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起滿院,意遠聲悠,這一刻天高雲曠,風平浪靜,純如春風吹過之後的大地,鶯歌燕舞,車馬喧喧,處處欣榮,處處繁華。
這一刻,處處太平,花好月圓,美人袖舞,身姿翩翩,少年玉樹臨風,把酒歡歌,演繹盡世間歡樂,歲月靜好。
面相沉穩的老者,撫杯聽琴,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偶爾會抿一口酒,斜視奏琴的少年一眼,眼神亦是平淡無奇。
然而,那份悠揚的琴音維持不久後突的變音。
這一刻,彷彿一夜間天塌地陷,處處硝煙,峰火連天,少年跨馬赴戰場,美人泣淚迎門望;
這一刻,曾經車火馬龍轉眼成空,獨留城廊寂寂,滿目悽悽;那一端,卻是戰馬蕭蕭飲西風,兵革冷冷指蒼穹,戰鼓咚咚動山河,嘶聲啞啞驚天地;
琴音忽變時,萬馬奔騰,千軍對陣,再一變音,笙旗呼嘯,無數人在傾刻間驟然相撞,兵戈聲聲,血光乍現。
一陣急音陡起,無窮無盡的撕殺在瞬間靜止,旗倒馬仰,一片蕭敗;再轉之,一切化塵埃,只餘滿地黃沙,冷月殘陽。
一聲緩音,曾經的美人年年倚門,逐漸色衰,美人已遲暮;那一番,曾經的少年兩鬢斑白,英雄亦遲暮;
遲暮英雄蹣跚歸來,卻只見人去樓空,院倒牆塌,依跡去尋,只看黃土幾堆,枯草萋萋。
蕭蕭風起,黃昏夕照,滿目蕭索。
琴音,迴旋,聲沉沉,調蕭蕭,聲音意裡只有荒涼,是繁華過後的寂冷,獨守歲月的孤寂。
撫杯的素袍老者,不知何時已杯瞑目靜坐。
無聲無息間,老人面色突的一凝,身上竟溢出一絲蒼涼的氣息,那種蒼涼融合於空氣中,水榭亭內宛如撕殺過後的戰場,蕭索中還隱隱的透着絲絲惆悵。
惆悵,不是壯志未酬的惆悵,是英雄遲暮獨對歲月的惆悵,那絲惆悵帶着思念帶着回憶,還藏着更深更濃的隱晦情絲。
幾乎是在同一刻,垂目撫琴的水嘯,感覺彷彿有道電流憑空襲來,觸得心絃一抖,在傾刻間似乎聽到了一聲“嘣咯”的聲響。
下一刻,她感到全身的經脈在瞬間擴張,蓄存在丹田與經脈內的源力突的沸水般開始奔騰,自行依着修煉時運行的路線流轉。
同時,靈氣自行自毛孔鑽入經脈,一分一分的給經脈增添新的力量。
突破了?!
這樣也能跨越識天境的門檻?
突如期臨的意外,令水嘯不可置信般的睜爆了雙眼。
擡眸一瞧,茶几後的老人面色凜然,再一感應,發現周圍的空氣流速比之前快了數倍,尤其是老人身邊的空氣流速更快,竟隱隱的好似形成了一個旋渦。
一剎時,水嘯恍然明白過來,嘴角不由得勾起一絲淺笑。
這,究竟是誰在猜誰的心?誰在品誰的境?或許,她是俑始者,而老人則是助威者,而結果究竟是她助了他一臂之力,還是他借了她東風,或者兩兩互補?
她,不知道,但是,無可厚非的是,無論是哪一種,於她於他都有益無害。
凝望一眼,一低眸,再次靜心撫琴。
書院寂寂,琴聲迴盪。
良久,飛速流轉的空氣變緩,水榭內又如尋常寧靜。
“英雄遲暮矣!”老者睜眼,執起飲了半杯的酒,一口飲盡,緩緩的吐出一句。
語氣低緩,微透悵然之意。
眉峰一跳,水嘯心跳乍滯了滯,瞬即長指一劃,十三絃一震,急驟的長聲好似銀瓶乍破,驚破虛空。
滿院的沉寂突的消失,風微拂,陽光正暖。
“多謝!”收琴,水嘯長身跪坐着行禮。
老者不語,斜目,眼裡浮出微微的動容之色。
水嘯起身,坐歸茶几前,舉杯相敬,與老人對飲。
淺啜中,依稀聽得有腳步聲自南區樓舍內走出,逐漸向水榭亭靠近,一老一少不由得微一頓手,轉眼又皆好似不知般,繼續。
“天字號,能不能尋到路,看你的造化。”酒盡,老者隨手一拋,丟出一點藍光。
水嘯眼一亮,伸手,穩穩的抓住藍光,攤開一看,正是一把呈六角雪花形的藍色門匙,不禁無奈的苦笑。
那語氣告訴她,前途道上必有陣法攔阻,她還得拿出過五關暫六將的勇氣來,纔可能走到目的。
革命尚未成功,她還需努力!
抓着匙,揚眸一笑,悠然起身:“吾自信終有一朝必成功,若不成功,成仁也可。”
聲起,長身一掠,化爲白光射向北區,小綠馬緊跟其後。
“二十年爲期。”在白光自眼前劃過時,老者爲自己倒一杯酒,不慌不慌的加上一句,又閉目養神。
如鴻影掠過,幾個忽閃間便彈出水榭亭的水嘯,翩然旋身立在湖邊,露出一抹風情萬種的微笑,舉致高昂的看着自一條長廊走水榭亭的青年。
湖邊還停數人,正舉止凝望,當撞上她的笑容時,一個個猛的呆了呆,竟過了數息纔回神,忙忙的收回遙遠的視線,轉而盯着走進湖上長廊人的背影看。
水嘯悠然笑立。
湖邊約有十餘人,有數人她認識,靈芝公主龍驚雲河可琛都在內,連水濤也混跡在中,還有二個很扎眼的戴着面具的男青年。
步她後塵入廊的人,她也認識,正是那位跟靈芝公主一起對戰河可琛的青年,也因爲她認識才有舉趣看戲、
踏上長廊的易銘,一步一步走得極爲輕盈小心,他身着雲錦輕袍,外套着的薄紗長拖於地,逶延出一份婉約的風華。
至榭亭內時,遠行一禮,緩緩至茶几前,亦中規中矩的跪坐。
端坐的老人亦沒有睜眼,也沒有任何行動。
易銘屏住了呼吸,全神戒備。
湖邊的人亦放呼吸放到了最輕。
“實力太低。”半晌,老人吐出一句。
“願一試。”身子一顫,易銘對放在雙腿上的手頓僵,嚅了嚅脣,艱難的擠出一句。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沒有退路。
老者再不多言。
一息二息三息。
當過了三息時間,老人突的動了,一手一揚,白色一閃,亦跟之前一樣的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般的迅度砸了出去。
易銘的兩眼猛的一爆,一張俊面“唰”的慘白。
“嘭”,在衆人還沒瞧清情況時,水榭內爆出一聲悶響。
一干人的視線突的呆滯。
那邊,易銘的身軀已經離位,倒飛着射向水榭亭外,那飛行的姿勢,竟還保持着跪坐的姿勢。
空中的易銘,瞳孔張得大大的,面色慘白。
“噗嗵”,在衆目睽睽中,他的身軀橫飛着掠出欄杆,又飛出幾丈後向湖面一砸,沒出湖中,砸得水花狂濺。
嘶,旁觀的人冷抽一口氣,一個個全身發僵,化爲尊尊石像。
譁,過了約片刻,水面一動,易銘探出頭,大口大口的喘氣。
“你年長小奶娃一倍有餘,實力遠卻不及小奶娃兒,回去好好修煉,別妄想着一步登天。”老者微微的啓開一條眼縫,瞟一眼,淡淡的出聲:“誰想取得另三把開門匙,等何時修至知天境時再來一試。”
靈芝公主俏臉,一下子變得血色全無。
河可盼眼裡卻劃過驚喜,明眸水光灩灩,有一抹與有榮蔫的驕傲。
知天境?!
才探出頭的易銘,呼吸一滯,幾乎差點又沉下湖去。
湖邊的人亦呼吸乍滯,無比驚駭的望向對岸,當瞧到傲然挺立的身影時,俱飛快的別開視線,不敢直視。
知天境,只差一步至識天,不說用是否用武技,憑此境界一層已經不是他們任一人可挑釁的存在,甭說是他們,只怕上一屆的前十人,想要挑戰還得估量估量有幾斤幾兩。
頓一頓,易銘深呼一口氣,慢慢的遊向湖岸,出湖,回首一望,越過人,帶着一身的水跡,一步一步的走向南區的樓舍。
他的步伐僵硬而沉重。
旁觀的十餘人,亦無聲後退。
微微垂眼,水嘯回身即走,那一拳,其實與砸她的一拳力度相當,爲何那人連閃避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砸中,真的只能怪他實力太低了一些。
那一拳,老人也算是手下留情了,如果那一拳不留餘地,那人必然不會僅只掉下湖而已,至少要碎一大片的骨頭。
帶着小綠馬,沿着巨石鋪成的大道,越過石橋欄杆,直接蹬上天字樓的臺階。
樓,如宮殿,門柱都漆着紅漆,光潔的面映着斜照的陽光,反着深幽的光澤,透着一股古老的氣息,很神秘很深沉。
一棟樓僅只有扇門,開在朝東的一側,門,沒有上鎖。
眯着眼兒,打量一番,水嘯捏捏手中的藍門匙,越過走廊,擡手以掌印在門上,試着推了推,沒動。
咦?
這下子,水嘯有些驚訝了,上上下下再次巡察幾回,確認沒有鎖孔,試着往左右推拉。
往右推時沒有動,當信左推時,終於輕輕的滑動,移開一點然,赫然現出導軌,門也退入左側牆壁內。
入門則是一間小小的空廳,四周都是木製壁面,只有朝西的一方有一扇門,進廳,關上木門,水嘯慎重的站到唯一的門前,將門匙投進二個角入鎖孔眼裡,拔動幾下。
門,無聲無息的向內後退。
待能看清裡面時,水嘯兩眼一瞪,頓時就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