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財力,西那瓦家族旗下的四家上市公司,幾乎壟斷了泰國的電視衛星天線和移動電話行業,是泰國乃至整個亞洲,都當之無愧的電信大王,他信本人佔有這些公司超過50%的股份,在財富排名上,這幾年已經達到了巔峰,不在謝氏家族之下;
論權力和政治影響力,他信的父輩、祖輩時期,西那瓦家族就是當地政府的‘代收人’,負責代替收取當地的賦稅,可以說是老牌的地方望族,他信本人更是直接從政,如今已經達到了副總理的高度,更不是在表面上看起來遊離在政治之外的謝家可比;
但是他信本人,乃至整個西那瓦家族,對於謝氏家族,尤其是謝過民本人,始終保持着高度的尊敬,他信本人在面對謝過民的時候,甚至以子侄自居。
每次來謝家,他都會像一個普通訪客一樣,經過秘書通報,然後再外面等。
除了兩家世交、對謝家的敬佩等等主觀和道德上的因素,以及一些完全不能宣之於口的秘密原因之外,還有一個在泰國人人都知道的原因:泰國,可以沒有手機、電視和電信,卻不能沒有農業,沒有手機電視,底層老百姓不會有什麼變化,中層老百姓可能會感到不愉快,僅此而已;可如果農業崩潰了,大量底層人民沒了食物,也失去了工作,那是真的會起來造反的。
國王和軍隊可以毫不猶豫的幹掉電信大王,但是絕對不會輕易去動農業大王,因爲這是傳統勢力統治的根基,黃衫的統治還是要建立在紅衫的基礎上,雖然看起來對立,但絕對不會讓紅衫徹底亂起來。
所以哪怕今天,找謝過民商量的事,在西那瓦家族,乃至對於整個泰國都是十分重要的議題,他信依舊耐心的在門口等了20分鐘。
一番簡短但是扼要的談話後,謝過民說:“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你是希望,我能夠幫忙,把西那瓦介紹給中國政府,讓你的電信產業打開中國的市場。”
“是的伯父。”儘管比謝過民也只小了十歲而已,可是他信這聲伯父還是叫得十分順嘴,說:“大陸百廢待興,缺乏技術和資金,通訊行業是他們最需要發展的之一,伯父您和中國官方的關係十分深厚,如果您可以當我的引路人,那中國官方一定會對我敞開一部分市場的。”
他信很清楚一點,中國雖然在進行改革開放,但是,在覈心命脈的產業上,反而更加堅持國有企業的主導地位,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不可能讓一家外國公司掌握本國的電信命脈。
但是這麼大的市場,他並沒有想去‘掌握’,僅僅‘參與’,哪怕是這個行業的部分版塊的參與,就已經比整個泰國市場的潛力都要巨大。
謝過民微微點頭,卻沉默不語。
見對方這副神情,他信身體稍稍朝前傾斜了一些,低聲說:“伯父,謝氏家族,西那瓦家族,還有泰國至少一半的富商家族,追根溯源,都是中國人。我從來不會忘記,我的祖先來自潮汕,我的中文名字叫做邱達信。我想,中國也不會忘記這一點。”
“那你的愛國,到底愛的是中國,還是泰國呢?”謝過民問。
不等他信回答,謝過民就自己代替他信,回答了這個無論怎麼選擇,都會顯得有些尷尬的問題,說:“如果還可以用愛國這個詞來形容我們這種人的話,那麼我認爲,你也許更愛泰國,所以,你想用我的中國關係,你的華裔身份,來獲得中國的市場和政治支持,進一步實現你再泰國的政治主張,是這樣吧?”
他信神情微微一變,下意識就想解釋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卻沒有出口,反而在幾秒鐘的猶豫之後,點了點頭,說:“是的伯父。泰國僅僅照搬了西方的所謂民主政策,但想要在這個國家,實現我的理念,那麼必須有比貴族、王室、甚至泰國軍方,更加強大的外部勢力支持!”
“可是你要明白,中國的政策,向來是不干預他國內政的。如果你抱着現有的目的前去,我不敢肯定,中國官方,是否會喜歡你。”謝過民說。
他信想了想,笑道:“剛纔說的,只是遙遠的將來,是一種潛在可能性,中國在進行改革開放,未來什麼國策,誰都不敢肯定,我的將來,也是未知。那麼現在我所想的,僅僅是商業和跨國合作,既然西方世界,都可以用技術去換市場,西那瓦家族作爲華裔,爲什麼不能呢?”
“如果僅僅是從商業入手,我做你的橋樑,並不合適。”謝過民直接說。
“爲什麼?您在泰國,有極高的聲望,在中國,有良好的高層關係。”他信不解。
“就是因爲我在泰國有極高的聲望,所以一旦由我出面,在國內,就會讓皇室和軍方認爲我們聯合了,會對你造成十分巨大的壓力;在中國,官方會對你的來意有所懷疑。”
頓了頓,笑道:“我可不希望皇室認爲我是紅衫軍的支持者,雖然,我就是紅衫軍最大的支持者。”
他信苦笑道:“可您也是黃衫軍最大的支持者。”
“所以在你的問題上,我不能主動去做什麼,打破了平衡之後,你要面對的壓力,會比我的更大。我建議你,既然經商,那就找大陸的普通商人合作。”謝過民說着,忽然笑了起來,說:“說起普通商人,我還真想到一個人。”
從抽屜裡拿出了一份中文報紙,青年報。
“樑一飛……這個名字,我有些耳熟。”他信看着報紙上報道一點五億拿下中國央視廣告的主角,皺眉回憶說。
“上次他來我這裡的時候,你們在門外見過一面,是謝逸飛的朋友。”謝過民說。
“哦,我想起來了。很年輕的一個人。不過……他的實力,目前太薄弱了吧?”他信說。
“但是進步非常快。”謝過民說:“這個年輕人,他和謝逸飛有很深的往來,所以我熟悉一些,在我看來,他比國內大多數企業家對於未來的嗅覺都更加靈敏,未來的世界,終究不是農業社會,而是科技社會,他應該可以理解這點。”
“一點五億人民幣……”他信又認真的把報道通讀了一遍,忽然想到了什麼,說:“許樹標先生如果看到這則新聞,很可能會向他施壓,要求更多的利益,嗯,等一等也好。”
“那你就把老許想得太簡單了。”謝過民卻搖頭說:“老許這幾年雖然有些荒唐,但他的腦子並不糊塗,如果這個樑一飛真的像報紙上說得那樣,是中國未來的企業家之光,甚至是頂級富豪,那麼他用這幾年稍稍吃一些虧,換取和一個有希望成爲中國首富的年輕人長期合作,顯然更加划算;反過來,如果這個年輕人這次已經全力以赴,沒有更多的資金,那麼老許這時候再壓榨他,豈不是殺雞取卵?”
說着,起身走到他信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在我看來,你目前最大的任務,還不是拓展大陸業務,而是穩定你的政黨,爭取國內更多的支持,你現在畢竟只是一個上任不到半年的副總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