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開了一通地圖炮拉仇恨,周南這才進入了主題。“任何事情的發生都不是單獨存在的。不論是從歷史的解構主義,還是哲學的邏各斯主義,包括在我們的東方,也有‘道’這一學說,許多西方哲學家,包括普通人也在研究‘道德經’,‘周易’。許多人都很清楚,這次媒體的突然對我的抹黑和究竟是因爲什麼纔出現的。”
“加繆在他的《局外人》裡面塑造了莫爾索這個行爲驚世駭俗、言談離經叛道的局外人形象,充分揭示了這個世界的荒謬性及人與社會的對立狀況。這個世界對於我來說也是荒誕的、毫無意義的,而我對這個荒誕的世界無能爲力,因此不抱任何希望。但是,我卻不能對一切事物都無動於衷,因爲我不僅僅是我,我的存在也許傷及到了某些人的自尊,但是……存在就是合理。這句話不是我說的,而是黑格爾先生說的。”
臺下響起了一片笑聲,然後是一陣熱烈的掌聲。加繆和薩特這對對手目前還是很好的朋友,加繆的荒誕主義,薩特的存在主義是法國現在思想解放的熱點。
周南這也算是蹭了一下他們的名氣,並且讓這些法國人很開心。因爲周南褒揚他們法國人,借用了他們法國人的思想來抨擊《世界報》對他的誣衊。
法蘭西是一個浪漫隨性的民族,追求自由、平等和人權。但是法蘭西可遠沒有英格蘭、德意志民族的堅韌,出過拿破崙,強大過一陣子,喜歡革命,但又永遠革不了自己的命。
歷史的週期律是,一個浪漫、安逸和享受的民族是永遠沒有希望的,哪怕你現在看上去很強大。
這個國家的民族性是開放的,他們一向求新求異,迷戀異國情調。伏爾泰就曾經把古中國描述成爲一個完美的烏托邦,實際上卻不是那麼回事,但是這也說明他們民族的思想包容性。
並且,這個國家的民衆在哲學方面的研究都很深刻,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法國爲什麼能夠出這麼多的思想家?那是因爲他們從來沒有作文,他們的作文考的就是哲學。
中國的作文考的是語文,語文的考試實際上是有一套標準答案,在性質方面是技術的,具體的,能被灌輸的。
可是哲學卻沒有標準答案,考的是獨立思考基礎上的理解能力,從性質上講,就是抽象的。
這一點,全世界跟法國一樣的國家很少。就連很受法國影響的瑞士法語區,也認爲法國人太自由了,自由的墮落了。
這樣一個國家,是周南的思想傳播最重要的地區,他的思想理論能在法國生存,也就代表能站穩了腳步。如果連法國都接受不了,那對周南的《世界通史》的傳播將會是重大挫折。
周南的《世界通史》在內容上比現在的歷史人文研究書籍要進步的多,即使裡面或許有一些不足,卻也領先了這個時代幾十年。
法國人自然也看出來了周南這本書的威力,所以,他們不能睜着眼睛說瞎話,說這本書不好,就只能從人品上來攻擊他。
如果能證實周南幫過納粹,那他的書再好,法國也能禁。
所以,周南纔要強力反擊。
但是,捲起袖子拳打腳踢,那是普通人反擊的方式,身爲一個文化人,卻不能這麼做。
他的反擊要犀利,並且要有風度,對方即使不敢從學術方面進行攻擊,他也要把戰場拉到這個方向來。
因爲他的經歷,哪怕在阿納姆沒有做過任何壞事,也是污點。所以他要從根源上,把針對他的那些人的怯懦思想,直接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然後把水攪渾,把針對他的原因扯到種族歧視上面來。再開地圖炮,把所有法國人,巴黎人都拉進來,這樣雖然看似莽撞,卻是替他揚名。
而且大部分法國人也會自證清白,來響應周南的地圖炮。這樣一來,就沒有人會繼續從這個方向攻擊了。
矛頭轉到學術方面,便單純了,周南也不怕任何人來跟他學術交流。不管是費弗爾,還是加繆,薩特,這些當代法國最出色的哲學家和社會學家,歷史學家們,周南都有信心直接面對。
然後,周南開始把話題從廣義扯到狹義,從羣體扯到個體,把自己在荷蘭期間的經歷講述了一遍,強調了自己當初一個十八歲的少年,根本沒有任何壞心,反而是那種充滿了矛盾的環境,促成了他現在的矛盾性格。
而他在阿納姆獲得了當地人的真誠的喜歡,就連他的未婚妻也是阿納姆人。至於頭上的傷,只是陰差陽錯的一次意外。
最後,他把話題談到了媒體對他抹黑的起源,他沒有強調是自己的書毫無漏洞,但是話裡的意思差不多。那些人在學術方面攻擊不到他,只能歪門邪道地利用他東方人的身份來區別對待他。
歐洲雖然沒有排華法案,但是華人在歐洲的地位不高是肯定的。
這個時候,周南才爆出了大新聞,他的親生父親,在一戰時期,就是一名援助法國的華工,在戰爭勝利以後,才返回的東方。
這條新聞立即吸引了無數人的關注,不過還沒有到記者問答環節,所以暫時還沒有人打斷他的話。
“身爲一名一戰華工的後裔,我從小聽到就是父親曾經在法國貢比涅流血流汗的經歷,他是幸運的,因爲他還能活着回到家鄉。但是更多的華工卻永遠留在了這裡,或者長眠於此,或者成爲了這個國家的一份子。爲什麼,當我的長輩爲這個國家流血流汗,他的後人卻在這個國家得不到公平的對待呢?”
我知道這個世界還有許多的不足和缺陷,但是我夢想有一天,所有人將生活在一個不是以他們的膚色,而是以他們的品格優劣來評價他們的世界。我夢想有一天,這個正義匿跡,壓迫成風,如同沙漠般的地方,也將變成自由和正義的綠洲。我夢想有一天,這個世界真正實現其信條的真諦:真理不言而喻,人人生而平等。我夢想有一天,幽谷上升,高山下降,坎坷曲折之路成坦途,聖光披露,滿照人間。”
最後這一段話,周南基本照抄了馬丁路德金在63年演講的一段。雖然這段話有些酸,但是在浪漫的法國,卻能增加更多的逼格,這裡的人也格外喜歡這樣的吶喊。
周南的話音一落,那些記者們一個個都熱烈地鼓起掌來,現場圍觀了不少酒店的住客,也都同樣激動。而那些本來就是大學講師或者教授的文人們,也顧不得周南到底是不是真的欺壓過荷蘭人了,一起鼓起了掌。
接下來的記者問答環節,周南才第一次提到了《世界報》的名字,並且明確迴應,將會向《世界報》發抗議書。
當然,只是一封抗議書,《世界報》當然不會重視,也不會在乎。但是周南他們要的就是他們不在乎,溫水煮青蛙把事情鬧大。要是一開始就說走法律途徑,他們軟下來認輸了,那就不好玩了。
他也在記者的要求下,展示了他戴在脖子上的,原本屬於他父親周大壯的軍牌編號。這也方便那些記者去軍部查資料,證實他的身份。
也有記者詢問起了周南對於存在主義的看法,周南高度評價了薩特在存在主義方面的探索和研究,評價他將是二十世紀法國最出色的哲學家和思想家。
至於加繆,他的荒誕主義現在還沒有成熟,要到五十年代才真正開始影響世界,所以現場的記者們也沒有過多地追問關於他的評價。
這個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埃廷尼不顧一些記者的反對,結束了今天的記者招待會。
實在是周南太疲憊了,今天不僅坐車坐了五百公里,腦子裡也一直在不停地思考問題,這比干一天體力活還要讓人疲憊。
但是這個時候周南還不能休息,吃飯的時候,還在跟各大院校的聯絡員進行溝通,同意將跟學生們的演講推遲幾天。
在沒有完全解決這場風波之前,大學不敢隨意請周南前去演講了。但是大學不敢,許多政治團體對周南卻很好奇,一頓飯的時間,就接到了七八張邀請函,都是邀請周南去演講的。
這些邀請函還只能以後再去處理,因爲周南還要接洽《費加羅報》的記者。
今天的記者招待會,只是對世界報的第一波反擊,真正的打擂臺,就必須要有一家實力不遜於對方的媒體支持。
《費加羅報》對這個機會也相當重視,直接派了一位副總編過來談判。
對於稿費,周南一點也不在乎,因爲他不是靠這個生活,所以乾脆只要了一法郎的象徵性收費。這個錢是不能不收的,要不然就是壞了規矩,要不然,周南還真不願意要這一法郎。
費加羅報的弗萊爾副主編也知道這是象徵性的收費,所以直接提議報社會爲這一法郎專門買一個相框,把這一法郎做成一個紀念品。
顯然,報社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了。
而周南這邊,在這段時間將會在《費加羅報》開一個專欄,專門跟那些質疑他的媒體打擂臺,除了第一天將會全面闡述自己的創作理念,後面的每一天都是迴應前一天的媒體報道。
談好了這件事,周南把來法國之間就寫好的稿子交給了他,勉強跟施托爾科溝通了一下後續的動作,就回到自己的房間,呼呼大睡起來。
他似乎從來沒有這麼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