山村,不得驚動其他人,但務必請錦曦姑娘親手簽收。”
……
五月處的夜裡,窗外傳來此起彼伏的蟲鳴聲。家裡的其他人,都已經早早歇下了,錦曦坐在窗邊的書桌前,正在埋頭翻書。窗外,夜風習習,上弦月冉冉鑲嵌在深藍的天幕中,將清輝灑向人間。
突然,窗外的竹子傳來一聲輕微的異動,好像是有人翻牆躍下的輕微聲響,錦曦下意識擡眼,便見窗外站了一個人影。
錦曦猛地一震,本能的差點就要驚呼出口,豈料窗外那人影忽地對她抱拳行了一禮,壓低聲音道:“錦曦姑娘莫怕,屬下是奉主子之命前來,將此物交與姑娘。”說完,也不待錦曦反應,將一物從窗口拋了進來,徑直落在錦曦的書卷上。
錦曦垂眼去瞧,是兩封信箋,上面寫着‘曦兒親啓’四個大字,字跡儼然是出自文鼎之手。錦曦再擡眼的時候,窗外那做護衛打扮的人,早已消失不見,只留下牆角處那幾杆竹子,較別處搖晃動靜大了幾分罷了。
錦曦鬆了一口氣,將窗戶放下來,在火燭下將那兩封信拆了來看。文大哥從來沒有此舉,他今夜這樣反常的行事……錦曦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不祥的念頭,手裡的動作加快。
很快,前面一封信在燈下一氣呵成的看完,錦曦震驚住了,旋即,便是更深的擔憂。
文鼎在信中言明,他要將名下的茗山閣及其分號,全部轉讓到錦曦名下。雖然茗山閣在文鼎舅舅方掌櫃的打理下,這兩年來,生意一直算不上如何的興隆,但也勉強算是中正之道。如今,他因有事要離開這裡,歸期不定,他在信中將茗山閣全權授與給錦曦,是守是改,錦曦全權處置。他只有唯一的一點要求,那就是希望錦曦不要輕易撤換茗山閣裡的那些老夥計和代掌櫃們,因爲那些人,依附於茗山閣討生計,都有好幾年了。
第二封信裡面,有一張茗山閣的轉讓契約,上面寫着的內容,儼然是文鼎擬造出來的,說什麼茗山閣經營不善,早於三月中旬便以多少多少價位轉讓給樑錦曦,下面還蓋着縣衙的大印以及文鼎的簽名。
錦曦端詳着眼前的這張契約,猜測着文鼎的對手,若是尋到茗山閣和她的身上,這張公然的轉讓契約可以幫助她跟文鼎撇開關係,只是單純的買賣關係。
而真正代表茗山閣背後東家身份的東西,不是契約,而是信封最裡面的一枚豹子頭紅泥印籤!
錦曦將兩封信妥善收好,將印籤串到自己的銀項圈上,貼身戴着藏着。坐在燈下,腦子裡在激烈的思考着事情,燈光映襯下的臉上,震驚,擔憂,還有一些被委託後,而覺着雙肩充滿責任的肅穆表情,在她的臉上走馬燈似的來回變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