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暮雲雖然心狠手辣,可他與蕭家那些酒囊飯袋似的的皇親國戚不同,在戰事上,他雖然落了下風,但是卻輸人不輸陣,即便最後不得已之下躲進皇城密道往外逃,也在各城門口給賀家增加了極大的阻力。
賀家三路大軍都是一樣的驍勇善戰,幾乎是前後腳把城門撞開,甚至賀翎還命人在角落處挖了地道把城牆打通,可即便如此,他們也沒那麼快衝進城裡。
城門裡面,趙暮雲早已命人堆積了厚重的沙土,想要將城門徹底打開讓大軍通行,首先需要將這些沙土解決了,這就會耗費很長一段時間;而城牆角落處的地道十分狹窄,大軍就算是魚貫而入,還要面臨城內道路狹小的彎曲的問題,想要聲勢浩大地趕去皇宮,並非易事。
趙暮雲的聰明給賀家軍的攻城帶來麻煩,也給自己的逃跑爭取了時間,在單將軍率領的一衆精兵護送下迅速衝入皇宮,先是命令餘部帶着最壯碩的戰馬從東面的小門出去,接着走進地道後將兒子一把抱起,一路陰沉着臉往城外趕。
趙暮雲冷情冷心已經天下皆知,所有人都覺得他是一個爲了權利不折手段,甚至連親人都可以放棄的敗類,他自己也深知這一點,可他並不覺得自己有錯。如果他輸了,他的家人一個都保不住,可如果他贏了,他還有一個兒子在身邊。
當初賀翎提出的條件他不是沒有考慮過,可鄭家兄弟倆能征善戰,就那麼放出去還給賀翎,自己在這場爭霸中就徹底落得下風了。只是他萬萬沒料到,他放棄了妻兒,最終還是讓鄭家兄弟逃了,自己可謂賠了夫人又折兵。
抱着兒子在黑暗的地道里前行,如同見不得光的老鼠,趙暮雲恨得咬牙切齒。如果能逃出生天,他一定要東山再起!
不知在地道里走了多久,最後終於在油燈的微弱映照下找到出口,單將軍讓趙暮雲先在裡面候着,自己則小心翼翼地將石板挪開。
此時天還沒亮,外面朦朦朧朧地什麼都看不清晰。單將軍帶着幾名精兵悄無聲息地出去,趙暮雲心裡產生過一瞬間的猶豫,多疑的性子讓他對單將軍起了一絲懷疑,生怕他會背叛自己,出去通風報信,可這一點小火苗似的懷疑後來又被他強壓下去撲滅了。
幸好他沒有看錯人,沒多久,單將軍回來了,並且帶來一個不好的消息:這條密道並不太長,僅僅是通到城外而已,而東門處圍守的大軍這會兒恰恰堵在他們離開的道路上,營地的熒熒燭火離這出口並不太遠,甚至他們稍稍把動靜弄大一些就有可能被對方警覺的人發現。
不過幸好此處離角落處的偏門也近,他在門外學着草蟲發出一聲暗號,很快就得到迴應,由此可知裡面的餘部已經準備妥當,只等他一聲令下就衝出來。
趙暮雲沉着臉色聽他說完,低聲道:“守在東門的可是常有爲?”
“正是。”
趙暮雲點點頭,其實不用問他也知道是常有爲,之前就已經打探清楚,常有爲在東北涿州待了很長時間,賀家老窩在西北,繞到東門來太麻煩了,必定是讓常有爲帶兵過來。
“常有爲雖然不好對付,不過他們帶的人馬不多。”單將軍沉吟了一會兒道,“我帶一小隊人馬冒充陛下引開他們的視線,他們見人少,必定會輕敵,陛下再借此機會迅速脫身。”
趙暮雲點點頭,也不推辭,很快將身上華貴的衣袍脫下,不過卻在脫完後頓了頓,將衣袍扔給旁邊的一名小兵,淡淡道:“引開敵軍這種事用不着你親自去,有你在身邊,朕才放心。”
單將軍稍怔,抱拳道:“是!”
天際已經由昏暗變成灰濛濛的一片,再過不久就要天亮,趙暮雲這邊迅速交代了一番路線,隨後便由派出去的百十號人將外面鎮守的大軍吸引開,自己則在單將軍等人的護送下悄悄出了地道,與城內出來的騎兵餘部匯合,上了馬往東南方向飛奔而去。
外面賀家軍的副將周榮本來也是個能幹的將領,不過他平日裡就嫉恨常有爲總是壓自己一頭,如今終於將人除去,心情暢快下不免就有些大意,甚至因爲首領換成了自己,一時有些立功心切,發現有人出來,立刻就率領補衆前去圍攻。
“周將軍!那邊的偏門開了!”有人聽到了遠處的馬蹄聲,發現了異常,立刻出聲。
周榮大驚,調轉馬頭,面色陡然一變:“不好!中計了!”
離得近的人聽到他的話全都放慢了速度,面面相覷。
周榮終於從得意忘形中回過神來,沉聲道:“快!追過去!”
不過他們此時已經跑出去很遠,再回頭追,哪裡還能追得上?而且趙暮雲又是從東面一路朝京城攻打過來的,對逃跑方向的地形瞭如指掌,最後在天亮前將後面的追兵徹底甩開。
賀家軍終於將城門口的沙土推開,賀翎與兩位弟弟前後腳衝進了京城,緊接着又與魏慶率領的趙家軍進行了一番廝殺,最後幾乎是一路踩着屍身、趟着鮮血衝進皇宮的。
一路都沒有見到趙暮雲的影子,賀翎心裡已經隱隱猜到,他一定是逃了,可到現在爲止,東面一直沒有任何動靜,這又是爲何?是常有爲沒發現趙暮雲的逃跑還是出了什麼事?
皇宮裡已經亂成了一團,太監宮女能跑的跑了,能躲的躲了,還剩下一些嚇得六神無主的,只能瑟縮在角落發抖,自從蕭啓亡故,這皇宮裡幾次易主,就沒過過一天太平日子,現在賀家的人又衝進來了,真不知何時纔是個頭。
所有能抓到的宮女太監都被抓起來,賀翎派人一個個檢查審問,自己則帶着人衝進皇帝的寢宮搜查了一遍,最後與搜查其他宮殿的賀翡、賀翦碰頭,三人俱是搖頭表示沒有找到。
賀翎當機立斷:“我去東門!你們倆帶人在城內搜!”
“是!”
賀翎帶着大軍一路往東門趕去,原本以爲打開門會見到趙暮雲與常有爲兩方人馬的激烈廝殺,正想着去增援一番,沒想到大門處毫無動靜,轉到偏門那裡卻正巧看到周榮率着大軍異常沉默地走進來。
周榮面色十分難看,垂着雙目,難掩愧疚與懊惱,聽到動靜擡頭,見賀翎正坐在馬上,蹙着眉看着自己,雖然心知事情做得隱秘,卻忽然在他這目光中感覺到膽顫心寒,連忙翻身下馬衝過去跪在他面前:“末將該死!請將軍責罰!”
賀翎心頭疑雲籠罩,目光在他身後巡視了一圈,沉聲道:“常將軍呢?”
周榮愣住,接着眼眶一紅,哽咽道:“常將軍……常將軍他……”
賀翎心裡咯噔一聲,立刻下馬衝過去:“常將軍怎麼了?!”
話音一落,周榮身後傳來一陣帶着哽咽的啜泣聲,在這橫屍遍地、血流成河的京城,常有爲部下一干將士全部跪地,蕭瑟寂靜的大街頓時變得肅穆而沉重。
賀翎咬緊腮幫,定了定神,雖然面色平靜,可眼底卻迸出一絲戾氣,怒道:“說!”
周榮眼角溼潤:“常將軍中了敵人的奸計,不幸戰死……”
“哐當——”賀翎手中的刀落地,整個人怔住了。
這怎麼可能?常有爲面對突利鐵騎都不曾受過重傷,怎麼會輕易就讓趙暮雲的殘兵敗將給奪了性命?
賀翎看到他們進城時就知道趙暮雲十有八九已經逃跑,因此並沒有第一時間問起趙暮雲的下落,而是發現常有爲不在了,可現在竟聽到這麼突然的噩耗,他除了悲慟,更多的卻是震驚與質疑。
常有爲怎麼會如此輕易戰死?
賀翎彎腰將地上的刀撿起,臉上的悲慟化爲沉冷,定了定神,問道:“趙暮雲逃了?”
周榮埋下頭:“是末將疏忽!請將軍責罰!”
“離開多久了?逃往哪個方向?”
“已經離開一個時辰,逃往東南方向。”
賀翎脣角的線條冷硬,眼底也泛着冷光,半晌後才微微頷首,再次開口道:“你們先起來吧,常將軍是如何中計的?給我詳細說一說。”
周榮站起來擡眼朝他看了看,見他沉着臉直直盯着自己,不由心頭一跳,不過面上卻依然悲慟愧疚,道:“十日前,趙家軍半夜襲營,射了利箭將營帳點燃,之後卻掉頭跑了。常將軍當即就要去追,末將覺得其中有蹊蹺,說可能是調虎離山之計,常將軍卻擔心趙暮雲混在其中,不想將他們放跑,最後還是下了命令。當時很不湊巧,不知戰馬吃了什麼,竟然開始拉稀,全都不聽使喚,越跑越慢,敵軍發現常將軍落了單,又殺了個回馬槍,一箭射中要害。”
賀翎聽得青筋直跳,心頭忽然有一絲念頭滑過,看向他的目光變得凌厲起來:“你說,十日前?”
周榮點頭:“是。”
賀翎大怒,擡起手中的刀壓在他頸間:“常將軍十日前就死了!爲何沒有人前來稟報!”
周圍的士兵看着這突然而來的變故,全都驚得呆住,完全不明白賀翎爲何突然對周榮發難。
周榮讓他刀刃一抵,驚恐擡頭:“末將派人去西門遞消息了,可能因爲不湊巧正好碰到將軍攻破城門的時候。”
賀翎聽了眉頭略微鬆了鬆,可心頭的疑雲卻半分不減,冷冷道:“常將軍的屍身在何處?”
“在後面,暫時用草蓆裹着。”
賀翎心口堵住,想着已經過了十日,不知他的屍身是否已經慘不忍睹,眼底頓時變得赤紅,狠狠眨了眨眼,好半天才能開口:“將他帶過來。”
命令傳下去,立刻有士兵朝隊伍的後面走去。
賀翎將刀收起,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常將軍的死,我會查清楚的,先把餵馬的人都給我抓起來!”
周榮見刀離了脖子,暗暗鬆了口氣,聽到他的話又頓時全身繃緊:“回將軍,餵馬的人難辭其咎,末將已經將他們殺了,以告慰常將軍在天之靈。”
賀翎目光一頓,總算是明白過來,再不多言,轉身上馬,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調轉馬頭:“先回去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今天又晚了點兒~明天爭取準時發!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