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天旋地轉,天崩地裂。
轟隆幾聲巨響之後,砂石紛飛,瓦礫傾落,院子裡的人也被震的東倒西歪,摔成一片。
宋楚兮跌在祠堂的大門裡面。
“哎——”二夫人匆忙的喊了一句,然則還還不及叫人搭救,她自己和宋楚晴就被驚慌奔走的人給闖翻在地。
“楚兮——”宋承柏倉促中想要衝過去,也被眼前胡亂奔走的人羣擋住了去路。宋亞儒的腿腳不好,又剛好被人衝撞,宋承柏下意識的擡手扶了他一把,千鈞一髮,只這一瞬間的遲疑就先失去了先機。
那些火藥,爲免被人提前發現了跡象,大部分都是埋在房屋後面的,但是因爲爆破產生的破壞力極大,那一排大屋只在瞬間就已全面崩塌。
房樑和瓦礫磚石一股腦兒的落下來。
宋楚兮雖是跌在大門附近的,但轉眼也極有可能被廢墟掩埋。
舜瑛和舜瑜兩個從一開始就不同意她以身犯險,時刻嚴密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動亂一起,兩人立刻就從兩邊撲過去。
彼時門框已經被震毀,一根橫木剛好自上方砸下來。
“啊——”人羣裡不知道是誰趁亂剛好看到這一幕,頓時不忍的發出一聲慘叫。
舜瑜唯恐宋楚兮受傷,來不及將她搶出去,就趕緊將她往懷裡一拉,用身體護住。同時趕到的舜瑛則是橫掌一劈,將那巨大的橫木推開一邊。
這時候宋楚兮也沒閒着,她倒下之後右邊的一片袖口就被落下的磚石壓住了,來不及將磚石搬開,她便果斷的將袖子一撕一扯,同時沉聲吩咐,“快走——”
舜瑜兩個也容不得多想,只將她往懷裡一抱,就趕緊搶了出來。
兩個丫頭的動作奇快無比,這一連串的動作也只發生在眨眼之間,主僕三個纔剛奔出來兩步,身後的整個門廊就已經全面碰他,大片的磚瓦轟然落下,激起的塵土撲了三人滿身。
舜瑜抱着宋楚兮,本來就有些動作受制,再被身後巨大的衝擊力波及,腳下一絆,就摔在了地上。
這個時候,身後就又是一聲巨響,支撐整個祠堂大屋的最大的幾根柱子斷裂,南塘宋氏經營守護了數百年的這座根基穩固的祠堂,伴隨着巨大的聲浪,只在瞬息之間,便是灰飛煙滅。
宋楚兮主僕被身後倒塌下來的廢墟埋了半邊身子。
院子裡驚慌奔走尖叫的人羣,瞬間全部安靜了下來,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寂當中。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用恐慌又難以置信的神情定定的望着眼前的斷壁殘垣。
這座祠堂,是宋氏歷代祖先的安息之所,是承載了整個家族數百年榮耀和光輝的所在,只在一眨眼的功夫,在所有宋氏子孫的面前毀於一旦。
這種衝擊力,無異於天塌了。
一直到眼前的煙塵緩慢的散去,所有人都還處在一場可怕的噩夢當中,久久的醒不過來。
舜瑛掀開半壓在身上的一片門板,也顧不上爬起來,徒手就來扒拉同樣被落了滿身砂石的宋楚兮,一面驚慌道:“小姐?小姐您還好嗎?”
這個時候,纔有人如夢初醒。
“快!快去幫忙先把人救起來!”宋立倉促的吩咐了一句,然後徑自跌跌撞撞的跑上前去,可是眼前已經什麼也沒有了,除了殘破碎了一地的瓦礫和房樑。
宋立突然就手足無措了起來,站在那裡,祠堂大門本來所在的位置,又是好半天的沒有回過神來。
人羣裡奔過來幾個人,衆人七手八腳的將宋楚兮主僕幾個從廢墟里面挖出來,三個人的臉上身上都是狼藉一片,不過因爲只是在邊緣被波及到的,幾人身上倒是沒有明顯受傷的跡象。
“小姐您還好嗎?有沒有傷着哪裡?”舜瑜是從頭到尾都將宋楚兮護在懷裡的,這個時候還是不放心,什麼也顧不得的先將她全身上下檢查了一遍。
“我沒事!”宋楚兮搖搖頭,聲音哽咽又透着沙啞。
她被人扶起來,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已經目光裡滿是痛色的搜尋到人羣里老夫人所在的位置,然後就定定定定的望着她,並且就只是看着,咬着嘴脣,一聲也不吭。
老夫人自己也被這場面嚇壞了,方纔混亂中跌倒了又被人攙扶起來,此刻便沒了魂一樣被林媽媽和一個丫鬟架着站在那裡。
宋楚兮這一眼看過來,本來就只是虛幻的目光,卻是猶如實質一般,老夫人居然立刻就察覺到了。
她腳下不受控制的往後退了一步,面上神情惶恐不已。
這個時候,也已經有人慢慢冷靜了下來,突然想到事發時候老夫人的怪異之舉,於是頃刻之間就有數道鋒芒銳利又滿是殺機的視線齊刷刷的朝老夫人投射過去。
老夫人被這麼多虎視眈眈的視線逼着,內心惶恐不已,幾乎立刻就想昏倒。
“你們——你們這樣看着我做什麼?”最後,勉強定了定神,老夫人幾乎可以說是尖聲的叫嚷出來的。
“你——是你!你是毀了我們的祠堂!”人羣裡,突然一個女人哭喊着撲了過去,揪住老夫人就廝打起來。
這可是宋氏一脈的祠堂啊,祠堂毀了,這對整個宋氏滿門來說,那就等同於是滅頂之災,每個人的心裡都在惶恐害怕,害怕這是上天的預警,告訴他們,鬆是一脈的氣數將盡。
好可怕!簡直是——
太可怕了!
男人們還都沉浸在祠堂被毀的巨大沖擊當中,而女人們卻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有人起了個頭,被恐懼包圍,神志不清的女人們突然就完全失去理智了。
“對!是她!就是她,是她炸燬了我們的祠堂,這個毒婦!賤人!災星!”女人們尖叫怒罵着,一擁而上。
“你們做什麼?放開快放開!”老夫人怒聲呵斥。
然則這個時候會還會管她的兒子就是宋氏的家主?
“你還我們的祠堂,你這個災星,毒婦!”女人們的情緒一度失控,擡手就抓,伸手就撓,十幾個人把老夫人主僕圍在裡面,不消片刻功夫就將幾人抓的血肉模糊。
“你們瘋了嗎?居然對我家老夫人不敬?放手,快放開,你們這些潑婦。”林媽媽尖着嗓子大聲的呵斥,但是到了後面,就也成了痛哭的尖叫。
這邊十幾二十個女人扭打成一團。
宋亞儒只黑着臉站在外圍看着,他是有上去解救自己親生母親的衝動,可是看也知道,根本就完全插不上手。
“老爺——”二夫人的面色焦灼,幾次張嘴,到了最後都是欲言又止。
這個時候,就只有宋承柏是壓抑着滿心的怒氣趁亂走到了宋楚兮的身邊的。
“你還好吧?”他先是問了宋楚兮一句,雖然難以自控的帶了幾分敷衍,但這至少是個態度立場的問題。
“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權宜之計而已,我總不能就這麼把自己搭進去的。”宋楚兮的脣角猶且還能自在的彎起一抹笑。
對於自己需要爭取的盟友,她從來都能精準把握,知道用什麼樣的方式才能壓服震懾住對方。
宋承柏是當真沒有想到她會坦白至此,本來是有話要說的,這個時候所有的話卻突然就全部卡在了喉嚨裡,只用一種夾帶了薄怒的十分複雜的眼神看着她。
宋楚兮鎮定自若的看着老夫人被人廝打尖叫的場面,只就淡淡說道:“你不用指責我什麼,人不犯我,我都極有可能會主動犯人,更別說現在有人不怕死的主動送上門來了。你也不用拿什麼家族道義的大帽子來壓我,歸根到底,對宋氏列祖列宗不敬的人又不是我,就算是稍後族長他們要追究,也找不到我的身上來。”
在宋承柏看來,宋楚兮也是姓宋的,毀壞自家祖先祠堂的事,是絕對要遭天譴的,這個丫頭就算再毒辣,也不敢忤逆神明的吧?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已經死過一次的宋楚兮,也許她比其他的任何人都更相信鬼神一說,可是她這樣一個人,本身就是從修羅地獄裡面爬出來的惡鬼,人生在世,所有可以經受的苦痛折磨她都早就一一領教,現在的她,還怕什麼天譴報應嗎?
宋楚兮承認,現在的她就儼然是個不通人情,行事偏激又不擇手段的怪物,可是她不在乎,她生而就註定了是個要行走在烈火地獄裡的人了,她這樣的人,實在是沒什麼好顧慮的。
宋承柏對她,是真的無計可施,但他更氣的是那個不知輕重的老夫人,胸口都被一口火頂的生疼。
這個時候,老夫人主僕已經被一羣女人撲倒在地,不住的叫罵着拳腳相加。
宋亞儒實在看不下去了,便就只能硬着頭皮找到宋立,道:“叔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所有人都心痛難當,這心情咱們都是一樣的,可是現在事情的真相未明,您總不能就放任她們動用私行,萬一我母親有個什麼損傷,回頭您也不好對族裡的人交代。”
他這是要搬出宋亞青父子來壓人了。
宋立這個時候也已經暴怒到了極致,他本來也正愁拿這一堆廢墟不知道該是如何是好,此刻便是冷着臉道:“都別愣着了,你們都去幫忙,看看被壓住的牌位能撿出多少來都趕緊的先請出來。”
死者爲上,只要想到宋氏的列祖列宗在地底下還要遭受這一場浩劫,魂魄不寧,他就羞愧又憤怒。
這件事,是刻不容緩的,閒在院子裡的人都趕緊去了那廢墟里面翻找。
宋立也這才轉身走到扭打在一起的女人們面前,怒聲呵斥道:“都給我住手!”
他族長的權威還是沒人敢不給他面子的,撕扯在一起的女人們立刻便就囁嚅着鬆了手。
彼時一個農戶出身的媳婦兒正將老夫人壓在地上,騎着去扯她的頭髮,此時纔不很情願的起身退開了。
老夫人主僕三個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頭髮被抓散了,衣裳也被扯破了,臉上手上都被抓的血肉模糊,一片女人指甲的劃痕。
那媳婦起身的時候猶還其不過,又回頭狠啐了一口,剛好吐在老夫人臉上。
老夫人這個時候已經被逼的將要瘋癲了,她踉蹌着爬起來,再也人受不了這樣的屈辱,居然指着宋立的鼻子就先破口大罵了起來,“宋立,你這是欺負我們孤兒寡婦的無人撐腰是嗎?居然縱着這些粗魯的潑婦來對我不敬,你——你這個族長是不是不想做了?”
她這是被氣瘋了,居然當衆就敢對宋立這個族長不敬。
宋亞儒本來纔剛要打圓場,聽了這話便是眼前一暈,真恨不能自己還能撒手不管,直接調頭走掉。
宋立面色陰沉,當即便是冷笑了一聲,“嚴氏你別放肆了,宋氏族中的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女人來指手畫腳,就算亞青是家主,但我這個族長要廢要立,也還輪不上他來做主,更別說是你了。”
“嚴氏你真是好大的威風啊?”一個嘴巴厲害的女人諷刺的冷笑了一聲,“怪不得她連我們的祠堂都敢動,我看說是心胸狹隘要教訓小輩的都是障眼法,八成是打着幾天祭祀的主意,回頭一旦祭典開始,族長和各家長老都是要進祠堂跪拜上香的,他們這一家子,是歹毒的想要將族裡所有德高望重的人全部炸死,然後他們那一支就又是族長又是家主,可以把咱們整個宋家都拿捏在手了,這真是打的好一手的如意算盤。”
如果不是意外發生,這個時候祭典就要開始了。
只要想到他們這些人都極有可能葬身在此,宋立本來還爲了面子刻意隱忍的脾氣也瞬間就壓不住了,他看着老夫人,目光陰森森的咬牙道:“嫂夫人,現在請你給出一個解釋吧,私藏火藥,炸燬我宋氏的祠堂,這是十惡不赦的重罪,你先給出一個說法來,容後我會和族中其他的長輩商量一個章程來。”
不管老夫人做這件事的初衷是爲了什麼,但宋氏的祠堂被炸燬,這個後果,她都必須承擔。
老夫人當然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她往後退了一步,雖然心裡顫抖不已,卻還是強硬的一梗脖子,惱怒道:“你別大放厥詞,我什麼也沒做,祠堂被毀了,與我何干?宋立你也是一把年紀了,難道今天就要因爲一個黃毛丫頭的一句話,就要被人挑撥利用了嗎?”
大家看到的事情都已經很明顯了,老夫人將宋楚兮推進了祠堂裡,還惡語詛咒說“你去死”,然後緊跟着祠堂就塌了。她又不是神仙,如果不是她做的手腳,哪裡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這個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都已經是聽不進去她任何一字的辯解了。
宋立只是冷笑,“你家四丫頭可是什麼話也沒說,若不是做賊心虛,你又如何敢於妄言她的信口雌黃?”
事發之後,宋楚兮就只是用一種痛心疾首的目光一直盯着老夫人不放,卻從頭到尾都沒有指責她或是告狀。但她越是不說話,這個滿是控訴的眼神就已經足以說明一切了。
老夫人氣的胸口起伏不定,擡手指着宋立,“你——你——”最後無話可說,她便就強硬的別過頭去,“我說了,這事情和我沒有關係,你們要往我的身上潑髒水,那也要拿出證據來,否則的話——你別以爲你是族長就能隨便給我按下一個罪名來。這祠堂不是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專人看管的嗎?分明就是你的疏忽,讓人鑽了空子,現在卻想要我來替你背黑鍋嗎?你敢隨便動我試試看?看老三回來能和你們善罷甘休?”
老夫人這句話還算是說對了的,宋亞青畢竟是家主,有這個後臺撐腰,宋立要定她的罪,就一定要證據確鑿才行。
如果她現在的態度能誠懇一點,別這麼囂張的話,宋立也許就要多考慮一會兒了。
可是現在,所有人都處在祠堂被毀的動盪情緒當中,她還這樣的不知進退,宋立也不是個完全沒脾氣的人,當即就翻了臉,冷冷道:“你要證據?那有什麼難的?我宋家的這座大屋都是特別加固,風雨無阻的在這裡立了幾十年了,要炸燬了,需要用到的火藥數目就非常可觀。這大鄆城又不是隨便什麼鄉野地方,這麼一大批的火藥運送進城,總是要留下線索的。”
這個時候,他的思路居然還是這樣的清晰。
老夫人聞言,頓時臉色鐵青,心裡更是不可遏止自抖做一團。
“來人,馬上給我去查,再讓人去他們府上把所有的管事找來,逐個查問一遍。”宋立扭頭招呼了自己的管家過來,吩咐之後,就又冷着臉看向了宋亞儒道:“非常時期,你也別怪我越俎代庖,要插手你們府上的事,這件事,關乎我整個南塘宋氏的百年基業,就算中間會有什麼誤會衝突,那咱們所有人也都只能是擔待了,否則的話,就算你我全部在這裡自裁謝罪,也是不爲過的。”
這件事,已經不關乎他個人的態度有多強硬的問題,而是每個宋氏的子孫都沒有資格拒絕的。
宋亞儒滿頭大汗。
“你敢——”老夫人心裡恐慌,突然衝上前來,面目猙獰的衝着宋立大吼了一聲。
而她的這個舉動,落在所有人的眼裡就都成了心虛。
宋亞儒幾乎是忍無可忍的,立刻扭頭對二夫人和宋楚晴道:“母親受了驚嚇,你們先扶她到旁邊休息,祠堂被毀,這件事不容馬虎,我會配合叔父來處理。”
“你——”老夫人氣急,“你這個胳膊肘向外拐的不孝子,你這是要由着宋立這個外人到咱們府上橫行嗎?”
“母親,您冷靜點兒,我們都知道您受了驚嚇,清者自清,老爺不會讓任何人冤枉了您的!”二夫人和宋楚晴試圖拉住她,老夫人卻不領情,掙開她的手就先甩了她一記耳光,怒罵道:“這裡輪不到你來插嘴!”
二夫人心裡雖然氣惱,但是現在這個情況,所有人都擔驚受怕的,便就又死死的拽住了她。
宋楚晴這時候也是相當有主見的,也抱住了老夫人的一隻胳膊,用力的將她拽回來。
宋亞儒只對宋立謙卑的賠禮道:“我母親就是這樣的脾氣,還請叔父不要和她一般見識。”
“看來真是宋義和嫂夫人當年把她慣壞了。”宋立不留情面的諷刺道。
這一次他口中所謂的嫂夫人,指的自然就是宋楚兮的親祖母,姜氏了。
宋立甩袖而走,繼續去幫着從廢墟里翻找祖宗的牌位,他的管家也帶了人急匆匆的奔出了院子。
老夫人唯恐真的被人查出了證據來,想要阻止又不能,勉強被二夫人等人拽到了旁邊,他擡手就又甩了宋楚晴一巴掌,“你也是個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宋楚晴細皮嫩肉的,臉上立刻就浮現五個清晰的指印。
二夫人見不得女兒受委屈,就心疼的拉了宋楚晴的手退開一邊,沒好氣的對林媽媽道:“看着點兒母親,現在就求神拜佛的指望着族裡差不出什麼來吧,否則咱們這一大家子,一個也跑不了,還鬧什麼鬧?”
這是她第一次公然對老夫人開腔,老夫人一氣,眼睛就開始翻白,捶着胸口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你——你——”
她要讓兒子休了這個毒婦!
二夫人這時候卻沒心思管她了,直接拽了宋楚晴,轉身就走。
“老夫人,您消消氣,消消氣啊,現在可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林媽媽心焦不已的給老夫人撫着胸口順氣,左右瞧着沒人再盯着這邊,就趕緊壓低了聲音道:“老夫人,還是先想想法子吧,劉管家那些人可別是要落到四小姐的手裡了,那可就麻煩了啊。”
“她倒是敢!”老夫人想也不想道:“她炸了祠堂,她毀了供奉宋氏歷代祖先的祠堂,她以爲把事情栽給了我她就能脫身了?大家一個宅子裡住着的,毀了我,她也別想好過。”
這個瘋丫頭,她當真是什麼都敢做。
想着宋楚兮的這股子狠勁兒,老夫人就喘不上氣。
“可是家裡頭——”林媽媽還是不放心。
劉管家今天也沒跟着來,現在家裡那邊應該都還不知道消息,萬一讓宋立的人堵個正着,回頭嚴刑逼供,一旦有一個人扛不住,那她的罪名就要被徹底坐實了。
這個時候老夫人已經稍稍冷靜了下來,冷不防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行,我不能在這裡呆着了。”飛快的想了想,老夫人就抓着林媽媽的手起身,“再怎麼說也不能讓宋立的人去咱們府上爲所欲爲。”
那到底也是宋氏家主的府邸,絕對不容人踐踏。
老夫人定了心思,就趁人不備,帶了林媽媽幾個奴婢悄悄的溜了。
彼時天上已經開始飄雪,這整個院子裡一片狼藉,宋楚兮就被舜瑜兩個扶着在角落處的一株大樹下面休息。
條件有限,她就直接坐在樹下的泥地上,舜瑜心疼的捧着她受傷的手腕,從裡衣上撕了布料替她清理包紮,舜瑛則是掏了帕子去擦她臉上沾的灰。
宋亞儒那一大家子是費了些力氣才從人羣裡尋到她,找過來的時候,想着方纔她九死一生,險些被廢墟活埋的事情,便都有些心虛內疚,一時反而不好開口了。
“二哥哥,我勸你一句,這件事,你還是不要試圖挽回的好。”宋楚兮也不等他們開口,只低頭冷靜的看着舜瑜給她處理傷口,一面冷冷說道:“出了這樣的事,她的命——是誰也保不了的。如果日後,咱們這一支還想在整個宋氏宗族之內立足,那就馬上跟她劃清界線。這件事到底嚴重到什麼程度,根本就不需要我再跟你分析一遍,現在我不要求你什麼,你要去做你的孝子賢孫也可以,你和二叔——你們都可以馬上離開,但是之前我們彼此之間的約定也就此作罷,此後橋歸橋路歸路,總之我是不會受她的連累,去給她擦屁月殳 後宮小說網 的。”
老夫人這一次的禍是闖大了,炸了宋氏的祠堂,一旦罪名坐實了,根本就不需要將她送官究辦,宋氏的宗族內部就能做主將她處死。
宋亞儒父子都知道此事嚴重,老夫人這樣不懂事,他們也氣,他們也怒,可是別的都可以選,只有出身不能選。
不是他們不想袖手旁觀,而是悠悠衆口,人言可畏。
宋亞儒和宋承柏各自冷着臉不說話。
“楚兮——”二夫人卻是扛不住的,神色乞求的看向了宋楚兮道:“千錯萬錯,都是你祖母的錯,可是方纔你也說了,我們同出一門,現在不是計較私仇的時候,就算是你祖母她犯了天大的錯誤,其他人都可以鐵面無私的替宗族裡頭討公道,只有我們這一支,裡外不是人。一旦我們要放着她不管,日後也同樣是要被人指指點點,戳着脊樑骨過日子的,一個不孝薄涼的名聲就甩不掉了。”
老夫人這一次的驚人之舉,算是把他們這一支的所有人都坑慘了。
他們放着她不管,那就是薄情不孝,而如果要替她求情,又着實是沒臉說這話,更要被族裡其他分支的人擠兌苛責,鬧不好所有人都要被連坐,被打成老夫人的同謀。
這一次,是真的騎虎難下,進退兩難了。
二夫人走投無路,這也算是苦口婆心了。
現在,就只有宋楚兮改口,才能適當的化解老夫人的危機。雖然之前的種種跡象都已經顯示,這件事就是老夫人所爲,但哪怕只是欲蓋彌彰也好,這件事——
他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認的。
就算所有人都認定了和老夫人有關,只要沒有過硬的人證和物證,宋立他們就算嘔死了也不敢硬是把這個罪名扣在老夫人頭上。只要暫時把這個危機糊弄過去,等族人們冷靜下來,想到宋楚芳如今的地位和宋承柏把持在手的私兵,也就不會再追究了。
“我說過,你們要怎麼做,我不干涉。”宋楚兮道,卻是油鹽不進的。
這個丫頭記仇,宋家的所有人都知道。
“楚兮——”二夫人迫於無奈,聲音就帶了哭腔,幾乎就要給她跪下了。
宋楚兮這才緩緩的擡了眸子看她一眼。
之前險些在坍塌中遇險,舜瑜搶她出來的時候,宋楚兮的衣袖被柱子壓到,扯破了半邊,身上和臉上也都是泥垢灰塵,樣子看上去十分狼狽。但偏偏是她的那雙眼睛,冷靜又睿智,越是身上蒙了塵,便越是讓人覺得那目清冷又銳利,帶着完全不容人左右的力度。
“二嬸,我們也不是第一天打交道了,我再鄭重的告訴你一遍,你們有多大的本事那你們儘管施展,橫豎我不攔着,不過這件事,在我這裡——沒有半分轉圜的餘地。”宋楚兮道,字字清晰而凜冽,“你一定要自取其辱,也隨便!”
她的態度,着實強硬,二夫人都已經彎到一半的膝蓋突然就僵住了。
“楚兮——”幾乎是絕望的,她哀哀的又喚了一聲。
宋楚兮已然是別過眼去,理也不理。
氣氛正在僵持不下,宋承柏身邊的一個心腹隨從就滿臉急色的跑過來道:“少爺,二老爺,你們還是趕快回府去看看吧,老夫人剛剛強闖出去,坐車回府了。族長知道之後已經下令,讓人去追了,怕是要出事的。”
萬一老夫人不肯束手就擒,再動用府裡的侍衛和族裡過去的人對上,那就更難收拾了。
宋亞儒不能再等,沉着臉說了聲,“回府!”
然後就當先轉身,拖着他那條斷腿一瘸一拐的朝院子外面行去。
“母親——”宋楚晴扶着二夫人的手臂,憂心忡忡的喚了她一聲。
二夫人見宋楚兮是鐵了心的不爲所動,無計可施之下也只能是跟着往外走。
宋承柏自始至終都沒開口。
他不說話,是因爲他太瞭解宋楚兮有仇必報的個性,雖然他確定老夫人沒這個膽量點火,但不管她做到什麼程度,只要是被宋楚兮拿住了手腕,這個丫頭就一定會連本帶利的跟她算賬。
知道多說無益,宋承柏嘆一口氣,就也跟着轉身。
宋楚兮果然沒有攔他,只是在他轉身之後就隔開舜瑛正在給她擦拭臉上污跡的手,示意兩個丫鬟扶她起身。
這個時候,雪勢已經慢慢有所增大,所有人都恐慌不已,男人們都在那堆廢墟中間忙碌,而女人們則是惶惶不安的從旁看着,小聲的議論。
宋楚兮默無聲息的走了兩步,走到院子正中間,然後就面朝那一堆廢墟直挺挺的屈膝跪了下去。
她的脊背筆直,面上表情嚴肅又透着凝重,無聲無息的跪下,再就分毫不動,一語不發。
宋承柏往大門口的方向走了兩步,終還是忍不住的回頭看了眼,卻是訝然。
那少女跪在那裡的背影,雖然單薄卻筆直堅定,竟會給人一種壁立千仞,頑強而堅定的感覺。
眼前的祠堂,滿目瘡痍,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或是悲傷或是惶恐,卻唯獨這個少女——
從容,鎮定,臨危不亂。
她雖然是跪着的,卻偏偏成了這些人當中唯一傲骨錚錚的一個存在。
宋承柏像是冥冥之中受到了感召一樣,他的眉心擰起,腳下步子下意識的頓住。
“少爺?”身邊的隨從忍不住的回頭催促。
宋承柏卻突然轉身,大步走過去。
“二公子?”舜瑜和舜瑛正在詫異的時候,他已經一撩袍角,緊挨在宋楚兮身邊,同她一起跪了下去。
彼時宋亞儒二人已經走到了大門口,二夫人不經意的一個回頭,便焦急的拽了下宋亞儒的袖子,“老爺,你看柏兒他——”
宋亞儒回頭,看到宋承柏二人跪在那裡的背影,眉頭一下子就擰的死緊。
“老爺——”二夫人心慌不已的又拽了下宋亞儒的袖子。
宋亞儒到底也是過來人,權衡利弊,很快就明白過來宋楚兮二人的意圖,可老夫人是他的生母,他還是有些猶豫,再看一眼這裡滿眼荒蕪的廢墟,他便也是覺得無從選擇。
“走!”恨恨的咬了下牙,他便也是一瘸一拐的折回,也艱難的彎身跪了下去。
二夫人和宋楚晴兩個雖然心裡還有些迷茫,也無從選擇,只能也跟着折回,跪在了宋亞儒的身邊。
跟着他們過來的下人家奴見狀,雖然都困惑不解,卻也都自覺的聚過來。
一家子,主僕二十餘人,全都一聲不吭,一動不動的跪在風雪裡。
這邊老夫人匆匆殺回了府邸,因爲取了捷徑,卻是比宋立派出去的人早到一步。
門房的婆子見她們主僕一臉的血肉模糊,全都嚇壞了,頓時就手足無措了起來,“老夫人,您這是——”
老夫人卻是雙腿打顫,什麼也顧不得的搶進了門去,大聲道:“快關門,給我把所有的護院家丁都找來,讓他們看管好了門戶,一會兒要是有人過來,不管他們說什麼,全部都給我擋在門外。”
門房的婆子一頭霧水,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老太婆蠻橫,趕緊就照吩咐傳了話下去。
整個宋家大宅裡面,瞬間就雞飛狗跳,下人們左右奔走,一片混亂。
彼時的秋水謝里,端木岐本是窮極無聊,躲在宋楚兮的書房裡信手拈筆作畫。雪融自從進了大鄆城,就很乖的不再到處亂跑了,今天宋楚兮出門沒帶它,它就一個人窩在書房裡打盹兒,端木岐不請自來,這天它倒是破天荒的沒躲,只不過還是戒備至深的挪到了離着他最遠的一張椅子上窩着,然後就瞪着一雙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着他了。
端木岐被它這麼看着,本來是無所謂的,但是想着宋楚兮那邊的事情,多少是有點心緒不寧,便就扔了筆,往身後的座以上一靠,也隔着桌子去望它。
一人一狼崽,一個散漫的往那一攤,一個慵懶的縮成一團,就那麼大眼對小眼的對眼了整一個時辰,居然誰都不嫌煩。
長城趕過來報信的時候就看到自家主子窮極無聊的和那隻從來都對他敬而遠之的血狼對眼,於是臉上表情立刻就像是被累劈了一樣。
“少主——”長城僵硬的喚了一聲,儘量讓自己忽略這屋子裡的局面,只冷靜的把事情的經過都說了,最後又挑重點強調了一遍,“四小姐沒有受傷,這會兒正帶着宋家二房的人跪在祠堂那邊謝罪。前面院子那裡,宋氏族裡的來人已經鬧起來了。”
他們不回來援救老夫人,橫豎這種情況下,幫哪邊都不是人,所以她乾脆就堵了二房那些人的嘴巴,一行人跪在那裡,一副任由處置的態度。她不說是要大義滅親的幫着族裡將老夫人揪出去就地正法,但跪着,就說明他們已經認罪了,只是不開口狡辯求情,這便是難得的大義凜然之舉。何況事情又不是他們和老夫人聯手做的,宋家族裡的那些人反而要爲了他們的深明大義領情,到時候就只能將老夫人一個人提出來區別對待了。
“那丫頭殺人不見血的手段一向都比別人高杆啊。”端木岐感慨着嘆了一聲,面上卻竟然的個與有榮焉的驕傲的神情。
橫豎是宋家這位四小姐做什麼都對少主的胃口,長城已經習以爲常,過了一會兒,就又提醒道:“外面下雪了。”
端木岐抿抿脣,往窗戶那裡看過去一眼,這才發現這會兒屋子裡的光線的確是比早上那會兒暗淡了許多。
“那就去幫宋氏族裡的那些人把門大開吧,這樣的天氣,也總不好叫人都在門外凍着。”沉吟了一聲,端木岐道,說完就乾脆眼睛一閉,靠在了椅背上閉目養神。
就算宋楚兮這次用的本身就是一出苦肉計,長城也知道他看不下去。
“是——”應了聲,長城就又帶上門退了出去。
而同時,祠堂這邊舜瑜兩個也得了府邸那邊的消息。
“老夫人關了大門,把族裡過去的人都堵在了外面,不過這次族裡沒給面子,直接就在外頭砸門了。”舜瑜聽了消息,就側身過來在宋楚兮耳邊輕聲的稟報。
“那劉管家呢?被按住了嗎?”宋楚兮問道。
“沒!”舜瑜搖頭,神色之間也瀰漫了幾分戾氣,“好像是提前就得了消息,在老夫人回去之前,劉管家和他的那幾個心腹就已經脫逃了。少主那邊應該會主意的吧,如果小姐不放心,那奴婢這就過去,一定不會讓他們就這麼跑了的。”
“那幾個奴才也是好大的膽子,教唆完了老太婆,居然有膽量自己跑?他們就怕被宋承澤抽筋扒皮嗎?”宋楚兮聞言,卻是意味深長的笑了。
果然是死亡面前,什麼主僕情義,什麼道義身份都是一擊即碎的。
“反正是不能放過他們。”舜瑜冷冷說道:“還是讓奴婢親自帶人去走一趟吧,別人去做這件事,奴婢也不放心。”
“不必了!”宋楚兮卻一擡手,還是態度堅決的將她阻了。
“小姐——”舜瑜氣不過,剛要開口勸,下一刻,卻聽宋楚兮話鋒一轉,涼涼道:“你一定要不放心,那就現在馬上回去看着老太婆吧,省的她一時想不開給尋了短見了。”
“死就死,橫豎她那罪名現在也是百口莫辯的了。”舜瑜脫口道,卻是不以爲意。
“她是該死,不過死前卻還是可以廢物利用,再給我墊一次腳的。讓她就那麼去了,可就浪費了。”宋楚兮的脣角彎起一抹冰冷的笑容,笑的頗是不懷好意。
她是和宋家的三房勢不兩立,但老夫人如果安分的話,她卻是未必就會主動出手去趕盡殺絕的。
現在要怪就只能是怪這老太婆自不量力,不知天高地厚的總想着要別人的命。
而對於送上門來的踏腳石,她宋楚兮當然是來者不拒的。
舜瑜唯恐遲則生變,後面就沒再刨根問底,左右看了眼,然後就趁人不備,悄悄起身溜出了院子。
雪越下越大,一個時辰不到,衆人跪在這裡,膝蓋就已經陷入了積雪裡。
舜瑛心疼宋楚兮的身體,不由便有些心焦,“小姐,這麼一直等在這裡也不是個事兒啊,不如想個辦法,讓族長帶人一起去宋家好了,總好過你們都要陪着那老太婆在這裡受苦。”
“不行!”宋楚兮還是斷然拒絕,“那裡不是宋立的地方,他去了那邊多少要受控制吧,等着吧,很快就會有人將那老太婆綁過來了。”
“可是在這裡,小姐您又能做什麼?”舜瑛還是不解,在她看來,要收拾一個老太婆,實在犯不着迂迴着浪費這麼多的精力。
“我什麼也不用做,但是——”宋楚兮一笑,那笑容之間卻帶着幾分意氣風發的狂傲,她看着天空中紛紛揚揚的落雪,一個字一個字清晰而緩慢的說道:“我要宋立在我面前用族中最嚴酷的私行處死嚴氏,我要在這裡看着她被挖坑活埋,直至嚥下最後的一口氣。”
然後,讓這整個宋氏宗族之中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宋楚兮是個無所畏懼,不擇手段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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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老太婆終於要把自己作死了,總算是死得其所了。不過我發現我成兮兮的腦殘粉了,只那麼一跪,都覺得光芒萬丈v587,帥的不要不要的,這是個什麼情況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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