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卻是白蒹葭臨睡前第一次沒有進莊園,小姑娘穿着一身白綢單衣,賴在她身邊撒嬌,白蒹葭將那本草綱目裡的草藥揀了兩樣講給了凌離兒聽。
凌離兒倒是頗有些興趣,笑道;“我都想跟着春姨學醫呢。”
看着她活潑潑的樣子,白蒹葭笑道;“你先將這本草綱目背熟了,等我們回來再讓你教你。”
本草綱目共有五十二卷,記載藥材一千八百九十二種,收錄了藥方一萬一千零九十六個,字數達到了一百九十多萬。
一天想要背五千字不難,難得是每天都背五千字,還要將前面記下來的事情不要忘記了。
白蒹葭說讓凌離兒背熟了,自然是戲弄她的。
即便是凌離兒再怎麼聰敏,想要在短短一年內背熟本草綱目也是不可能的,這麼多醫者一輩子撲上醫術上也未必能將這本草綱目倒背如流呢。
凌離兒也不是個笨的,知道厲害,當下便撒嬌道;“娘你又欺負我。”
她平日還有自己的功課要做,哪有那麼容易的。
白蒹葭輕輕拍了拍她頭髮,就看見小姑娘輕輕的打了個呵欠,揉了揉眼睛,便溫聲笑道;“離兒累了吧,還是早些休息吧。”
凌離兒見她肚子鼓起,不敢怠慢,急忙小心翼翼的扶着白蒹葭的手,她年紀比白蒹葭小,但是此時卻好像白蒹葭纔是個易碎的瓷娃娃一樣。
眼看凌離兒這樣小心謹慎,白蒹葭也抿嘴笑了一下,那拔步牀很是寬廣,睡兩個大人都綽綽有餘更何況白蒹葭這一個婦人,凌離兒這一個小姑娘呢。
不過凌離兒卻生怕自己壓到了白蒹葭的肚子,又不甘心一個人隔得遠遠的睡到牀腳去,於是就跟煎餅似的滾來滾去。
白蒹葭聽她滾的可憐,倒是伸手拽了拽小姑娘的胳膊,小姑娘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就聽小姑娘嘻嘻笑道;“娘,小娃娃取名字了麼?”
白蒹葭逗她;“沒有,怎麼,你要給取了?”
凌離兒咬着被角偷偷笑了兩聲,沒有說話,就聽白蒹葭笑道;“慎兒名字是祖父取得,你的名字是取得,小娃娃的名字,自然當你爹取了。”
凌離兒又吱吱笑了兩聲,道;“小娃娃真可憐。”
白蒹葭道;“那裡可憐了。”
凌離兒又笑了起來,白蒹葭看着她小臉緋紅,在隱約的燭光下如落霞映雪,暮靄流玉,眼下一點紅痣,卻添了她這個年紀不當有的嬌媚,特別是笑起來,格外嫵媚。
凌離兒道;“爹取的名字……”她又咯咯笑了起來,只是道;“若是個弟弟,倒也湊合,若是個妹妹,卻未免可憐了。”
實在不是凌離兒看不起凌絕塵,而是那麼一個男人,她實在不指望凌絕塵能取出什麼像樣的名字來。
她纏着白蒹葭的一隻胳膊,笑道;“小娃娃若是個弟弟倒也算了,若是個妹妹,還是娘你取名吧!”
白蒹葭笑道;“哪有你這樣看不起你爹的。”
凌離兒咯咯笑個不停,兩母女又說了一陣子話,到底說了些什麼,也就他們兩人知道了,立春也早早的被打發去了碧紗櫥裡睡着。
到底凌離兒年紀小,白蒹葭又身懷六甲,有些疲倦,沒說上多久,兩人便都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天色卻還早,立春拿了一個小銀挑子將燭火挑亮了一下,噼啪一聲脆響,本來安寧靜謐的屋舍便亮了起來。
白蒹葭已經半坐了起來,她的袖子還被凌離兒攥着,半幅袖子還被凌離兒壓在身子下面。
垂頭看了一眼凌離兒,輕聲道;“去拿件衫子來。”
畢竟小孩子,這瞌睡還是比較多的,平時雖然在怎麼表現的老氣橫秋,但是睡着了卻是眉目含笑,甜甜的好像棉花糖一樣,看着就讓人覺得軟甜糯。
這剛下過春雨的早晨還是有些寒涼的,白蒹葭打了個冷顫,好在立春很快就尋了衣服出來,用小暖香壺薰過了,帶着軟軟的暖意。
白蒹葭伸手將腰帶一解,將被凌離兒抱住的外衫褪了下來,悄無聲息的從牀上坐了起來,那外衫被凌離兒抱着,十分滿意的往懷裡拽了拽,滿足的往旁邊一滾。
白蒹葭看了一會,抿嘴一笑,等她將衣裳換好,又坐在牀邊,伸手摸了摸凌離兒粉嫩的臉頰。
想了半天,又翻出兩張一百兩的銀票,並兩個裝了金葉子碎銀子的荷包用一張手帕包了,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凌離兒的枕邊。
對立春道;“傳下話去,讓小姐睡到自然醒了就好。”
她聲音壓得極低,昨日已經跟凌慎之說過了,今天起得早走的也早,今天早上就不用過來了。
結果白蒹葭出門的時候,就看見凌慎之一襲青衫,已經站在外頭了,他的頭髮上還帶着一些溼意,肩膀的地方也被露水打溼了。
白蒹葭看着自己這個兒子,今生自己陪伴他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但是這孩子卻到底堅韌的成長了起來。
不過……
她握住小少年寒涼的手,心中一陣絞痛,道;“唉,你這孩子,不是說讓你不要過來麼,這大清早的。”
凌慎之低聲道;“母親出門遠行,怎能不送,在這裡也沒多久,娘不要擔心。”
他雖然說沒多久,但是身上露水浸溼的地方體現出他已經等了不少時間了,如今才卯末,只怕回去就睡了兩三個時辰就起來了。
他從來嚴以律己,作爲長兄嫡子,他很小就具有了危機感和責任感,但是正因爲如此,這律己有時候卻顯得太過嚴苛了些,格外讓人心疼。
白蒹葭心中憐惜,伸手將孩子的手摩挲的暖了些,才低聲道;“離兒交給你了。”
凌慎之道;“母親請放心。”他頓了頓,又看了一眼白蒹葭,道;“母親,這京城裡的事情我會寫信給你的。”
白蒹葭看着他笑道;“與其寫那些有的沒的,我倒是想多看看你們兄妹二人的生活。”
凌慎之微微一震,道;“我知道了。”
他就這麼一個妹妹,自然是格外寵着,卻又低低的叫了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