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約稿的是一本知音體的雜誌,這個她現在不是很擅長,所以其實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林風,他那些帶着淡淡憂傷的優美的文字跟這本雜誌的氣場很合拍。
“今天下午在這家中轉站旁的小店落腳,小店的飯菜很乾淨,房間不大卻很溫暖。夜了,點亮一盞昏黃的小燈,獨立窗前,聽着外面的寒風呼嘯。深秋,夜寒風冷,更顯得這個陌生房間裡的溫暖分外難得。牆壁有些斑駁,過往的旅人或多或少的都在這裡留下過痕跡,或許都與我一樣,行色匆匆……
明天要回學校了,那裡有我新結識的朋友,還有那個愛笑的女孩,幾日不見,居然開始想念,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我終究還是害怕寂寞的……”
董言言看了下日期,是十一長假前後寫的,他從不避諱人家看他的文章和日記。她一直認爲是爲了表示自信和坦蕩還有些低調炫耀文采的意思。又或許,如他所說,他害怕寂寞,外表仗義隨和,內心卻細膩多情,他不能沒有人欣賞,也不能沒有人追捧。
拿出筆,想要幫他修改一下,想想,還是再往後翻一翻吧,反正還有很多。自己當年也是看過他的日記的,依稀還記得一些。在這樣寂靜的夜裡,很適合懷舊,不是嗎?
熄燈了,董言言拉上布簾,在靠窗的一邊的牀頭點上蠟燭,在跳動的燭光下翻看着他的日記本。他的文字很安靜細膩。很容易把人吸引進去。
在天涯看慣了知音體、咆哮體、梨花體、淘寶體、火鍋體,各種的搞怪,各種的紛繁。回頭再看十幾年前的這種於平淡處見情思的小文,居然有種異常的寧靜和感動。感謝,這個時代還沒有開始煩躁。
“我願化身石橋。受五百年的風吹。五百年的日曬。五百年的雨打,只求她從橋上走過。一見傾心是有的,可是我無法確定會不會對她鍾情一世,現在的我,無法跟任何人承諾一生一世。都說浪子是要浪跡天涯,可是心總是比人走得更遠,當我連自己也跟不上理想飛奔的腳步,所以身前總是一片的荒蕪。一轉念一回頭便錯過了,無從解釋也無從悔恨。也好。真正的知己,不能靠得太近,只要能在你身邊守護着你。就一切都好……”
這套說辭,誰看了都會心動,可是套在誰身上都不爲過,情商高的人總會恰如其分的表達自己的癡情。也時時處處爲自己留着後路。
“知己是一生一世的,一生一世都作你的情人知己。”
董言言含笑看着旁邊的註解,是楊莉莉的筆跡,那個時候,正是兩個人你儂我儂,如膠似漆的時候吧。如果當初是自己在他身邊,估計寫的就得是:萬一她穿的是牛仔褲呢?
——想起來都煞風景。
一生一世還真的不能輕易的說出口,看看才幾個月呀,還不是分道揚鑣了?今時今日他再看到這篇日誌的時候,會不會再度的唏噓感嘆流光容易把人拋啊?
多麼的明媚憂傷!
鄰鋪的柳影從枕頭上爬起來,摘下耳機敲了敲她的牀,輕聲說,“老五,你看什麼呢?”
“林風的日記本。等我用完了你也應該看看,學習下文藝青年是怎麼泡妞兒的,也好增加點兒抵抗力。”董言言半開玩笑地說道。
“老五,你不會還想着他呢吧?”柳影輕聲問道。
“嗯?”董言言心裡一沉,有些愕然地看着她,然後轉身挪到她身邊問,“三姐,你說什麼?”
“別人沒看見,我可看見了,你那次在被窩裡偷偷的哭,我聽見你說什麼了。你放心,我誰都沒告訴,連老四都沒說。”柳影說道。
“謝謝你啊三姐。”董言言笑道,“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現在可是很專一的,在我最傷心的時候,是家宣幫我走出來的。”
“我就是想告訴你,以後有事兒別自己憋在心裡,怪難受的。早點兒睡吧,明天還得考試呢。”柳影笑道。
董言言點點頭,真誠地說,“我知道了,三姐你真好。”
柳影翻了個身又睡了。董言言也沒了心情,只想儘快選兩篇好的改改交差了得了。她隨手翻到最後一頁,發現反面有字,於是她把筆記本翻過來看。
“我以爲我已經做的夠好,卻沒想到居然被我赤心以待的兄弟擺了一道。若我是劍客,我真想一劍刺穿他的胸膛,看看他的心是什麼做的。可是我沒有劍,我只有一拳打過去,讓他知道我有多憤怒。從此以後割袍斷義,路歸路橋歸橋!”
這段的風格明顯的跟前面不搭,字字句句力透紙背。董言言甚至都能想到他怒髮衝冠的樣子,必是斯文盡失。可是,能讓他如此憤怒的是誰呢?
不會是宋明誠吧?在她的印象裡只有宋明誠被他打過一拳,並且他直言不諱的承認了。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宋明誠對他的態度也是夠曖昧,對別人算得上漠不關心,可是對他卻處處彆扭,甚至還攔着自己跟他在一起,他都不攔着她跟家宣在一起呢。莫非,他是想親自把他掰彎了?宋某人當年可是三十多還未婚,連個女朋友都沒有呢,看上寢室裡風流倜儻的兄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如果真是這樣,那可真夠虐戀情深的。
董言言拍着自己的腦袋,力圖把這個殘暴的想法從腦子裡拍出去。
可是、可是、不是說每個男人心裡都有一座斷背山嗎?
*
第二天一早跟許程出去送報紙,她發現許程穿了一件新的羽絨服,看起來很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你的羽絨服新買的?”她隨口問道。
“嗯,跟老宋一起買的。”許程也隨口答道。
董言言纔想起來,宋明誠前兩天也買了一件一模一樣的羽絨服,真是的,送人東西也不用買跟自己的一樣的吧?這得多沒創意!
“你跟宋明誠挺好的哈?”她笑道。
許程笑笑,“你不是也跟他挺好的嗎?他對朋友挺夠意思的。”
“是嗎?”董言言不置可否地笑笑。
“言言,離元旦也沒兩天了,我想咱們今天就交接一下,明天你就不用送了。”許程說道。
“也行。”董言言點點頭,“那以後就辛苦你了。”
“都是同學,不用這麼見外。”許程笑道。
兩個人送完了報紙,一看時間夠用,就一起在外面吃了頓早餐,許程搶着要付錢,董言言也就由他去了,十幾塊錢,沒必要那麼計較。
兩個人一路說說笑笑的回到學校,想到要兩個月不見,董言言挺不放心他的,所以想到什麼就叮囑什麼。
“以後你一個人送報紙要注意安全,雖然這幾條路走慣了,但是天冷路滑的,過馬路什麼還是要小心點兒,寧讓三分不搶一秒,咱不差那點時間。還有,下次出門記得戴圍脖,人的咽喉呢,是最脆弱的地方,不能總凍着,容易得支氣管炎。你在你大爺家住,不用太拘謹太見外,現在你那些哥哥姐姐看起來比你光鮮不少,但是以後你也不會比他們差,沒必要自卑,也沒必要太跟他們要勁兒,現在你比他們小,他們教你照顧你是人之常情,別人家說你兩句就自尊心氾濫。
至於你爸媽的話,沒必要聽,你也沒必要受他們影響,他們沒讀過多少書,不知道人情世故,免不了小心眼兒和自私;可是你懂,你必須要讓你們那些親戚看到你和你父母是不一樣的。不是要教你忘本,而是人到了哪個環境就要適應哪個環境的規則,這一點,你父母做不到有情可原,但是你比他們有文化有見識,目光也要比他們長遠。你明白嗎?”她喋喋不休地說着。
他現在對他爸媽還處在言聽計從的階段,他爸媽的論調是自己永遠是對的,親戚朋友怎麼幫他們都是錯的,不對他們有求必應就是對不起他們,當年許程就因爲這些,在那些有錢的親戚面前相當的要強,也相當的玻璃心,寧可吃多少苦頭也不願輕易向他們開口。當然後來,經過自己的努力,終於把婆婆掰過來了,至於公公,她實在是懶得搭理。反正就是一欺軟怕硬的老頭,稍微給他點兒好臉色,他就挑三揀四的說自己的不是,索性不給他好臉兒,他也就不敢吭聲了。
“其實我爸媽挺好的,供我念書也挺辛苦。”許程有些不自然地笑道。
看看看看!說他媽一句不好他就不高興了!董言言有些慍怒,轉念一想,自己還沒嫁到他家呢,這是生的哪門子氣?
“我可沒說他們不好啊!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只是,我覺得他們太苛待你了,孝順是好的,可是你現在真的沒必要替他們承受生活的壓力,你從小就擔負起家庭的擔子,會讓他們忘了對你的責任,他們沒那麼老,也有手有腳,只要他們肯努力,好日子在後頭呢。以後等你工作了,有的是孝順他們的機會。人無憂無慮也就這麼幾年,可是生活要幾十年,小夥子,人生苦短吶,須盡歡時得盡歡。”董言言拍着他的肩膀笑道。
片刻斂了笑容又說,“你是不是覺得我管得太寬了?”
“沒有,我覺得你說的挺好的。我覺得自己就夠成熟了,沒想到你比我想得還成熟。”許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