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家覆滅後,蕭珞再沒有裝傻的必要,不管別人猜測他是故意隱瞞還是尋訪到神醫被治好,他都不必再在乎,雖然挺着大肚子行動不便,卻感覺比以往更爲放鬆。
不過王府裡的日子愜意自在,京城卻已經水深火熱,淮南王很快攻佔上洛郡,隨後進軍長安城。平亂的大軍節節敗退,死的死降的降,剩下的殘軍敗將與留守京城的御林軍合併到一處,數量上雖然劣勢不大,但全軍士氣低迷,城牆如同土壘,沒能抵抗多久就被攻了城。
在此期間不斷有大臣上書,建議皇帝下旨命其他藩王前來營救,蕭啓說什麼都不同意,因爲有淮南王平亂不歸舉旗造反的前例,他不敢再輕易動用其他藩王的任何兵力。按照如今的形勢,這麼考慮倒也合理,可京中能用之人所剩無幾,等到軍臨城下,即便想冒險搬救兵也來不及了。
皇宮內外一片混亂,淮南軍勢如破竹,喊殺震天,終於將宮門撞開。蕭啓驚聞戰敗的消息,一下子癱坐在龍椅上,之前所有暴躁的情緒一瞬間消失無蹤,剩下的只有絕望之後的失魂落魄,就那麼雙眼無神地瞪着大殿中龍騰雲翔的金柱,對外面的喊殺聲與四周期期艾艾的啼哭聲充耳不聞。
皇宮裡一片狼藉,內侍宮女們卷着值錢的東西藏在衣服裡,東跑西竄地尋找可以躲藏或逃命的地方,而皇子、皇妃們也是一片哀慼之色,膽子大的扮作宮人企圖往外逃,膽子小的縮在蕭啓身邊,一邊哭一邊詢問有沒有什麼密道可以通往城外。
蕭啓愣愣地擡手指了指,發出的聲音虛弱無力:“密道在朕的寢殿,你們想走就走吧。”
有一些顧念舊情的皇妃不想就此單獨離去,拉着他的衣袖哭道:“陛下,您怎麼還不走?再不走,淮南王就要帶兵衝進來了!快隨臣妾逃命吧!留條命在,比什麼都強!”
蕭啓面如死灰,顫着脣道:“隨你們離去做什麼?做庶民嗎?朕不走!朕是天子,天命所歸!朕生是皇帝,死也要做皇帝!”
一旁的人見說不動他,哭泣兩聲後漸漸放棄了希望,終究還是自己的性命要緊,抹抹淚轉身便毅然決然地離去。
頃刻間,大殿內變得死一般寂靜,襯得外面的兵刃交接聲異常震耳,蕭啓只覺得從未有過的絕望沒頂而來,忍不住全身顫抖。
他不是不怕死,可他更怕做庶民,做了庶民,即便能逃過淮南王的追捕,他也會過得如同行屍走肉。他這一生唯一的執念便是皇位,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願做一無所有的普通百姓,更不用說是朝不保夕的流民。
神思恍惚間,外面的喧鬧打殺聲漸漸弱了下去,蕭啓擡起無神的雙眼看了看,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情況,可不用細想也知道,御林軍不是全軍覆沒就是已經投降,那麼沒多久,淮南王就要衝擊來了吧?
蕭啓顫着手探入衣襟裡,哆嗦着從懷中取出一隻不足巴掌大的酒壺,這酒壺中盛着鴆酒,只一滴便足以取人性命。他將酒壺的塞子拔了,空洞的雙眼忽然起了些神采,頗爲癲狂地哈哈大笑起來,笑着笑着便眼眶通紅,喃喃道:“朕乃九五至尊!朕並非被淮南王奪取皇位!朕乃自盡殉國!亡在這龍椅上!哈哈哈哈……”
說着就瞪直了眼盯着酒壺看,半晌過後狠狠咬一咬牙,閉上眼將滿滿一壺鴆酒一飲而盡,手一鬆,酒壺摔在腳邊,順着階梯滾下去,在寂靜的大殿內發出一連串沉悶的聲響。
而此時此刻,淮南王並沒有衝進來,因爲在關鍵時刻,長安城外突然冒出一路人馬,大旗上書寫一個碩大的“襄”字,迎風而動。原來在他們互相廝殺之際,位於長安南面的襄陽王早已暗中布兵,如今正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最佳時機。
襄陽王與淮南王蒙祖上蔭庇,是極爲罕見的兩位不必駐守邊疆的異性藩王,二者勢力相當,不過襄陽王比淮南王更沉得住氣,一直在暗中窺伺,按兵不動。現在淮南王雖然攻入京城,與御林軍想比的確士氣大爲振作,可他們一路長途跋涉、邊行邊打,早已累得人疲馬乏,與暗中養精蓄銳的襄陽王相比,極有可能處於弱勢。
淮南王慌了神,若舉全兵反抗,不知何時能將對方擊退,若先進入皇宮,那外面的襄陽王就會追過來甕中捉鱉,一時變得進退兩難。
身邊的大將抱拳問道:“王爺,您要不要先帶一路人馬進去?屬下在外面替您擋着,只要您順利登上大統,他襄陽王再厲害也不過是名不正言不順的亂黨。”
淮南王咬咬牙,沉聲道:“不行!眼下如此混亂,我匆匆忙忙坐上那帝位,連朝臣的山呼跪拜都沒有,又怎能威懾天下?”
大將頓時遲疑:“這……”
“不管了!先拼盡全力與襄陽王打一仗,待將他們擊退,我再登帝位不遲!先關閉城門!”
“是!”
淮南王匆匆忙忙騎馬趕往南城門,剛到那裡時就有一員小將上前稟報:“啓稟王爺,屬下抓到一羣行跡可疑之人,懷疑是宮中逃出來的,請王爺示下!”
淮南王精神一震:“快帶過來!”
不多時,牆根處便排起了一長溜的隊伍,有男有女,年紀都不大,雖然衣着簡樸,可渾身上下卻是掩不住的富貴之氣,年輕男子俱是面色蒼白、雙目驚恐,女子與幼兒都嚇得哭哭啼啼。
這些人都是宮裡的貴妃、皇子,剛剛從密道出城,原本以爲可以逃出生天,沒想到迎面忽然煙塵滾滾,不多時便與襄陽王的大軍碰上,哪裡還敢繼續往前走,慌亂之下又折回來,因爲行跡有些鬼鬼祟祟的,很快就讓淮南王的人給注意到了。
淮南王眯着眼將他們一個個掃視過去,忽然一馬鞭甩下來,狠狠抽到一名年輕皇子的背上,怒喝道:“蕭啓呢?!”
那皇子下意識痛叫一聲,又因爲害怕慌忙閉緊嘴巴,剛想搖頭說不知道,見對面的馬鞭又揚起來,慌忙開口:“父皇不肯出來!還在宮裡!”
淮南王聽得一愣,哈哈大笑:“原來真是個皇子!大家快來瞧瞧!蕭啓的兒子就是這副窩囊德行!哈哈哈哈!”
周圍的將士頓時鬨笑。
淮南王又迅速收起笑容,轉頭吩咐:“帶一小隊人馬進去!見到蕭啓就將他殺了!給我搜傳國玉璽!”
“是!”
淮南王翻身下馬,三步並作兩步很快上了城樓,解開披風親自指揮大軍迎戰襄陽王。
淮南軍與襄陽軍的實力相當,雖說淮南軍人疲馬乏,可他們一路打過來,攻佔城池、收繳兵馬,甚至還吞食了兩位養尊處優的蕭姓宗親王,搶了他們所有財產,這麼一來,兵馬數目與軍餉都只增不減,與一直不曾有所動作的襄陽王相比,倒是難以分出勝負。
打了沒多久,就有人來報,說蕭啓已經服毒自盡。
淮南王愣了一下,顯然有些吃驚,隨即大爲振奮,笑道:“好!真是好極了!傳國玉璽呢?”
“還在找。”
淮南王雖然有些不耐煩,可想着這才搜了沒多久,不由釋然,只好耐着性子繼續等,沒想到這一等竟等到了第二日凌晨。
淮南王見終於有了消息,頓時笑容滿面,對前來稟報的小將問道:“找到了?”
小將來不及抹汗,擡起雙手將玉璽呈上:“啓稟王爺,找到了!”
淮南王哈哈大笑着將玉璽拿到手中,還沒來得及細看,忽然笑容卡住,手掂了掂,頓時變了臉色,慌忙將玉璽湊到眼前翻來覆去地轉了數圈,兩隻手顫抖起來,鐵青着臉問道:“你們就找到這麼個東西?”
小將被問得有些莫名其妙,可還是點點頭老實答道:“是,上面寫着八個大字呢,是傳國玉璽沒錯。”
淮南王臉上頓時陰雲密佈,手一擡,狠狠將玉璽砸在了地上。
玉璽碎成數片,裡面掉出來的竟是極爲普通的石塊,一下子把周圍的人給驚住了,震得他們如此冷的天竟硬生生嚇出了一後脊的汗。
“你們眼珠子長哪兒去了!瞪大眼給我瞧仔細了!這是贗品!”淮南王狠狠一通咒罵,又問,“真的呢?你們究竟搜仔細了沒有?快去把真的給我找過來!快去!”
“是!”
外面的襄陽軍還在攻城,裡面又尋得人仰馬翻,淮南王氣急敗壞地忍受了一整天的煎熬,直等到暮色四合,終於見到皇宮裡有人奔出來。
“啓稟王爺,整個皇宮都翻遍了,沒有找到!”
“混賬!”淮南王撫了撫額,原地轉了兩圈,手一指,“去!將那些貴妃皇子全都給我押過來!”
等到那些人全部被押過來後,淮南王手一揮:“將他們的衣服扒了!”
話音未落,地上的人全都嚇傻了,緊接着便是貴妃們一通淒厲的慘叫。
淮南王被喊得頭疼,輕蔑冷笑:“喊什麼喊!蕭家已經滅亡了,沒將你們充爲軍妓已經是天大的便宜!”
那些貴妃嚇得集體噤聲,哆嗦着再不敢開口,全部被野蠻地扒光衣服,在這寒冬的夜裡凍得瑟瑟發抖,比冷意更可怕的是如此明目張膽的羞辱,最終還是忍不住護着身子小聲啜泣起來。
皇子們雖然沒有女子那麼可憐,但一向養尊處優的身子骨被這麼扒光,也是凍得夠嗆。
衣服、包裹統統翻遍,一番野蠻的搜查過後,淮南王仍舊沒有找到傳國玉璽,最後只好狠狠嘆了口氣,咬牙切齒地揮揮手讓人將他們帶下去,陰沉的面容在火把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好你個蕭啓!竟然臨死還給本王擺了這麼一道!”
身側的大將一臉擔憂:“王爺,眼下該怎麼辦?”
“繼續找!”
“是!”
消息不脛而走,襄陽王聽說傳國玉璽下落不明,一時間喜怒交加,喜的是淮南王不能如願以償,怒的是自己一旦攻佔京城,也會像淮南王一樣失去正統。
兩軍互相對峙,一個都沒討到好處,蕭啓自盡的消息卻已經傳遍天下。
靖西王府,賀翎拿着手中的信件,一臉擔憂地看着蕭珞:“淮南王情急之下,不得已就隨便挑了個最爲年幼的皇子登基,由他輔佐朝政。”
蕭珞點點頭,神色淡然:“挾天子以令諸侯……他倒也聰明。”
賀翎抓着他的手,在他冰涼的指尖輕輕揉搓,輕聲道:“你父皇他,死得也算有尊嚴。”
“是啊,有尊嚴,臨死都要念着他的皇位,可是要來皇位又有何用?在其位,不謀其政。”蕭珞語氣淡淡,脣角掛起一絲清淺的笑,可眼眶卻泛起了赤紅,“死了也好……”
賀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將他抱住,安撫着在他頭上摸了摸。
蕭珞將下巴支在他肩上,眼角難掩溼潤,閉上眼深吸口氣,嘆道:“死得好……”
“將軍、殿下。”門口忽然傳來冬青的聲音,“羅隊正來了!”
蕭啓連忙坐直了身子,眨了眨眼迅速恢復冷靜從容。
賀翎拇指他臉上蹭了蹭,見他對自己微微一笑,這才勉強放下心來,揚聲道:“進來!”
羅擒應聲而入,雙手遞上一封信函:“王爺那邊剛剛得到的一份密報,命屬下拿過來給將軍、殿下過目。”
賀翎一聽“密報”二字,立刻肅了神色,連忙將信函接過來,打開迅速掃視一眼,道:“敕烈與趙暮雲過從甚密。”
“哦?”蕭珞連忙將信函拿過去,“敕烈果真去了東北?”
賀翎略一沉吟,低聲道:“看來,他們已經結成盟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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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今天又發晚了,國慶啥的對於我這種裸奔黨來說果然就是個災難!QAQ
還是那句話,過完節補償泥們!跪謝!mua!?(*╯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