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秋之九月,亦是霜降之月,一夜降霜於天明之際化爲覆蓋花木的薄露水,被東昇的旭陽沐照一陣,慢慢消失無痕。
因氣候的變化,氣溫也一天比一天低,已至時值午時,照着大地的陽光都還有幾分清冷。
午時正後也是人們準備午餐的時候,因此往往在此時分,該回家的回家,該休息的休息,都比較清閒,就連擺攤開店鋪的人也往往可以暫時放鬆一會。
而在此時刻,一列馬車隊穿過大街,駛入通往九方學院正大門的大道,並將距離逐漸縮短。
車隊共十來輛,都是紅漆漆壁的車箱,雕飾與垂掛精緻而華麗,每輛馬車上還系掛着族徵,駕車的人都是氣息沉穩的男子。
雙馬拉車,一行十餘輛所發出的整齊而清脆的馬蹄聲,敲碎了這個秋日較爲平靜的午時,引得所經大道二邊的人紛紛聞聲張望。
“咦,耀月皇室的族徵?”
“林家的馬車?”
“喲,他們這是往哪呢?
”瞧瞧,是九方學院的方向,當然是拜訪小音醫了!“
……
引頸探視的人,瞧到馬車上銀光閃閃的繁雜圖案,各各奔出湊到一處,與鄰居們三三兩兩的議論。
一時間,車隊爲路人提供了閒聊的話題,爲沉悶無趣的午時增添了些生機,當車隊行近近九方學院,見到的人乾脆的遠遠的跟着以瞧究竟。
在路人目送中的車隊,駛入九方學院的廣場,紛紛收足。
第一輛馬車車簾挑起,跳下一位錦袍中年男子,他整整衣衫,以沉穩的步伐行至大門正門前的守衛前,抱禮,遞上一張拜門帖,對着護衛低低的說了幾句。
全副武裝的鎧甲衛以狐疑的眼神瞧瞧一列車隊,拿着投帖,一溜煙兒的跑向二門。
中年男子回身,又鑽入馬車;待他回車後,車隊一轉向,駛向左方廣場,一字排開,再停穩後,除第一輛外,其餘馬車上各自跳出二人,擡出一個個大箱子,整整齊齊的碼成一堆,人則退回。
”唉唉,你們說這是怎麼回事兒?“
”不知道,瞧瞧不就行了。“
遠遠瞧着的人,有些不解,紛紛互相詢問,在一陣竊竊私語後,在好奇心驅使下,有部分人禁不住緩緩湊近。
好奇也是會傳染成人的,原本是小部分,稍稍一會兒,附近的都開始挪步,連那些本是守在鋪子或攤子上的人也加入行列。
至於鋪子與攤子,用不着擔心,在九方學院的盛威之下,附近基本上是沒有盜賊小偷之類的敢光顧,大可放心甩手不顧。
不出一會兒功夫,廣場附近就圍了幾百來人,其人羣還在慢慢增加。
學院的鎧甲護衛們,則恍若不見,一個個挺胸站立;至於那拿着帖入內的護衛則根本不知,他自奔入二門後,自去牽了馬匹,以十萬火急的速度趕往院內。
時下已過正午,學生們也結束的修習,紛紛回住處。
龍驚雲、河可盼、雪嵐三人幾乎是用比飛還快的行速,電馳風摯般的跑向三絕院。
身爲侍從雖說要有侍從的樣子,但他們三個則一向很清閒,三天才打掃一次,半個月才剪一次花木,基本上沒有事幹,只有河可盼天天早中晚三餐都會做頓飯。
內院是不許私入的,她做飯好便放到垂花門前,擺在爐子上溫着,回來時纔去看看,雖然十有六七回裡面的人沒動過,但她仍日日如此。
當然,今日卻並非是爲這個,而是昨日他們沒曾等到那個人,今日想早早的回去瞧瞧,更想想旁敲側擊的探詢點內幕消息兒。
三人一溜煙兒似的趕到三字園附近,遠遠的瞧到一騎直衝園子而來,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就搶到園門口,虎視眈眈的望着馳來的快馬。
護衛很無語,他幹啥了?他啥也沒幹啊,幹麼這些人用那種寒磣的眼光瞧着他?難不成裡面的那位小祖宗心情不好?
一想到那問題,護衛冷汗了,急急收繮勒馬,汗顫顫的跑近:”水音醫可在家?“
”有事?“龍驚雲高高的挑起眉。
反正這種事見怪不怪了,但凡問這個的,八成是有人來訪或者有人送請帖,他們都淡定了,唯一不同的是,以往都是步行,今日是竟動用了馬匹而已。
”耀月安遠王府,林氏遞帖請見水音醫,人也在院門外等候。“護衛也顧不得眼前這位音醫第一侍從的態度是好友是惡,將帖轉呈。
龍驚雲恍然明悟,接過帖,示意已知,回身即走。
護衛更是放心得很,上馬即跑,這帖既送到,任務完成,至於人家那位見不見,那就不關他事兒了。
河可盼,雪嵐與龍驚雲入園纔剛至院門前的小廣場,便瞧到一抹梨白帶着神采飛揚的小綠馬自悠然自三絕院內踏出,三人面上一喜,爭先恐後的涌向前。
”水音醫,你回來了!“
”水音醫,午餐想吃什麼?“
”水音醫,昨天可順利?“
”……“
三人紛紛出言。
瞅着六隻亮晶晶的眼睛,水嘯撫額,有點無奈,這事,真不好說嘛,說不順利有損面子,說順利是絕對不可以,一句話,有點難。
”還在琢磨那些陣法。“想了想,一板一眼的回一句。
經過一夜加半天的沉靜,她也算是真正的自原本的忐忑中平靜下來了,現在哪怕是書館處的那老人親自詢問,她也能做到說謊說得面不改色,如果換做是昨天,也許會露點破綻。
唉……
三人一聽,暗自嘆息不已。
連音醫大人都還沒如願,他們就甭指望了,對幾棟樓中藏着的秘密,也只有望而興嘆的份兒了。
呃,這表情,怎的看起來好似比她自己還介意成敗?
視線在三人面上掃過,水嘯大惑不解,再瞅瞅,面上現出絲絲笑意:”帖子拿來吧,算他們識相。“
龍驚雲呈出帖,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人,有些熱切有些期盼。
他的意思很明顯,他想看熱鬧。
”想去,就跟着吧。“瞧到那怯怯的小受樣,水嘯禁住彎起嘴角,飛身蹦到飛飛背上,對三人招招手,大方的容許人去添亂兒。
九方學院一向實行半封閉式管理,不到特定日期不許學生出學院,而學院也不怕人不私自外出,一則牆高,不到識天境的人想爬牆也是徒勞,二則實行連坐懲罰,一旦有人私自外出被發現,整個家族的人全部開除,如果因外出時犯錯出事,一切責任自負。
鑑於後果嚴重,歷來都沒人敢明知故犯,水嘯呢,則是屬學院的三不管人員,無論她做什麼整個學院的所屬都不會過問,她想帶人出去,那自然也是小菜一碟。
三人聽得許可,皆雙眼冒綠光,忙不迭的跟上,雄糾糾氣昂昂的走在二側當跟班兒。
爲不至於將三人落後,水嘯行的很慢,不急不徐,而她也從來沒有真正的帶着三侍從光明正大的在院區內行走過,當自人前行過時,一時引得路上的學生們眼冒紅光,嫉妒眼神滿天飛。
在狂飛的眼刀中,龍驚雲河可盼雪嵐三人的腰桿兒挺得更直,步伐邁得更有力,臉上的驕傲一表無遺,直令旁人氣得咬牙切齒。
水嘯忍着笑,以至造成臉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傾城形象也跟受了點點小影響,打了點小折扣。
用了約摸小半個辰,終於在鎧甲衛們的熱切迎視中,帶着三個小尾巴,大擺大搖的出二門,直奔大門。
龍驚雲,河可盼入院時走的是側門,第一次走正門,心裡特激動,眼瞳光芒一跳一跳的,也無比的慎重,邁着正兒八經的軍姿步,神氣之極。
雪嵐生怕落了馬背上人的顏面,拿出十二分的勇氣與氣概,以絲毫不遜龍驚雲的氣勢昂首前進。
坐在飛飛背上的水嘯,並不曾留意這些,她的視線早已經越過長長的距離,瞟至了學院大門外,遠遠的瞧着院外廣場上的人,也隱約明白二門處護衛們的眼神了。
當門外衆人依稀瞧到自院內行來的人時,眼神更加明亮,一雙雙眼睛內也浮上了驚訝。
”水音醫很給耀月皇室的面子呢。“
”是啊是啊,親自出來了!“
”這可是第一次聽說的事,以前好像沒見水音醫應任何一家的邀請。“
人羣中又冒出竊竊私語聲。
衆人的聲間一字不落的聽入水嘯耳中,她只默然一笑,什麼也表示,不急不燥的越過大門守護。
飛飛的蹄子,不輕不重的敲擊着地面。
視線一瞟,水嘯眉峰一揚,脣角飛揚,那笑意在衆人眼中燦若朝霞,是如廝的恣意張揚,湊來瞧熱鬧的人,眼中冒出片片小星星。
怦然亂跳的心跳聲,清晰可聞。
沒有走向候着的車隊,小綠馬穩當當的立在正門之前,水嘯目不斜視,平視前方,周身氣息轉爲冷冽。
忽然間,整個廣場上彷彿有陰雲飄過,氣氛竟在瞬間由之前的平靜變爲壓抑,變得有些凝重。
等候着的馬車車簾再次被挑起,車上的人紛紛立到箱子旁,第一輛馬車上的中年人,與第二輛馬上走出的一位略顯福態的老者,小跑着跑至小綠馬前。
水嘯居高臨下的看着二人,任二人彎腰致意,也不說話,神色淡淡,卻又一臉的高深莫測。
一干看熱鬧的人,不約而同的立即屏息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