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禮後的二人,一擡眸,瞧到馬背上的人似笑非笑的表情,頓覺有種被看穿的感覺,心頭一凜,變得變加謹慎,二人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大人,安遠王府爲世子之事向大人致歉,還請大人海量。”權衡一下,中年男子決定打破僵局,恭敬的轉達上意。
“嗯,看你們的誠意。若真有誠意,那事兒就一筆勾消,如果誠意不足,只能請你們自求多福。”水嘯很好說的微微頷首,沒將話說死,有所保留。
中年男子正是當日跟在王世孫身邊的那位,她也原本就沒準備爲難,對於識相的人,她還是比較大方的。
略顯胖的中年男,肌肉微微一顫,眼神微變。
“那些,就是你們二家的誠意?”微擡下鄂指指廣場上的箱子,涼涼的視線輕輕的落到立在馬前的人身上,聲音令人分不出是喜是怒。
被注視着的二人,暗中就是一個激靈。
“安遠王府自是誠心致歉。那些是林氏所屬,王府的一百萬兩金票,有請過目。”不敢怠慢,中年男子忙取出一隻箱子,親自呈上。
“龍驚雲,一會當面清點。”水嘯側目,示意左側的人抱着一邊。
被點到名的龍驚雲,以手接過箱子,當着所有人的面,平平的託着,放到一邊的地面上,也不忙着打開,站到一邊候等命令。
略胖的中年男子,也笑臉相向:“水音醫,林家的一百萬兩也如期籌集,還請親自驗查。”
親自驗查麼,水嘯勾脣,令飛飛轉步,慢騰騰的行近,望着一字排開的大箱子,眼中似笑非笑的神色越加濃厚。
“請水音醫見諒,因接到傳書時短,林家在這琳琅國都城內無大賣,匆忙之中只備得五十萬金的銀票,其他五十萬金是金幣。”福態的中年男子,忙忙的解釋,語氣聽起來是十二萬分的真誠與惶急。
眼眸一幽,水嘯不說話,只盯着他。
堂堂林氏身爲耀月第一世家,這琳琅國國城又是非比尋常的地方,一個據點連百萬金的金票銀票都拿不出,這話誰信?
她也不得佩服林氏的聰明,她當日說過一句“一個子兒也不少”,林家還真的送來金幣了,這勇氣,不得不說真的很可嘉。
旁邊的衆人也回過味兒來了,雖然一個個嘴上沒說什麼,瞧福態男子的眼神就變了,譴責、鄙視、憤慨,探究,什麼眼神都有。
被瞧着的福態男子,只覺如鋒芒在背,奈何又逃不得,只能揚着笑臉,維持着應有的沉穩與風度。
“一百萬兩,你確定一個子兒也不少麼?”直盯得人額間隱隱見汗,水嘯纔不鹹不淡的問一句。
“是,一個都不少。”暗喘了一口,趕緊的點頭。
“很好。”微微一笑,水嘯與飛飛向後退去。
福態男子暗中大喜,臉上笑容更明媚了幾分。
“龍驚雲,清點安遠王府的百萬兩賠償金,至於林家的麼,”再立定,水嘯瞅瞅衆人,露出深長的一笑:“可盼姑娘、小鹿子去清點五十萬兩的銀票,五十萬兩金子的金幣,一會兒本公子親自清點。從此刻起,林氏的任何不得靠近裝金幣的箱子。馬車退後,空出地方來。”
福態男子的笑,突的僵了僵。
駕馬車的人,神色一變,望了望福態男子,見其沒表示,只得拉着馬慢慢後退,將車移到右方廣場,讓所有箱子全部爆光在衆人的視線中。
待人離開,龍驚雲當着人的面,打開箱子,一張一張的清點金票;雪嵐、河可盼跑至林氏所放的箱子處,一一開箱。
箱子蓋子被揭開,露出滿箱子的圓幣,金幣見光,金黃色的閃閃光芒匯成一長道金光牆,晃得人眼花。
所有的人也瞧見了,金幣是散放的,都沒有碼壘,如果碼成一壘一壘的,清點是隻需數數共有多少壘,再數數一壘有多少枚即可計數出總數目;
這零散滿箱的金幣,要清點只有二種方法,一種是稱每箱的重量,以重量減去箱子本身的重,再加在一起,然後除以每枚金幣的重量;第二種,只能一箱一箱,一枚一枚的數。
刁難!
這是林家人故意刁難。
看熱鬧的人羣心中明瞭,看向林氏衆人的眼神更加不屑,
安遠府所付是千兩一張的金票,百萬兩的數目也就僅千張票子,不到一柱香的時間,龍驚雲清點好,裝回箱子。
雪嵐、河可盼默默開箱,一共是五百箱零二箱,其中二個較小的箱子裝的是銀票,二人挑出裝銀票的箱子,移到與龍驚雲同一條水平線上,開始清點。
爲示公正,都是一張一張的取放,讓所有人能看的清,
林氏所付是百兩一張的銀票,五十萬兩金子等於五百萬兩銀子,銀票當爲五萬張,數目有點大。
旁觀的人,也幫着默默記數。
半個時辰後,銀票數完。
“林氏銀票,五十萬兩子共計銀票五萬張。”合計加好數,河可盼報出數目。
“安遠王府一百萬兩金,千張千兩金票,一分不少。”龍驚雲也跟着報數。
“看在如實賠償損失的份上,安遠王府王世孫毀本公子藥草的事兒,自此銷清。”點點頭,水嘯瞅着站得遠遠的另一位:“林氏一半賠償金合數,另一半,本公子要清點才知。”
中年男子默默謝一禮,不出聲;
福態中年男子忙哈腰:“您請。”
“九方學院的護衛們,出來二十人,給本公子搭把手。”深深一凝,水嘯淡定的回首,衝着守大門的鎧甲衛招呼。
衆人的神色微微一變,眼神幽幽。
鎧甲護衛們微一怔,隨之從正門側門後各轉出數人,小跑着奔近,整整齊齊的站成一排鬆,接受任務。
“您請吩咐!”聲音整齊,嘹亮驚耳。
“你們一會兒給搬着箱子,將金幣拋灑到空中,任它們自由落地就行,嗯,等本公子說可以時開始,一個一個來,等一箱金幣落定,第二個接着灑。”擡手一手,指着金光閃亮的箱子,笑容明媚如春風。
二十人重重的點頭,飛奔過去,站到箱子後,表情是無比的慎重。
圍觀的衆人不知水嘯要如何清點,一個個將眼睛瞪到最大限度處,帶着拭目以待的心情,緊張的等着。
目測一下,水嘯與飛飛往院門的方向移出一段距離,取出琴,橫擱好,閉上眼,輕輕撥絃。
高高低低,慢緩自如的曲調,悠悠揚揚的琴音,如水銀泄地,一點一點的向外飄散,所佔領地越來越寬,不消片刻,覆蓋方圓一里內的所有虛空。
“開始。”半晌,閉着眼豎耳聆聽的水嘯,輕輕的吐出一句。
第一位鎧甲衛抱起大箱子,一手抓託其底部一條邊,一手抓頂端的邊緣,低腰,再猛的一蹬,將箱子裡的金幣拋上高空。
譁,一陣大響中,成千上萬的金色圓幣,化爲點點光芒,在空一劃,灑開,紛紛下掉。
叮叮啪啪,噼噼嘩嘩,圓幣相撞,碰地,被彈起,各種各樣的聲音匯成一條凌亂的樂章,考驗着周圍人的耳膜。
金幣映陽光,光芒亂耀。
一干人捨不得閤眼,忍着刺眼的光芒,一眨不眨的看着,生怕錯過什麼,就連呼吸都抑到最低微處。
雜亂的聲音,慢慢變輕,最後,地面鋪灑出一層金黃色,煞是好看。
“一萬枚。”撫琴的人,緩緩吐出一句。
衆人一愣,瞬即轉眼望向林氏衆人所立處。
林氏衆人垂眼低眉,默不出聲,福態中年男子笑容有幾分勉強。
當最後一枚滾動的圓幣躺翻倒,第二位鎧甲衛搬起第二箱,亦將一箱圓幣全部拋至空中。
又是一陣譁然大響。
“一萬。”暫時的寂靜好,還是不輕不重的一句。
第三箱,第四箱第五箱……
陣陣譁響,聲聲報數聲,成爲廣場上起起落落,在衆人的默默計數中,轉眼到第七十八箱。
“九千九百九十九枚。”最後一聲落地之音後,清晰的報數聲,滿場可聞。
聲音不輕不重,卻直敲人聲。
旁觀者神色一變,視線嗖的射向林氏衆人。
福態男子的額間微微見汗。
靜,只聽得心跳聲與呼吸聲。
“繼續。”在衆人面面相覷時,清悅的聲音又起。
第七十八箱,七十九,八十……一百,四百,四百五十……
第四百八十二箱。
當圓幣拋灑至空時,水嘯突的“嚯”的睜眼,如刀的視線似閃電射向空中,同時,一聲急絃聲驟起。
此刻,如若有可透視的眼在,必可發現,她的視線,還有一縷勁風,狂飄着射入一大片金光中,落在一枚金幣上,而且,還可見那枚幣竟突的改向,斜刺着飛向一個角落。
當然,那情形沒人瞧見,而在她睜眼的那剎時,被驚到的衆人,只感應到周圍突的有寒氣降臨。
待人擡頭,瞧向那馬背上撫琴的少年時,便見其人明眸怒睜,俱心絃一緊,一顆心跟着高高提起。
“啪”在衆人心驚膽顫中,一枚金幣自向下掉落的金幣羣中飛出,重重的砸在一塊空地上。
咻,有部分人凝目一瞧,心絃一繃,當時就全身僵直。
福態男子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滿面的菜色。
氣氛乍變,仿若六月飛雪突臨,這晴朗的秋日下午的天空,在傾刻間被寒氣籠罩。
一陣脆聲後,滿場沉寂。
“九千九百九十九枚半。”琴間低緩,男音仍然清悅如舊,唯有最後一個半字拖起了後音。
衆人齊齊一抖,噤若寒蟬。
壓抑的氣息,令人連大氣也不敢喘。
“繼續。”好一會兒,平靜的聲音又打破空寂。
微微一凜,各人緩緩的吐出憋着的一口氣。
四百八十三,四百九十,第五百箱。
金幣落地,一句平淡的“一萬枚”語落,悠揚的琴聲在一陣起落聲中收尾,得的聲中,小綠馬緩步而來,離衆人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