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王攻佔京城,未能榮登大寶就被襄陽王圍困,傳國玉璽下落不明的消息傳得飛快,淮南王氣得面色鐵青,知道自己的軍中必定是混入了奸細,不然如此機密的事怎麼可能輕易讓外人知道?而且他一路收繳了不少人馬,難免會有異心之人,現在再追究已經來不及了,爲今之計,只有先把皇權握在手中方爲上策。
既然傳國玉璽遍尋不着,那再堅持帝位的威嚴已經沒有意義,於是淮南王當機立斷,從抓來的人羣中挑了個還在蹣跚學步的小皇子,抱着他進入皇宮,召集京中躲在家裡避難的文武大臣,將先皇駕崩、新帝登基之事宣告天下,抱着小皇子坐在龍椅上,接受羣臣的跪拜。底下的大臣不可能人人臣服於他,不過他目前沒有多餘的精力來清理整頓,只好暫且擱下。
新帝登基,淮南軍由亂黨搖身一變,成爲守護皇城的忠義之師,可新帝雖然是蕭啓的親生兒子,畢竟沒有了傳國玉璽這一代表大統的寶貝,怎麼說都是底氣不足,招來各路人馬的覬覦乃意料之中的事。
攻打京城並不容易,淮南王之所以能順利攻克下來,完全是因爲朝廷外強中乾,早已不堪一擊,而襄陽王這次來圍攻,面臨的是與之實力相當的淮南王,想討到好處並非一朝一夕之事。
一時間,京城之亂禍及天下,南方一些小藩王爲了在這亂世中分一杯羹,紛紛舉起正義大旗主動投靠襄陽王,襄陽軍很快就士氣大振,在兩軍對壘中明顯佔了上風,拿下京城簡直是勝利在望。
靖西王府雖然遠在西北,可消息卻極爲靈通,賀家父子早已將外面的局勢掌握得一清二楚,只是礙於諸多原因一直按兵不動。
雖然蕭家仍有一人坐在龍椅上,可錦朝氣數已盡是不爭的實事,對此,蕭珞的心裡若說平靜無波那必定是假的,但這些是他早就預料到的局面,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當初在宮裡時,步步爲營,圖的就是那個皇位,可他原本並不喜歡鑽營權謀,想要奪得帝位,無非是希望能以己之力挽救這即將傾覆的江山。如今看來,他還是過於高估自己了,手中能用之人多爲文臣,自己能在龍潭虎穴似的深宮中活下來已經實屬不易,還談什麼抱負?
面對如今的民不聊生、戰亂迭起,他除了一聲長長的嘆息,唯一能做的,就是期待這亂世早日結束。
賀翎進來時,看到的便是蕭珞躺在軟榻上蹙着眉頭閉目嘆息的情景,不由心底一陣酸澀愧疚。這麼一個內斂沉穩、胸有丘壑之人,如今卻因爲嫁給自己、有了身孕,不得不困守於王府的院牆之內,即便他明白蕭珞沒有怨言,而自己也不會後悔,可這一瞬間,卻忽然有些不敢面對他。
冬青正在一旁伺候,見到賀翎進來連忙躬身行禮:“將軍。”
蕭珞似乎陷入了沉思,聽到冬青的聲音纔回過神,意識到他站在身邊,睜開眼看着他笑起來:“雲戟,今日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賀翎在他身邊坐下,揮揮手示意冬青出去。
蕭珞詫異地看向冬青出門的背影,又將目光移回賀翎的臉上,驚訝道:“出什麼事了?”
“沒事。”賀翎將他的手抓住,深深地看着他,原本想說自己讓他受委屈了,可又知道他不需要聽這些,躊躇了半晌,話到嘴邊怎麼都出不了口。
蕭珞見他這副模樣,愣了愣,心裡頓時有些瞭然,反抓着他的手捏了捏,笑道:“扶我起來走走。”
賀翎連忙將手攬在他腰背後面,小心翼翼地將他扶起來,從一旁的架子上扯下披風給他繫上,又重新將他摟住,攙着他掀開簾子走出去。
雪早就停了,院子裡白茫茫的一片,廊檐下有風穿過,卻不怎麼冷。
蕭珞走下臺階,順着清掃乾淨的青石小路往前走,笑道:“爹孃給咱們兒子想了那麼多名字,我挑得有些頭疼,回頭你再瞧瞧,哪個最合心意。”
賀翎點頭而笑,忍不住再次期盼起來:“好。”
蕭珞捏捏他的手:“雲戟,我很高興。”
“啊?”賀翎被他忽然而來的話弄得有些懵。
蕭珞轉頭看着他,從容沉靜的眸子裡透着堅定:“我所選擇的,都是心甘情願之事。”
賀翎停下腳步,定定地看着他。
蕭珞也跟着停下,輕輕一笑:“就好比生孩子,別人瞧着辛苦,我甘之如飴。”
賀翎抿了抿脣,眼中的情緒驀然變得複雜,靜立良久後忽然一把將他抱住,埋頭在他頸間深吸口氣:“長珩,我何德何能……”
“二,二公子……殿下……”院門外忽然冒出一道磕磕巴巴的聲音,一下子將二人靜謐的氣氛衝散。
蕭珞連忙推了推身上的人,側頭看着門口一臉尷尬的小廝。
賀翎被打擾了頗有些鬱悶,黑着臉朝小廝看了一眼,見他是老爹那裡的,又恢復了正色:“爹讓你來的?”
小廝連忙點頭:“王爺在書房,請二公子和殿下過去一趟。”
賀翎點點頭:“好,這就去。”
二人去了賀連勝那裡,賀連勝正在看案上的地圖,擡眼見他們進來,連忙招招手:“來來來,珞兒你坐着。”
蕭珞也不跟他客氣,應了一聲就在他手邊的軟凳上坐下。
賀翎站在一旁,心裡微微有些詫異,若是跟賀家有關的事,爹向來都是喊他們兄弟與長珩五個人一起商量,可今日只讓他們二人過來,難道是與長珩有關?
“爹,什麼事?”
賀連勝鬍子一抖,笑起來:“今日主要是想喊珞兒過來,你就是個陪同,是爲了讓你護着他點。”
賀翎朝蕭珞看了一眼,笑着點點頭沒說話。
賀連勝轉身將架子上的一隻檀木盒子取出來放在案頭,坐下來看着蕭珞,問道:“珞兒,如今天下已亂,爹與你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心裡對賀家可有怨言?”
蕭珞先前進來時就已經有所預料,此時聽了他的話並不吃驚,笑道:“珞兒對賀家不曾有過任何怨言,爹孃對我很好,我感激還來不及。如果爹指的是京城的蕭家,珞兒更不會有怨言,我父皇……他親佞遠賢,算是咎由自取。連兒子都對他灰心,更遑論臣子……”
賀連勝見他神色間有幾分黯然,知道他看似清冷,實則是個重情義的,心裡不由對他更爲喜愛,嘆口氣在他肩上拍了拍:“好孩子!那你可否說說現在的想法?”
蕭珞自然知道他說的是哪方面,就沒有多問,直接道:“珞兒既入了賀家的門,自然盼着賀家的好,若說如今的想法,那就是希望天下太平,不過那並非一朝一夕之事。”
賀連勝聽得頻頻點頭:“既然如此,我先給你看樣東西。”
說着,就將手邊的檀木盒子打開,取出裡面的物件,將蓋於其上的緞帛揭開,露出一方質地上乘的玉,上面刻着“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大字,正是外界傳言中下落不明的傳國玉璽。
蕭珞之前並不知曉此事,忽然看到這個微微有些吃驚,不過很快又恢復了平靜的神色,笑道:“原來在爹手裡,我早該想到的。”
賀連勝收起笑容,正色道:“珞兒,你畢竟是皇子,這傳國玉璽,你可想要?”
蕭珞看都不再看那玉璽一眼,嘆口氣誠懇道:“傳國玉璽永遠都不可能再姓蕭了。”
“何以見得?”
“這不過是給勝者增加一道天命所歸的正統身份,而我卻不可能成爲那樣的勝者,要來何用?”蕭珞朝賀連勝笑了笑,“爹是希望與我開誠佈公吧?那我就直接說了。”
賀連勝點了點頭。
“爹既然將這玉璽帶回來,必定是對它心有所繫,那麼爹是個什麼心思,您手下的將士也該瞭解一二。這麼多年來,他們跟隨您出生入死,心裡只認一個主。我雖然入了賀家的族譜,可終究是個外人,即便這玉璽在我手裡,他們也不會真心賣我面子。那我孤身一人,如何鬥得過那些藩王?又憑什麼承襲大統?”
賀連勝聽他語氣平靜,不由對他刮目相看,點點頭道:“你說的,倒的確沒錯。”
蕭珞笑了笑,將目光移向門外,從容道:“如今這天下,各憑本事,誰能笑到最後尚且未知,既已大亂,不互相爭鬥一番,永遠不可能有太平日子。身在賀家,我自然偏心賀家,可若是立於旁觀之地,無論是誰,我只希望最後的勝者,能做個好皇帝。”
賀連勝雖然將他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可親耳聽到這些話還是忍不住覺得動容震撼,沉默了半晌,最後頗爲感慨地嘆了口氣,再次朝他肩上拍了拍。
蕭珞對他的坦誠心存感激,笑容懇切道:“我們如今能倚仗的就是那些能征善戰的將士,爹還是將這玉璽妥善收好吧,莫要辜負了他們的一片赤膽忠心。”
賀連勝一向是個粗人,這回竟被他三言兩語說得有些思緒起伏,最後朗聲而笑:“珞兒真是句句在理,我這老頭子不服都不行啊!”
他早些年的確不曾想過什麼奪取天下,可隨着錦朝的愈發頹靡,他不想都不行,只是一貫的自負驕傲不允許他做出造反這種落人口舌之事,但如今天下分崩離析,正所謂亂世出英雄,一切都變得名正言順,人人都意欲創下一番不世功名。此時不動,更待何時?
一旁的賀翎將他們的話全都一字不落地聽進去了,心潮翻滾間對蕭珞既有心疼又有敬重,走過去蹲在他身邊,將他的手握住:“長珩,賀家不會辜負你的信任。”
蕭珞看着他,眼中笑意加深。
賀連勝很快收起情緒,蓋上檀木盒子,將地圖挪到他們二人面前,問道:“依你們看,如今這形勢,我們該如何做?”
“等。”二人異口同聲。
賀連勝聽得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來:“那說說你們各自要等什麼?”
蕭珞道:“北定王還沒有動靜,我們不要急着動。”
“嗯。”賀翎點點頭,“不過這機會應該很快了,北定王與突利結了盟,相信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有所動作。”
正說着話,外面突然有人來報:“啓稟王爺,北定王率大軍往西而來!據探子密報,他們此次共出十萬大軍,意欲攻打安平郡。”
賀連勝精神一震:“還真是說來就來了!安平郡可不能讓他們隨便打!”
賀翎迅速起身:“爹,可要找大哥、三弟、四弟一起過來商議?”
“嗯。”賀連勝點點頭,“順便將莊先生也請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匆匆忙忙的,蟲子啥的真是杯具~今天還是匆忙,萬一又有蟲,歡迎提出來,我明天修改。=3=
嗯,看來剩下這幾天,我還是不保證時間比較好,每天如果19:29:39看不到更新,就睡覺前再來看一下。在老家陪爹媽,難免有各種事情,望見諒!麼麼噠!
這一章有點兒難寫,算是過渡章,現在應該解答了一些妹子的疑問了,蕭珞不做皇帝,這不是他想不想的問題,而是能不能的問題。讓他做皇帝的話,情節上完全不合理。再次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