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三章

一百四三章

明孝帝和劉婉璧之事在京城迅速掀起一場流言之波,當日禁衛軍和京畿衛趕到,明孝帝便將昏迷的劉婉璧親自抱上龍輦,帶回皇宮,就安置在內宮宮妃所住的泗溪宮中,之後長公主多次進宮欲接回劉婉璧卻皆被明孝帝以劉婉璧在宮中養傷更爲合適爲由推拒了。

皇帝的意思其實是極爲明顯的,若沒有它念,便該將劉婉璧安置在公主們所住之處,哪裡有和宮妃住在一處,又日日親自照看的道理?

而那劉婉璧身上的傷不過是瞧着駭人,實則皮外傷,她醒過來,見明孝帝守在身邊,聽明孝帝說是她關鍵時刻捨身救了他,劉婉璧自然不會否認此事,她傷都傷了,既然皇帝誤會,她便也順勢佔了此功。原本不過是爲了貪功而應下,等她發現明孝帝不對勁時已然無法再改口。

而且明孝帝不顧衆議,更不顧太后和皇后勸阻,一意地日夜相守在泗溪宮中,劉婉璧的清白已然沒有了,她很清楚,即便出了宮,馬僵也不可能再迎娶她,這叫她陷入進退兩難之地。就在她不知何去何從之時,不知怎地,迷迷糊糊竟就和明孝帝有了一夜之歡。

劉婉璧食髓知味,加之明孝帝着實待她不同,三千寵愛在一身,帝王之尊對她卻日日陪着小意,劉婉璧沒了退路,漸漸地竟也接受了所處之境,當真就和明孝帝生出情愫來。

明孝帝和劉婉璧之事掀起風波一事略過不提,卻說錦瑟這日下午見天色極好,便和廖書敏幾個拿了針黹等物一同到園子中做針線。

廖書敏眼見出閣在即,錦瑟幾個都在幫忙繡一些小物件,幾人說說笑笑,倒也樂得悠閒,廖書意回府正瞧見此情此景,見幾位妹妹一處笑鬧,陽光照在她們如玉的面容上,暖亭中都盪漾起溫馨來。他遠遠瞧着便也勾起了脣角來,復又念起這兩日外頭的傳言來,目光不由落在正湊在一起的錦瑟和廖書敏身上,兀自握起雙拳來。

他站在遠處瞧了一會,這才換了笑顏大步進了亭子,錦瑟幾個和他說笑一陣,廖書意才笑着瞧向廖書敏,道:“幾位妹妹明兒是不是要往江淮王府作耍?”

前兩日江淮王府送來了請帖,明兒是江淮王府三房夫人何氏的生辰,江淮王妃親自下了帖子要請廖家幾個姑娘過去遊玩,廖書敏見廖書意目光含着打趣盯過來,便紅了臉,道:“大哥少拿人家打趣,明兒妹妹又不去。大哥莫以爲妹妹不知道,這些日嬸孃可正在爲大哥的親事四處打聽京中的好姑娘呢,等大嫂進了門,仔細妹妹將大哥從小到大做的壞事盡數地告訴她。”

廖書意聞言便笑了,道:“我只說一句,瞧這丫頭便惱了,這般潑辣嫁了人可如何是好。”

幾人又說笑兩句,廖書意才道:“明兒二妹妹還是到江淮王府去一趟的好,江淮王妃的帖子可不就是給未來大兒媳下的嘛,二妹妹不去豈不是辜負人家一片心意?!倒是微微,前兩日祖母便下了禁足令,哥哥瞧文青那指套實在稀罕,微微便留在家中於哥哥也繡個指套可好?”

便是錦瑟一行拜訪柳府那日,閆銳等一衆公子哥兒自柳府離開卻是一同到了福園酒樓中吃酒,其中豐樂侯家的公子也不知怎麼回事,竟因安東伯世子提及姚姑娘三字便突然對其大打出手,後又撂下話來,說那安東伯世子吃了酒,滿口濁臭,實在是唐突佳人,若要談論錦瑟卻需得用淨水香茶漱了口方可。

此事被當成笑話四處地傳,安東伯府和豐樂侯府還鬧起官司來,人人都說那豐樂侯家的三公子因見了錦瑟一面便入了魔,害了相思病。

這話總歸是於錦瑟不大好,好在當日正好便發生了明孝帝遇刺一事,使得關於錦瑟的流言沒能傳播開,可這事兒卻也傳到了廖老太君耳中。還累的老太君惱恨生氣一場,又念着謝少文潛逃一事,便給錦瑟下了禁足,不允她再出門訪客。

錦瑟本便極爲奇怪,那豐樂侯家的公子是扁是圓,她都不知,怎就好端端的就犯起了混來,聽聞當日公子們吃酒那閆銳也在,錦瑟便對他有所懷疑,如今聽廖書意專門提醒她明兒莫到江淮王府去,錦瑟便肯定了此事。廖書意這分明便是恐她去了江淮王府,那江淮王妃和閆峻再生出其它事端來,總歸是人家的地盤有些防不慎防。

錦瑟也不願和這般瘋狗似的人物廝纏,聞言便笑着應了,道:“一個指套又有何難,明兒我做好叫人給哥哥送過去。”

翌日一早,胡氏便帶着廖書敏和廖書晴三個往江淮王府去了,誰知未曾一個時辰一行人便匆匆而回,彼時錦瑟正在松鶴院中陪着廖老太君說話,胡氏進來時面色極爲難看,錦瑟心知出了事,便忙告了退。

她自松鶴院出來總是不放心,想了想便直接去尋廖書敏,她到時碧江正站在院子中訓斥着小丫鬟,見錦瑟來了面上一喜忙快步下了臺階迎了上來,脆聲道:“姑娘來了,快進屋。”

碧江言罷卻壓着聲音急聲道:“我們姑娘正在裡頭哭着呢,不叫奴婢們進去,方纔還將三姑娘四姑娘也給趕走了。表姑娘和我們姑娘歷來是最親近的,還得勞煩表姑娘勸勸我們姑娘。”

廖書敏歷來都是剛強的,如今竟悶在屋中哭,錦瑟心中咯噔一下,忙道:“何至於此?”

碧江也來不及多說,只道:“今兒在江淮王府,那世子爺和府上客居的一個嬌客有些不清不楚的,許是要先納妾……”

錦瑟聞言面色大變,忙進了屋,她方到明堂,廖書敏便從內室出來,一雙眼睛淚水汪汪的,瞧見錦瑟似是要笑,尚未笑出來倒先淌落兩行淚來,遂也不再掩飾,拿帕子拭着道:“微微,我該怎麼辦……”

錦瑟忙上前兩步拉了廖書敏的手,兩人在羅漢牀上坐下,廖書敏才哭着說起今日在江淮王府的事來。卻原來今日三夫人生辰,衆人便都在花園中游逛,誰知就剛巧叫廖書敏撞見閆峻和個姑娘衣衫不整地自一處暖閣中一前一後追逐着出來,那姑娘當時瞧見廖書敏便跑過來跪下,說她和閆峻是兩情相悅,如今既然被撞破,便請廖書敏可憐她孤苦無依,還說她不會和廖書敏爭寵,只願跟在閆峻身邊當個伺候的小丫鬟便好,請廖書敏萬望看在她一片癡情的份兒上答允她。

廖書敏尚未過門,便撞上此事,當真成了京城笑柄,當時便白了臉,偏那閆峻竟一聲未吭,只瞧了廖書敏一眼便甩袖去了。

後來,江淮王妃和胡氏商議了此事,江淮王妃只說那姑娘是她生母白姨娘家的侄女,因家中敗落故而投奔了來,雖比不得大家閨秀,可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出了此事她很是抱歉,可卻不能叫世人說王府欺貧愛富,欺負人家一介孤女,所有便提議叫閆峻納了那白姑娘爲妾。

這江淮王府當衆打了廖家的臉,胡氏又怎能忍受唯一的女兒遭受這樣的罪,當即便帶着廖家幾位姑娘回了府,如今胡氏已是打定了主意要退親。

錦瑟聽廖書敏斷斷續續地說完,見她已是慌了神,只一徑的哭,便暗歎一聲,江淮王妃真真是好手段。

當初閆峻欲娶廖書敏,是江淮王親自帶人來廖府下的聘,這門親事也是江淮王直接拿的主意,將江淮王妃給越了過去,這等於是打了江淮王妃這個嫡母的臉,親事談定,江淮王妃豈能心平氣和?這不便鬧出此風波來,目的實是再明顯不過了,就是要逼着廖家退親。

休說那閆峻本便不是貪好女色的人,便他是,那白姑娘是江淮王妃生母家的姑娘,分明就是江淮王妃的人,閆峻又不是傻子,想風流怎樣不行,卻偏去動這白家的姑娘?

錦瑟想着這些便拉了廖書敏的手,道:“我只問二姐姐一句,二姐姐如今這般傷心,是因爲二舅母要給姐姐退親之故呢,還是因爲今兒二姐姐丟了臉面之故?還是,二姐姐不相信世子,覺着他背叛了你所以如此?”

廖書敏聞言愣住,尚未弄清楚自己因何而哭,便道:“我是信他的,那白姑娘的話我半句不信!可他怎能一句解釋都沒便走了,難道就不知道我會難受,會被人笑話嗎?!”

錦瑟聽罷倒笑了,眨巴着眼睛湊近廖書敏,道:“原來二姐姐是傷心世子沒將二姐姐放在心上啊。可他着了人家的道,左右空口白牙說什麼也都沒人肯信,還有什麼可解釋的?只怕越說那白姑娘便越是要和他攀扯不清了呢。二姐姐又怎知人家閆世子這會子不是垂首頓胸的,只恨一不小心叫那白姑娘佔了便宜,說不準這會子他正想着如何尋機會和二姐姐解釋清楚呢。”

廖書敏聞言倒不哭了,卻面色哀傷地道:“解釋不解釋的又有何用,反正出了此等事,母親是怎麼都要退親的……那位白姑娘……也是一定要進門的。”

說話間廖書敏的聲音低落下去,已是發起怔來,錦瑟見她分明放不下卻又說出這樣的話來,便捏了捏廖書敏的手,道:“我瞧世子不是個任人擺佈的,他剛回府沒多久,後宅又早已被嫡母一手遮天,一個沒顧全着了人家的道也是在所難免。可那白姑娘,江淮王妃便想這般塞在世子身邊,世子只怕不會乖乖就範。至於退親一事非同小可,雖說錯不在二姐姐,廖家因此事退親於二姐姐名聲也無礙,可總歸也非好事,二舅母如今在氣頭上,自然堅持退親,可二姐姐的事她是不會如此草率的。唯看二姐姐願不願意退親了,只要二姐姐不願意,舅母是不會擰着你的。”

錦瑟言罷見廖書敏悶頭不語,這才又道:“二姐姐當初還說,願意和有心人同甘共苦,想來也是明白江淮王府的水深,如今二姐姐尚未過門,便已鬧上了,這真若過了門只怕日子要更難過,所以這門親事二姐姐可得想想清楚,若然二姐姐現在便怕了,這親事退了倒是好事,外祖母和二舅母一準會給二姐姐尋戶妥帖人家的。”

廖書敏聞言半響沒說話,良久卻目光堅定地擡起頭來,道:“這親事我不退!我這就尋祖母和母親去。”

錦瑟見她如此便噗嗤一聲笑了,打趣着道:“也不知那江淮王世子有什麼好的,竟叫二姐姐如此拿得起放不下的。”

廖書敏面上就是一紅,瞪着錦瑟道:“微微少打趣我,我哪裡是放不下他,我是咽不下這口氣!那江淮王妃當衆打我一巴掌,這親事若真就這麼退了,豈不叫她稱心如意了?!”

錦瑟見廖書敏恢復了精神,這才笑着拿帕子給她擦了淚痕,又連連點頭附和着規勸了兩句,自廖書敏的院子出來,她卻碰到了廖書意。

錦瑟瞪了廖書意一眼才快步過去,道:“哥哥也真是,明明知曉今日江淮王府會出事,早先還攛掇着二姐姐去赴宴。”

廖書意便搖頭喊冤,道:“我怎會知曉今日要出事,不過是早先曾聽到些關於江淮王府住了嬌客的流言,這才……”

錦瑟自然明白廖書意的用意,他是恐將來廖書敏過了門應付不來江淮王府的事,這才提前叫廖書敏知道會面對什麼,也是想借此瞧瞧那閆峻的處事態度。若然廖書敏現在就怕了或是閆峻這次沒手段解決事端,反向江淮王妃妥協了,那麼廖書敏的親事便還是早退了爲妙。

廖書意說起來也是用心良苦,錦瑟想着便道:“二姐姐說這親事她不願退。”

廖書意聽罷嘆了一聲,這才恨聲道:“閆峻這小子也不知上輩子積了什麼德就攤上我廖書意的傻妹子了!”

錦瑟聽廖書意的語氣倒像是被搶了珍藏的寶貝一般,便笑着斜瞥着他道:“改明兒哥哥的內兄一準也會這般想呢……”

廖書意聽錦瑟打趣自己倒也不羞,只揚眉道:“二妹妹是個傻的,這般便叫閆峻那小子哄住了,來日哪個要娶我家微微卻不能這般便宜,定要先過哥哥這關才成。你這小妮子可要給哥哥抻住了,萬不能像你二姐姐,傻呼呼就將心窩子掏給人傢什麼苦都甘願跟着受。”

錦瑟聞言心一跳,只覺自己比廖書敏還要傻上三分,又想起完顏宗澤來,再被廖書意含着寵溺警告的目光盯着,當即一張俏臉都紅了起來,不敢再瞧廖書意,忙跺了下腳,道:“哥哥嫉妒人家江淮王世子便直說嘛,何苦拿妹妹打趣!哥哥有這話尋三姐姐和四姐姐說去,她們尚沒定親,哪裡輪得到微微,我還小可聽不懂哥哥說什麼!”

錦瑟言罷卻是腳底抹油,拽着白芷便跑了,廖書意只當錦瑟是害了羞,瞧她溜的比兔子都快,倒是一陣朗聲大笑,哪裡知曉錦瑟分明就是心虛難當。

而錦瑟這日剛和廖書意說兩個姐姐未定親一準是輪不到她的,誰知沒過幾日倒引得豐樂侯府,江寧侯府和蕭家幾乎三家同時前來提親,這提的正是錦瑟無疑。

豐樂侯府所提正是當日在福園酒樓因錦瑟和人大打出手的那位三公子,這位三公子當初會有那般作爲便沒將錦瑟放在心上,爲她切實考慮過。

這已夠令廖老太君氣恨的了,誰知這三公子回府後竟還死要活地鬧起相思來,豐樂侯夫人膝下唯有兩個嫡子,這三公子便是幼子,自然是得寵的,她見兒子爲個姑娘不吃不喝的鬧,抻了幾日,四下打聽了錦瑟的品貌便應允了此事。

豐樂侯夫人原想着錦瑟家道中落,如今退了武安侯府的親事,江寧侯府願意迎娶她爲嫡子正妻那是給她臉面,沒有不應的道理,誰知她上門,這話尚未說完便被廖老太君給婉拒了。

豐樂侯夫人聽廖老太君說錦瑟年紀尚幼,兩位姐姐都還沒定親,所以想再留兩年,哪裡不明白廖老太君這是不願意結此門親事,她當場便冷了臉,只覺自家兒子被人瞧不上眼了,放下茶盞便道:“看來老太君是瞧不上侯府了,既然老太君想多留姚姑娘兩年這事兒便算我沒提,只是可否請了姚姑娘來叫我見上一見?說起來,我原是沒見過姚姑娘的,真不知是何等姿容竟惹得我家那孽障也上了心,不見上一見我這心裡實在好奇。”

豐樂侯夫人這話說的倒好似錦瑟是外頭那種沒身份的女子,行至輕佻地靠姿色勾引了她的兒子一般。大錦說親,兩家若然關係親厚,自行上門先探探口風也是可以的,然而若平日兩家便無甚來往,爲視鄭重,均是請了冰人從中說和,就是恐親事不成,再傷了和氣,而廖家和豐樂侯府原便沒有什麼來往,豐樂侯夫人就這麼自行前來提親了。

這分明是沒將錦瑟看在眼中,也是料定了廖家不會拒絕,如今遭拒竟還惱羞成怒了,這叫廖老太君恨的當即也沉了臉。

屋中氣氛凝滯,也就是在此刻外頭響起了下人的稟報聲,竟是江寧侯夫人和鎮國公夫人同時登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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