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九和贏蘇也很熟,當即就故意做苦狀:“可得請前輩明鑑。不僅蓬萊島的桃花,哪家的桃花,我都沒招惹過。”
胡映雪彎眼,“你急什麼?只要不是爛桃花,哪家的桃花,咱們家的人都能摘。”
收到慕天玄打的眼色,贏蘇大笑着說道:“我就說麼,這小子一心都撲在賺錢上,哪還有什麼心思去招惹。回頭我得問問給我講這八卦的人是不是認差人了,不然我可得好好說一說。傳八卦可以,但不能無中生有。”
走出茶樓時有意落後一步的舒巫往前走了幾步,衝萬文斌四人拱了一下手算是見禮,配合着說道:“捕風捉影,無中生有,都是末流小伎。不過有的人就愛弄這些,偏打不得,更殺不得,實在膈應人。”
宗九已經把手上的石珠收了起來,單聽幾人的對話,都認爲只是贏蘇聽了幾句八卦便打趣宗九。因爲幾年前的幾場拍賣會,宗九在樂天城算是個名人。聽意思似乎那八卦是假的,有人表示有些失望,也有人暗鬆一口氣。
接收到從不同方向明裡暗裡傳歸來的秋波,宗九強忍着纔沒打上幾個寒顫。不想繼續被人圍觀,就笑着對萬文斌幾人說道:“幾位前輩要回去麼?一起?”
慕天玄打眼色,萬文斌幾人就猜到那石珠有來歷。也猜到稍後胡映雪肯定要找贏蘇詢問石珠的事,正好也沒什麼要買的了,就和胡映雪他們一起回了季謙給他們安排的行館。
進了行館,贏蘇把僕役打發了,才向宗九伸手:“把你那顆珠子給我看看。”
宗九翻手,掌心上卻不是一顆石珠,而是兩顆。大小和石頭質地完全一樣,但其中一顆明顯要光滑許多,一看就知道常被人拿在手上把玩。
表層不是很光滑的那顆是崔欣之前給宗九的,另一顆表層光滑如鏡的就不知道宗九從哪裡得來的了。胡映雪不禁有些汗顏,她不僅少閣主做的不稱職,師祖、師尊也當的很不稱職。
宗九倒是毫不諱言,見衆人目光定在另外一顆石珠上,就說道:“我是寡居的養母撿回家的孩子。養母臨終時說我的嬰兒被服都是上等錦緞做的,衣服裡卻只有一張寫着‘宗九’二字的字條和一個石珠。還說當時我被放在她家的門口,位置背陰擋風,因此覺得我的生身父母應該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棄了我這個兒子。”
贏蘇將兩顆石珠都接了過去,看了幾眼便還給了宗九,“我可以肯定兩顆石珠都來自於蓬萊島。”
贏蘇口中的蓬萊島說的可不是乾元世界的小蓬萊,是混元大世界那邊的蓬萊仙宗。小蓬萊是蓬萊仙宗的下屬宗門,若不是有這個背景,在乾元世界並不太受歡迎的小蓬萊都不可能位列上宗之列。
和乾元世界的小蓬萊不同,蓬萊仙宗在混元大世界是名符其實的上宗大派,而且是上古遺宗。因爲從來都只收女弟子,且並不禁制門人弟子尋找道侶,在衆門派中的地位有些特殊。
很多人以有位出身蓬萊的道侶爲榮,但並不是誰都能做蓬萊門人的道侶。在道侶的選擇上,蓬萊仙宗定下的規矩頗受詬病。門戶之別尚在其次,門人弟子決不允許與修魔者和妖族結成伴侶。因此被迫勞燕分飛的愛侶頗多。
想到這些,贏蘇皺着眉繼續說道:“若你的母親是蓬萊門人,你的父親並不符合蓬萊的擇偶標準,那你的母親就極有可能是爲了保全你的性命而不得不將你丟棄。”
宗九眸光閃了閃,“爲了保全我的性命?”
注意到坐在贏蘇身邊的渪童摸着下巴看着宗九眸光閃動,萬文斌眉頭動了下,“渪童,這裡沒有外人,你有什麼話就直說。”
“說的也是,那我就直接問了。”渪童放下手,目光依舊放在宗九身上,“你胸口是不是有一個葉片形狀的淡青色胎記?”
宗九微愣,“我胸口是有一處印記,但不知道是否是胎記。丹破成嬰前很淡,丹破成嬰後就變得清晰起來。不僅形狀如葉片,連葉片的紋理都十分清晰。因此我猜測應是我的雙親或者母親爲了日後與我相認留下的標記。”
贏蘇看了看宗九,轉頭向渪童問道:“你不會是知道這小子的身世吧?”
“我不知道他的身世。”目光再次落到宗九身上,渪童的臉上多了幾分凝重,“只能猜測到這小子被故意丟棄給普通人撫育的用意會有幾種。”
宗九起身對渪童行了一禮,“請前輩明言。”
渪童嘆了一口氣,“你不要求,我也會與你說說。我視胡師妹爲知交好友,你是她的徒孫,自然要維護幾分。隨着修爲的增長,你身上散逸出來的妖靈氣息會越來越濃,想滿也瞞不住,早知道也可多做一些應對措施。”
“妖靈?!”宗九有些傻眼。活了一百多歲了,居然不知道自己不是人。
“宗九,你有沒有發現身上有什麼異常的地方?”聽了渪童的話,胡映雪仔細查看了宗九身上的氣息,眼裡立馬多出幾分異色。應該是太熟悉了,所以燈下黑。宗九身上的氣息有變化,他們這些親近之人居然都沒有人發現。
宗九皺着眉頭想了想,“異常的地方大概就只有這幾年都沒有時間靜心修煉,修爲的增長速度卻比以前認真修煉時還要快很多。”
胡映雪聽魏哲評價過他的三個徒弟,老大粟邑做任何事都十分嚴謹,老二閔紹做任何事都很執着,老三宗九獨在修煉上憊懶難訓。有人看着宗九修煉,他都能走神。但就是這樣,他的修爲才只是稍弱於三個年歲比他稍長的兩位師兄。
眸光閃了閃,胡映雪看向渪童:“渪童師兄,蒼朔宗有給門下弟子設禁制以增加修煉難度的習慣,因此可以確定宗九身上沒有其他禁制。若宗九爲妖靈,爲何之前沒人發現他的異常?”
渪童接下話讓人不得不感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同性相戀不足爲奇,讓人驚奇的是居然有同性妖修道侶爲了延續血脈弄出了一種名爲麒麟子的靈植。無需受那十月懷胎之苦,一人放出一滴精血催生麒麟子的種子,再等個十年八載或者百八十年就能收穫一個孩子。
這聽起來應該是好事。有了麒麟子,不但同性道侶能有共同的孩子,多年求子而不得的異性道侶也能用此方法擁有自己的孩子。但有一個問題,不是正常出生的孩子,自然有不正常的地方。
這種種出來的孩子屬於天生妖靈,成長不易不說,還是別人眼中的移動大補丹。不管是直接吞掉,還是用作爐鼎,都能讓人獲益匪淺。可想而知,若沒有強大的背景,這類孩子的命運必定多災多難。
雖然有狠心的父母,但多數父母都不會忍心讓自己的子女註定多災多難。再則修者與天爭命,闖過天關便可長久相伴,多半人不是很在意子嗣問題。所以沒有說禁止,也少有人用此種方法延續血脈。
不過也不是所有用麒麟子種出來的孩子都必定命運多舛。若雙親同爲人族,只要不踏入道途,就可以像普通人一樣生老病死,而且不會將體質遺傳給後代,頂多是後代中會多出幾個天資卓越的修煉天才。
經歷一場生老病死,靈木因而精血生的靈魄會擁有完整的神魂,可進入輪迴。有人就曾將孩子送到普通人家經歷生老病死,然後等其輪迴後再將其尋回撫育。若宗九是這種情況,當初有人帶他進入道途一定會受到阻止,所以應該不是。
渪童一番話雖然讓人驚奇,卻不難讓人接受。宗九的身世究竟爲何,光靠猜不可能確定何爲真相。但有件事可以確定,不管借崔欣之手送石珠的人有什麼目的,宗九接下來會有麻煩,而是麻煩不會少。
等渪童說完,胡映雪問了她之前想問的問題:“贏蘇師兄,這石珠對蓬萊仙宗的人有什麼意義?”
贏蘇回道:“打磨石珠的石頭只有蓬萊島的一處海灣有。認爲心性要從小培養,蓬萊仙宗收徒一般只收從未修煉過的孩童。被選入門庭後,首先要做的就是從那處海灣選擇一塊石頭,將其打磨成石珠。
據說開始是想以此提醒門人弟子若沒有宗門的栽培,就算是經過一番打磨,石頭也只是石頭。因爲那種石頭只有蓬萊島出,慢慢的就變成了一種信物。蓬萊門人特別在意身份,重要的朋友或者傾心之人才會有幸從他們手上得到石珠。
胡映雪看了眼宗九,“襁褓中放着一張字條和一顆石珠,可因此推測宗九的雙親至少有一方是蓬萊門人。但將他丟在一普通人門前,是想他一普通人身份度完此生,還是另有原由,那就不好推測了。這麼一來,有人故意送石珠到宗九手上,也無法推測是要讓他小心蓬萊仙宗的人,還是要引他從蓬萊仙宗那邊入手調查他的身世。”
身世迷霧重重,宗九又不是無慾無求之人,自然想要弄個明白。再加上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是妖靈,還是個移動的大補丹和極品爐鼎。不過他生性豁達,不能說沒有壓力,但達不到壓力倍增的程度。
將剛纔所聽言語統統在腦中過了一遍,宗九目光掃過掌心的兩顆石珠,淡然一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對方有什麼目的,還有行動就一定能露出尾巴。若是對我懷有惡意,我的劍從來都是鋒利的。而且家裡上下,什麼都能吃,就是不吃虧。”
渪童拍了下手,“‘什麼都能吃,就是不吃虧。’,這話我愛聽。”說着拿出一塊環佩遞給宗九,“這個,你戴在身上。至少在你妖靈氣息沒完全顯露出來前,應該不會讓人發現你身上的異常。等妖靈氣息完全顯露出來,能做的只能是多加小心。堅持到飛昇上界,就熬過去了。算是福禍相依吧,你以現在之道飛昇上界即可擺脫妖靈身份,成就的仙身還會因爲妖靈身世擁有更好的天資。”
宗九沒客氣,伸手接過環佩,彎腰行禮:“在修煉上,宗九不會再入以前一般憊懶了。”
此時有侍者在外揚聲說道:“陛下設私宴,請諸位上位前去小酌。”
在樂天城,能被稱爲陛下的人現在只有季謙。季謙發出邀請,胡映雪等人只能先把心頭諸多疑惑壓下。雖然說是私宴,一衆人還是換了多半在正式場合纔會穿的服飾,然後才一起去界主府赴宴。
到了地方,發現蒼朔、青雲也在,另有數位或眼熟或面生的大乘期。其餘爲大乘期之下的各路俊傑,蒼朔宗和青雲門的人在其中佔了不小的面積。瞄瞄與季謙同席而坐的蒼朔、青雲,就算對蒼朔宗和青雲門就佔了那麼多位置有所不滿,也沒幾個敢說出來。
說是小酌,其實重點是論道。再說白一點,就是一衆大乘期給在地魔劫中表現好的人開開小竈。列爲的大乘期也不白來,多聽聽別人的想法,對他們自己的感悟也會有些幫助。所以宴會一開就是六日,衆人還是沒有盡興。
替代季謙成爲乾元世界界主的人要到了,宴會只得停下。從界主府內走出來,胡映雪就聽到有人在談論一事。
小蓬萊的杜雨潔被人剝光了衣服掛在廣場的一根柱子上,身上只披着一塊寫了許多她如何勾三搭四的爛布。雖然那根柱子位置挺偏的,還是被數人圍觀。查證後,爛布上所寫居然都是事實。小蓬萊爲保面子,已經宣佈將其逐出門庭。
聽到此事,胡映雪就想到了崔欣。很快就聽到有人說崔欣大方承認是人是她剝光掛到柱子上的,但爛布不是她披。崔欣說她的原意是想羞辱設計她險些招惹上大麻煩的前師姐,沒想到有人比她更狠。
驅逐和自逐可不同。就算是名聲很臭,自逐出小蓬萊的崔欣還是挺起腰板說她就樂意這麼活着。杜雨潔就不行了,掛上被驅逐的標籤,除非到一個完全不會知道她過往的地方,不然就別想擡起頭。前兩日在海灣發現杜雨潔的屍首,很多人都說她髒了那塊好地方,同情她的人一個都沒有。
回到下榻的行館門口,一個梳着雙髻的小女孩舉着一個一尺多高的小籃子跑到胡映雪身前,“上人,這是我娘採的花,只要一塊中級靈石。”
有人想嘲諷小女孩異想天開,一朵破花就想換一塊中級靈石。看清楚籃子中那朵盤口大的白色團花,要出口的嘲諷就噎在了嗓子眼裡。狠狠的嚥了下口水,看向胡映雪的眼神就帶上了幾分嫉妒。
那白色團花名爲煥顏,單獨吃了能讓已經呈現老態的人恢復年輕容顏。再加上幾味靈植煉製成定顏丹,可讓人容顏不老。重視容顏的女修,一些男修都對這種品階不過才人階四品的靈植趨之若鶩。一塊中級靈石豈止是不貴,簡直太便宜了。
胡映雪的秘府里長着上百株煥顏,不過還是決定買下小女孩手中的這朵。拿出一個儲物袋遞給那個小女孩,“這個拿給你娘。”
小女孩沒敢伸手接,臉上帶上了幾分猶豫。然後像是得到了什麼提示,彎着眼接過胡映雪手裡的儲物袋,“謝謝上人。”說完便轉身啪嗒啪嗒的跑走了。
胡映雪用神識跟着那小女孩,‘看’到她跑出她的視界後就轉進了一個小巷,小巷裡站着一個用斗篷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的人。那人伸手將小女孩拉進斗篷裡,然後兩人便在暴起的一片白光中沒了蹤跡。
拎着小籃子走進行館,胡映雪纔將那朵白色團花拿起來端量。看了一會兒,在一片底葉上發現了幾行小字:‘杜雨潔非是自殺,是被人搜魂致死。殺杜雨潔之人在追查那石珠一事,看起來來者不善。這個消息就當還你們在茶樓放我一馬的人情,但願此後再也不見。’
看完幾行小字,胡映雪就將那朵煥顏收了起來。面上帶着淺笑,似乎是很滿意那朵白色團花。暗裡傳音給慕天玄:“好一個撲朔迷離。不知道這一局只是衝宗九而來,還是衝着更多人來的?”
慕天玄也是一臉淺笑,用傳音回道:“宗九之前那番話說的很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反正咱們不能吃虧。”
胡映雪歪了下頭,嘴角剛剛揚起。傳音:“什麼都能吃,就是不吃虧。這話我也喜歡。”
路過的婢女偷偷瞄了兩眼,然後紅着耳根子加快了腳步。轉頭就跟人說,慕天玄上人不知道說了什麼,讓胡映雪上人笑的好甜蜜。
這話傳到胡映雪耳朵裡,差點讓正在喝茶的她嗆到。笑的好甜蜜神馬的,那不是她的風格,好吧?
城外一片林子中,之前賣花的小女孩將手裡捏着的儲物袋遞給崔欣。崔欣看了眼儲物袋裡面,嘴角勾了勾,“我就知道這筆買賣不會賠。”
“上人,我……”
崔欣伸手彈了下小女孩的腦門,“我讓你叫我娘,你以後就得叫我娘。你娘我叫崔欣,你從今個起叫崔洛兒。”看到小女孩立馬變得淚眼汪汪,咯咯的笑了起來,“走,咱娘倆找個地方做隱士去。記住了,能活成什麼樣,做決定的只有咱們自己。”
“娘,洛兒記住了。”
“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