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四章
廖老太君聞言瞧都不再瞧豐樂侯夫人一眼便端了茶,吩咐尤嬤嬤出去迎一迎,她這已經是送客之舉了,便那豐樂侯夫人竟然兀自坐着未動。....
廖老太君這才瞧向豐樂侯夫人,道:“我這外孫女是怎樣的品貌不勞夫人操心,貴府上的公子我倒聽說是一等一的人品,鬥雞走馬,遊山玩水也是信手拈來,您的公子我府上的姑娘實在高攀不上。我廖府是有規矩的人家,姑娘們都品行端方,幾個哥兒更不會做敗壞人家閨女清譽的荒唐事,廖府於人結親也不看門第,只看這門風是否和廖家相和,貴府門第太高,這門親事實是不合適,還請夫人回去另擇兒媳吧。”
廖老太君說話極是難聽,豐樂侯夫人面上一陣白一陣紅,她原想着錦瑟不過是外孫女,這親事又不委屈她,而且聽說錦瑟進府後便和廖家大房極不和睦,廖老太君一準也是很願意將錦瑟給嫁出去的。加之她見海氏也站在一邊,言辭上就更沒個分寸了。
再來,也實是其子鬧得太過兇了,竟爲了只見一面的錦瑟便不吃不喝的,非要娶回家去不可,因此還被侯爺給罰跪了祠堂,兒子何曾受過這樣的苦,豐樂侯夫人自然將這一切都算在了錦瑟的頭上。
如今她下不了臺,欲發作可念着鎮國公夫人和江寧侯夫人馬上就到,自然是不敢惱火的。加之豐樂侯府那三公子確實也是得了相思病,念着如今兒子還在家等着她的好消息,她將事情辦成這樣,豈能再結怨,她也恐此事不成,兒子便真鬧出閃失來。
她這邊糾結萬分,倒是悔其方纔的態度來,然她卻不知即便她的態度擺的再低,廖老太君也是不會應此婚事的。
豐樂侯夫人坐着不動,海氏便上前,道:“叫夫人白跑一趟了,我送夫人出去吧。”
豐樂侯夫人見海氏趕人,眼中還有着和廖老太君一般的冷意,竟也是護着錦瑟的,心中更是納悶,可她這會子事情沒辦完,不能走啊。而且她也極想知道,尊貴如鎮國公夫人,還有江寧侯夫人她們拜訪廖府是要幹什麼的。故而豐樂侯夫人起了身,卻磨蹭着沒挪步,直到外頭響起了喧譁聲,卻是兩位夫人到了。
廖老太君起身相迎,一番寒暄和見禮,衆人又重新坐下,鎮國公夫人見廖老太君和豐樂侯夫人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對,又想起這些日所鬧關於豐樂侯公子得了相思病的流言,便笑着瞧向豐樂侯夫人,道:“不知夫人也在這裡,夫人這是……”
豐樂侯夫人聞言心思一轉,便想將來意表明瞭,興許眼前兩位夫人能從中說和一二,便道:“兩位夫人許也知道,我家中那孽子在柳府中見了姚姑娘一面,見姚姑娘品貌出衆,才識亦非尋常女子能較,便對姚姑娘上了心,不瞞兩位夫人,我也聽聞不少姚姑娘的事情,甚喜姚姑娘,這回來也是希望能促成小兒的婚事……不想我是個嘴笨的,一句話沒想好便將老太君給得罪了,我如今給老太君請罪了,兩位夫人也快幫我說個好話兒吧。...”
豐樂侯夫人說着便起身給廖老太君福身,豐樂侯夫人先前自然也聽聞了錦瑟救平樂郡主而得鎮國公夫人和江寧侯夫人高看的事兒,可卻一直不信一個孤女能有那般大的能耐,更不信如鎮國公夫人這樣尊貴的人會看重一個小丫頭,只當是以訛傳訛。她這會子態度轉變,也是瞧見鎮國公夫人和江寧侯夫人待廖老太君極爲敬重,而且言辭間對錦瑟更是親暱關愛的很,這才心思一轉,又說起此等話來。
廖老太君在一旁瞧着更是厭惡,便道:“此事方纔我已回了夫人,我府上姑娘高攀不上令公子,夫人還是休要再提了。”
廖老太君如此不給豐樂侯夫人顏面,鎮國公夫人和江寧侯夫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江寧侯夫人當下心中便是一喜。只因她今兒也是提親來的,卻正是爲李冠言來提錦瑟的。
早先她便有此念,可後來發生了李冠言胡鬧一事,這事兒便被耽擱了下來,可這些日子任是江寧侯夫人如何逼問李冠言,他都不承認有喜歡的姑娘,江寧侯夫人逼問那冰慈卻又知曉冰慈根本沒被收房,而是李冠言逼着她做戲給自己看。
這下江寧侯夫人便不安了,兒子如今年紀不小了,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如今要給他提親,他便如此抗拒,這莫不是……兒子有什麼問題吧?
江寧侯夫人越想越是不對,最後得出結論,若非李冠言心中裝的女子不三不四,便是兒子他根本就不喜歡女人。不管是那種,江寧侯夫人都是無法接受的,故而她思來想去,最好的法子還是逼着兒子先成了親,非是她要害錦瑟,而是她一來極喜歡錦瑟,希望她能成爲自家的兒媳,再來也是她太高看錦瑟,覺着依了錦瑟的容貌和品格,才情和手段,也只有錦瑟能挽救她的兒子。
故而江寧侯夫人便和平樂郡主商議,令平樂郡主再來探廖老太君的口風,無奈平樂郡主卻覺此事對錦瑟不公,婉拒了她這個婆母,江寧侯夫人回去折騰了一夜,今早便撇開平樂郡主自己親自往廖府來了。
她原還怕廖老太君不同意結親,如今有豐樂侯府提親在先,這兩廂一比較,便更能顯出江寧侯府的好,李冠言的好來,江寧侯夫人自然是高興的。
她這邊正樂着,誰知鎮國公夫人已然笑着道:“說起來,今兒我和豐樂侯夫人倒是一般的目的呢!”
衆人聞言皆愣,鎮國公夫人雖不贊成楊松之和錦瑟的事,卻不妨礙她對錦瑟的喜歡和感激,今日她到廖府來說親,一是覺着促成此事實是金玉良緣一樁,再來也是楊松之相求之故,她也想幫兒子圓了心願。如今見豐樂侯夫人不將錦瑟放在眼中,便索性當着她的面兒就提了今日前來的目的。
廖老太君愣了一下,這才道:“夫人此話怎講?”
鎮國公夫人便笑着道:“老太君也知道,我是極喜歡微微這孩子的,今日來一是想收這孩子當個義女,再來,也是有一門好親事,我想從中牽個線,這所提之人老太君也是見過的,便是蕭家的三公子蕭蘊。老太君若是瞧着成,我這便到蕭府去說和。”
鎮國公夫人言罷,江寧侯夫人倒是驚呼一聲,她今日非是和鎮國公夫人約好一同來的,實是在廖府門前剛巧碰上的,故而她並不知鎮國公夫人所來的目的。方纔聽鎮國公夫人說是來提親的,她還心中納悶,只以爲是平樂郡主改了主意,又央了鎮國公夫人來說和,那此事豈不更有勝算了?誰想鎮國公夫人竟然是要說和錦瑟和蕭蘊,這怎麼能成!
“我也是聽說了柳園中兩個孩子琴簫和鳴之事,這才起了此心……”鎮國公夫人扔在說着,豐樂侯夫人聞言一詫,那蕭家望族之首,蕭蘊又少年揚名,皆是她豐樂侯府比不得的,一個孤女竟能勞動鎮國公夫人親自說親,充任冰人,而且說的還是蕭家這樣的人家,蕭蘊這樣的後生,爲此鎮國公夫人還要收錦瑟當義女,這也太叫人吃驚了。
誰知豐樂侯夫人還沒驚回神來,那邊江寧侯夫人便急了,蕭蘊可不比豐樂侯家那紈絝,和蕭蘊一比,她那兒子便沒了優勢,這若廖老太君一口便應下,豈不是要壞事!?
故而江寧侯夫人便也不再多等,拉了鎮國公夫人的胳膊,便急聲道:“親家,薇薇這孩子可是我一早便瞧上的,今兒我來也是給老二提親的,你可不能幫着外人和我搶啊。”她說着便又瞧向廖老太君,忙着又道,“我家老二老太君也是見過的,旁的不提,單單我這裡便能給老太君保證,微微若是當了我的兒媳,我這心裡便只定將她當親閨女來待,往後在我這裡更是隻有閨女,沒有兒子!”
江寧侯夫人一言,衆人皆愣,豐樂侯夫人這會子已然覺着像在做夢,驚地張大了嘴,她怎能想到她瞧不在眼中的小孤女,竟有叫這麼兩戶人家擺低了姿態,爭着搶着的本事。
今兒也是年後第一個黃道吉日,易嫁娶,故而三家竟就這麼巧的撞在了一起。尋常自然也是有那一家女數家求的,可卻也沒有這數家同時登門的,廖老太君也沒應對過這樣的場景,一時怔住,倒是海氏笑了,上前兩步便衝豐樂侯夫人福了福身,道:“夫人這茶也吃的差不多了吧,母親只怕要和兩位夫人細談,不若我先送夫人離開,廖府失禮之處,還望夫人海涵一二,來日府中無事,我再親自下帖子在府中擺上席面給夫人您賠罪。”
豐樂侯夫人聞言氣得渾身發抖,可也無話可說,只覺當衆被人閃了兩耳光一般,雙頰一陣陣的火辣,又見海氏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樣,一時哪裡還有臉面留在這裡,便哼了一聲,憤然起了身,只衝鎮國公夫人草草福了福身便轉身去了。
而此時的福園酒樓中,一間雅室中,楊松之正和蕭蘊對坐暢飲,蕭蘊眼見楊松之仰頭又灌下一杯酒,不覺眉宇微挑。今兒楊松之一早便約了他來吃酒,並且顯得心思極沉的模樣,分明是有話要說,可這已灌了兩壺酒,瞧着已有些微醉態,他卻仍不開口。
如此難以啓齒,想到那日柳園楊松之比箭輸於完顏宗澤一事,蕭蘊心思微動,楊松之並非一個遇事慌亂之人,相反,他是極穩重,堅毅之人,尋常之人根本無法影響到他,然而那日完顏宗澤不過箭指錦瑟一方,楊松之便心神大亂,還有當日楊松之和完顏宗澤之間隱約的敵意,以及完顏宗澤對他的那股敵意,已然叫蕭蘊隱約覺察到了些什麼,故而楊松之不開口,他便也只默默相陪,並不主動去問。
終於,楊松之再次灌下一杯酒,便乾脆執起酒壺來,揮袖仰首,清冽的酒從酒嘴瀉出,在空中滑過急促的弧度便盡數傾覆落入他的脣齒間,直灑落了不少在他剛毅的面龐之上,沿着堅毅的下巴往襟口中鑽。
蕭蘊和楊松之可謂一同長大,何曾見過他這般模樣,不覺蹙了下眉,心中微微發苦,而楊松之灌下一壺酒,將酒壺隨手執在桌上,這才道:“我要定親了。”
見蕭蘊瞧來,楊松之不待他開口便又道:“所以我沒法娶她,也給不了她幸福,可我希望她是幸福的,也希望這份幸福是我的好兄弟,是你給給予她的!我瞧的出來,你也喜歡她,是不是?”
楊松之直接質問蕭蘊,目光灼灼地盯着蕭蘊,那眼眸中有期待,有徹骨的傷痛還有釋懷,說服和自嘲,蕭蘊瞧在眼中,雙眸微眯。兩人都極熟悉彼此,往往因對方的一個眼神和動作,便能極默契地知道對方在想什麼,那日蕭蘊和錦瑟琴瑟和鳴的情景楊松之瞧在眼中,即便蕭蘊極擅掩藏心思,他也能看出,蕭蘊對錦瑟是極不同的。
楊松之見蕭蘊不說話,只沉默地盯着他,便又道:“我已央了母親到廖府去爲你說和,廖老太君當不會拒絕,你母親那裡便不是我能插手得了的,你小子比我有福氣,比我有福氣……”
楊松之已然有些醉酒,蕭蘊不願和他再談下去,聞言面色也沉冷了下來,卻是拂袍起身,兩步行至楊松之跟前,冷哼一聲,緊盯着他,一字字地道:“我蕭蘊心悅於誰,要娶誰,皆是我自己之事,和他人無關,更用不着他人插足!”
言罷見楊松之面色微變,這才又道:“不管是我的事,還是她的事,你都沒資格插手。來日你若還想買醉,我願陪你一醉,只此事勿庸再提。”
蕭蘊言罷轉身便走,楊松之卻笑了,也不去瞧他,只揚聲道:“你果真也心悅她!”他言罷頓了下,這才又低聲道,“那便莫再猶豫,須知錯失了機會,一生都要悔恨,起碼你還有此機會,我卻連爭取的機會都沒有……蕭蘊,我是衷心祝願於你,婆婆媽媽也不是你蕭蘊的處事之風。”
蕭蘊聽聞楊松之的呢喃,身影未頓便大步出了雅室,出了酒樓卻是翻身上馬,直奔柳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