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身處地,站在白芷的角度看待這個問題,顧長歌倒真還怪不了白芷。
“爲什麼我會陷入這等境地?因爲我出身江湖,沒有背景,沒有孃家,說是孤女也不爲過,嫁給顧長衍是高攀,於是那些吃不到葡萄酸牙齒的人便嫉妒於我,府中下人也有妒忌,平日的小事裡,我自然要受些苦楚。顧長衍的選擇太多,而我卻沒有選擇的餘地……”
顧長歌忍不住說道:“你入府時日尚短,要讓她們畏懼你,總是需要時間的。”
“初入府時,因顧長衍的重視,府中大多數的人不乏敬重,而後來呢,只要顧長衍對我稍有疏忽,她們便給我使絆子,便是我懷了孩子,也擋不住那些人的妒忌心,我知道她們如何想的,都盼着我流產失寵。再後來,我與你母妃吵鬧,母妃主動去了莊子,大概是覺得我厲害得能逼走王妃,這纔開始正眼瞧我,這不,爲了討好我,都能去給你添堵了。”白芷諷刺一笑,“隨後顧長衍賣了婢女,顧長衍與我爭論讓我動胎氣,那些人的風向又變了……”
“興許時間一長……”想穩住白芷,怕她動氣,然而顧長歌卻不知道該怎麼勸。
“時間?”白芷面色極盡嘲諷,“需要多長時間?一年?兩年?十年?難道我要將我一年年的青春都耗在這裡?”
顧長歌沉聲道:“我想到府中會有陽奉陰違暗藏禍心的人,卻沒想到她們竟這般程度,不管怎麼說,這點是我沒料到,以前我以爲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是我想少了,對不起。”
白芷輕哼一聲,顧長歌又道:“這事,你與哥哥說了?”
“這是內宅之事,而他是個男人……”
顧長歌一噎,“那,你與母妃說了?”
白芷淡淡看她一眼,“那是你的母妃,婆婆和媳婦一向不容,我與她說,她會幫我?別是給我越幫越艱難……”
顧長歌無語道:“母妃不是那種刁難媳婦的人,說了多少遍了,你不信……算了,我也懶得和你說了,反正你先好好養胎,孩子最重要,那些下人要是再敢這樣對你,你便直接賣了,你是主子,處置下人不需要藉口。”
“無需藉口?”白芷皺眉道:“你存心讓我壞名聲?”
顧長歌又一噎,“沒有的事,你想多了。”
白芷道:“世家媳婦都需一個賢德的名聲,我若壞了名聲,還怎麼在圈子裡混下去。不管你有沒有這個意思,以後都不要在我面前說此類話,以免亂我心緒。”
顧長歌再一噎,“你愛要藉口不要藉口,隨便你。”
“既然是我的事情,那你說這麼多幹什麼,居心何在?”
顧長歌是真的怒了,突然覺得端王府中的婢女這麼對待白芷不是沒有道理,想來她這個樣子,誰也不會相信顧長衍會真的喜歡她吧,還那麼自卑……
白芷見顧長歌開始沉默,意識到自己剛纔反應過激,心中懊悔,又一想覺得自己並沒有錯,以前顧長歌勸她不少,有些話自然是對的,譬如讓她準備後路,但有些話,比如讓她將端王府當成自己的家,將端王妃當成自己的親孃,簡直狗屁,婆家怎麼可能是自己家,婆婆怎麼能比得上親孃,這不是存心誤導自己嗎?其心可居。
這樣想着,白芷就不內疚了。
“顧長衍呢,今日他沐休,怎麼不見他?你們兄妹情深,你既然來了,怎麼也不陪他?”
顧長歌淡淡道:“哥哥有事出去了。”
那就是說,此時顧長歌來照看自己,也是顧長衍的吩咐?
白芷心思快速的活動起來,憑顧長歌對自己的態度,自己剛纔這個態度對她,她竟還不走,所以她此刻照看自己肯定是顧長衍的吩咐。她胎不穩,需要一個有經驗的人陪着,顧長衍此舉說得過去,只是依照顧長衍疼妹妹的心思,如果不是外面發生了棘手之事,他不可能離開端王府,讓自己疼愛的妹妹來自己這裡受氣。
所以顧長衍在外面一定有事。
白芷的心快速的轉動,努力想出有利自己的計劃。突然大叫一聲,顧長歌猝不及防之下被嚇了一大跳,忙說道:“怎麼了?白芷你怎麼樣了?”
“我……我恐怕是要生了,我要見長衍……”
剛纔還好好的,這下就要生了?指名要見哥哥,她不是要和離嗎,不是要離開哥哥嗎,感情不是不好嗎,這下一聽自己說哥哥外面有事,便指名要見人了……顧長歌心中疑惑,疑心白芷又在作妖,但見白芷額頭上冒着豆大般的汗水,脣色蒼白,顧長歌拿不定注意,只得將信將疑地吩咐下人去請顧長衍回來。
產婆早就在府中住下了,聽到白芷有動靜,紛紛趕來,顧長歌吩咐完畢,便讓出位置,退到外間等候。
大概半個時辰後,顧長衍匆匆趕來,大雪的天,外面冰天雪地,他竟然趕路趕出了一身汗,顧長衍氣喘吁吁地站在顧長歌身前,期待而擔憂地問:“白芷怎麼樣了?”
“進屋一會兒,生孩子急不得,我們只有在外面等着。”顧長歌低聲道。
顧長衍連連點頭,心中的焦急簡直串了出來,在屋中央走個不停,晃得顧長歌雙眼發暈,突然驚呼一聲,對顧長歌說:“父王母妃還不知道消息吧,我這就傳消息去別莊。”
說完就走,完全不給顧長歌說話的機會。
看着這樣的哥哥,顧長歌心中對白芷更爲不順眼。府中下人的態度與哥哥何干,當受她們第一次刁難的時候,你自己不願意告訴哥哥,又收服不了她們,所以纔有第二次。因爲你自己處世態度與心態,你的心受傷了,便全怪在哥哥頭上,真的該怪哥哥嗎?哥哥的確有傷到你的地方,但都是無意的舉動,而你對哥哥的傷害,都是刻意而爲。
這一次,希望你不是故意折騰哥哥。
否則,期待越大,失望便越大,哥哥該有多難受!
顧長歌還是失望了。
快到午時進產房,然後臨近黃昏,裡面還沒有動靜,不是生產艱難,是真的沒動靜,似乎從顧長衍趕來開始,裡面就聽不到一聲慘叫了,產房不像產房,安靜得不正常。
顧長歌的臉色不太好,顧長衍的臉色更是沉得發黑,兄妹二人坐在廳中,一言不發,屋中氣氛異常,所有的下人沒一個敢發出一點聲音。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黑夜寂靜,很快就天亮了。
這一夜,顧長衍一句話都沒說。
產房也沒有動靜。
屋中安靜地驚人!
顧長歌心下擔憂,輕聲地說:“許久沒吃東西了,廚房有準備,要不要用一點?”
顧長衍似乎一直在出神,顧長歌的聲音將他的思緒喚回來,然而他的第一句話卻說:“給裡面也送一份。”
顧長歌心裡覺得很難過,但不管白芷怎麼,她都不能不管白芷和她腹中的孩子,現在白芷不能開口,便只能由她來做。
吃完東西,顧長衍繼續坐在廳中等着。
顧長歌有些看不下去,說道:“哥哥,蔣家的事情處理好了?”
“沒有,但那不重要。”顧長衍淡淡道。
顧長歌閉了嘴,接着繼續陪顧長衍等着,她也不說話,現在的顧長衍需要安靜,她應該做的,就是在必要的時候提醒顧長衍吃喝拉撒。
孩子的啼哭聲,是在三天後的晚上。
那時,顧長衍的臉上露出了這幾天來的第一個笑容。
隨後,顧長衍走進產房,揮退了所有的下人,與白芷商量和離的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