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殘忍!

二月初遲來的一場雪,將這京城之地肌瘤暗涌的風波全部掩蓋,蒼茫一片,一點痕跡也不剩。

宋楚兮一早起牀,纔剛梳洗完畢,就聽院子裡有丫鬟急道:“郡主,雪天路滑,您慢點跑。”

舜瑛和舜瑜是事發的次日來的宣王府,仍是貼身伺候宋楚兮,雖然知道她們都是端木岐的人,殷湛也不曾爲難。

舜瑜聽了動靜,連忙快走兩步過去拉開了門。

然後緊跟着下一刻,伴隨着外面漫天飛舞的雪景,那一個粉嫩嫩的糰子已經衝了進來。

她從花園裡一路跑過來,鞋底都凝了一層冰,一腳踩在鋪地的青磚上,就直接往前撲去。

“小郡主當心。”舜瑜眼疾手快的趕緊彎身將她抱住了。

殷黎倒是沒受驚,只愣了一愣,然後就自己站直了身子,惱怒的去踢騰腳下地磚。

宋楚兮瞧她小眉頭皺的緊緊的樣子,心裡一樂,就順手拿着毛巾走過去道:“這一大早的,你怎麼就跑來了?”

這時候再一細看,宋楚兮才知道外面的雪下的有多大。雖然院子裡走人的地方已經被清掃過一遍,但又已經雪白一片,兩邊的花樹底下,那雪已經堆的有兩寸餘厚。這會兒大片大片的雪花往下落,殷黎這一路走過來,被蓋了一身,進門被屋子裡的熱氣一烘,全部就化作大大小小的水珠掛在頭上身上,長長的睫毛上都是瑩潤潤的幾顆小水珠搖搖晃晃的欲墜不墜。

殷黎擡頭,眼睛一眨,那水珠就墜了一地。

宋楚兮忍俊不禁,蹲下去,給她把頭上的水珠擦掉。

殷黎好奇的盯着她看了會兒,“楚楚姐姐,你的腿好啦?你能走路了?”

“嗯,已經沒事了。”宋楚兮笑笑,順手把她身上大氅脫下來遞給了舜瑜,牽着她的手進了屋子裡。

舜瑜收了東西,就和舜瑛一起去廚房取早膳。

宋楚兮拉了殷黎到火盆旁邊的美人榻上坐下,又拉過她的小手摸了摸。小孩子身上的火氣旺,殷黎的手倒是暖融融的,看她沒有凍着,宋楚兮也這才放心,摸着她的頭髮問道:“這才什麼時辰,你怎麼一大早就跑來了?”

“我去前院找父王,他說今天有事,不跟我一起用膳。”殷黎坐在那榻上晃了晃腿兒,然後就興致勃勃的將這屋子打量一遍,然後就突然轉向了宋楚兮道:“楚楚姐姐你以後也住在這裡嗎?”

宋楚兮心領神會,抿脣笑了笑,“怎麼,我佔了你父王的院子,你不高興?這是要趕我走嗎?”

大概是因爲父女兩個相依爲命的緣故,殷黎這孩子便很黏殷湛,在這一點上甚至是有些霸道的。

宋楚兮故意逗她,殷黎到底也是個孩子脾氣,立刻就紅了臉。

宋楚兮佔用了殷湛的屋子,她的確是不適應,不過回頭仔細的想想,也好像沒那麼樣的不高興。

可是她父王的屋子,爲什麼要讓人別人睡呢?

這會兒她是真的算不清楚,自己是對這件事的牴觸情緒多一點,還是對宋楚兮的好感多一點,便就咬着嘴脣神色糾結的不說話了。

這個小丫頭,不管是古靈精怪惹事的時候還是懵懵懂懂迷糊的時候,都叫人看了喜愛。

宋楚兮用力的揉了揉她的頭髮,會心一笑,但突然想起這兩天發生的事,笑容就凝結在了臉上。

那天晚上殷湛和她說過的話,不管她接不接受,但都給了她極大的震撼。她是真的從沒想過他對她會埋藏了這樣沉重濃烈的一份感情在心間,想到他的那些隱忍和痛苦,叫她想要忽視都不能。

他說她喜歡她!很久了,離着現在,足足已經過去十年了,再想想當初在一起的時候,他的那些言行舉止,恍惚間是真的能夠看出端倪的。

他說那時候他喜歡她?所以她追問他那個女人的身份的時候他纔會搪塞不提?

可是——

如果那時候他說的人就是她,那麼殷黎——

宋楚兮的心口狠狠一揪。

她記得,上回在宮裡他層當面坦誠過的。

如果不是在北川回來之後,他又有了別人,那麼從殷黎的年紀上來推論——

楊平招認的那些話,她不能辨別真假,可如果那是真的呢?

宋楚兮的腦子裡突然就一片混亂。

“暖暖——”她急切的一把扳過殷黎的肩膀,剛想要說什麼的時候,就聽到院子裡有侍衛的聲音道:“七殿下,您不能進去,我家王爺不在屋子裡,請您去前廳奉茶。”

“誰說的?我問過門房的人,十一皇叔今天沒出門。”殷述道。

他隨意自在慣了,到哪裡都沒規矩,直接就推門闖了進來。

外面平地而起的風聲也跟着一起被捲進來。

看到屋子裡的兩個人,殷述一愣,直接就杵在了門口。

宋楚兮的思緒被打斷,也擰眉朝他看過去,“七殿下?”

“你——”殷述用力的甩甩頭,疑惑不解的打量一遍這間屋子。

因爲宋楚兮來的匆忙,殷湛這裡的擺設雖然沒變,但是他的衣物都已經被收進了櫃子,擡眼看去,屏風上掛着的都是宋楚兮的大氅和衣物。

殷述一下子就黑了臉,又再次僵住了。

宋楚兮卻沒多想,只道:“你是來見宣王殿下的嗎?他大概是在書房吧。”說着,擡眸朝門外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是的,王爺是在書房,七殿下您請——”侍衛趕緊接口道,就要請他離開。

殷述的面色不善,卻是一把推開了他大步衝進來,直接站在了宋楚兮和殷黎的面前。

殷黎眨眨眼,“七哥你是來找我玩兒的嗎?”

殷述卻是目光片刻不離的盯着宋楚兮的臉,臉色一會兒發紅一會兒發黑,左右猶豫了好一會兒,纔是霍的擡手一指宋楚兮,“我找你。”

宋楚兮一愣,“找我?”

“我——我有話跟你說。”殷述道,一瞬間就面紅耳赤,目光有些慌亂的走又看了眼,然後就急匆匆的去抓過屏風上的大氅道:“你跟我出來。”

這語氣,雖是透着命令,卻怎麼聽都少了點兒底氣。

宋楚兮瞧着他臉上表情,一陣的莫名其妙。

殷述見她遲疑,就有些着急,自己甩手把大氅往她肩上一搭,然後就匆匆拽了她的手腕往外走。

殷黎眨巴着眼睛看着,滿面的狐疑之色。

她對宋楚兮不反感,又一直和殷述之間玩的好,所以並沒有排斥其中的任何一方。

“七殿下。”眼見着宋楚兮被拖出來,門口的侍衛忙迎上來一步。

“不管你們的事,都讓開。”殷述頭也不回的說道,連拖帶拽的就把宋楚兮拉出了院子,又埋頭快走了一段,在一處偏僻的地方止了步子。

他就只顧着埋頭喘氣。

宋楚兮這才空了手,把大氅的帶子繫好,一面問道;“你特意跑到宣王府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她可不覺得殷述這熊孩子會有什麼正經事是需要急着找她的。

宋楚兮問的隨意,殷述迴轉身來看向她的時候,那副表情卻十分的古怪。你說他是在生氣吧,那眼神中卻又分明透着幾分彆扭和不敢直視的彆扭。

宋楚兮看着他漲紅了的一張臉,更加奇怪的皺了眉頭。

兩個人滿對面的站着,殷述突然就莫名氣弱了下來,悶聲道:“我今天進宮去給皇祖母請安才知道你在這裡,聽說初四那天晚上出事了?你——還好嗎?”

這熊孩子,是極少有這麼一本正經的時候。

宋楚兮也沒想到他匆忙跑過來居然就只是爲了問候自己,怔愣片刻之後就忍不住的抿脣一笑,“這話誰跟你說的?沒什麼事啊,就是那天突然想起北川郡主了,過來看看她,然後因爲天晚,也就住下了。”

“你拿這話來搪塞誰的?”殷述怒道:“過來之前我去問過太子哥了,他說那天晚上出了事,你的馬車被人截了?衙門到現在都沒拿到兇手。”

這件事傳出去對宋楚兮的名聲不利,對外肯定是要瞞下的。

殷述會問出實情來,並不奇怪。

宋楚兮笑了笑,“如殿下所見,我很好呢。”

殷述瞪着她,突然就無話可說了。

宋楚兮等了片刻,見他沒了後話,就道:“七點下過來是專門爲了問候我的嗎?倒是勞您費心了。如果沒有別的事,那我就不送了。”

她說完,就轉身往回走。

“哎!”殷述一急,連忙一個箭步追上去,擋在了她的去路上,咬咬牙,紅着臉道:“你不回宮裡去嗎?這裡——這府裡就只有十一皇叔和黎兒兩個人,你在這裡,諸多不便。”

宋楚兮一個女子,雖然有宋太后的那麼一重關係在,但是她就這麼住在殷湛這裡,也是不合適的。

“不該住着也都已經住下了,還在乎多住幾天嗎?”宋楚兮道。

殷述被她噎了一下,就只覺得比過來的時候更加氣悶,瞪了她半晌才一咬牙道:“隨便你高興吧。我走了。”

說完就當真是風風火火,頭也不回的朝花園的出口方向衝了過去。

宋楚兮盯着他的背影,無奈的搖頭一笑。

前面一條小徑的拐角處,披着一身素白大氅的殷湛站在那裡,衛恆給他撐了傘,站在後面。

一直到殷述出了花園,衛恆才擰眉開口道:“七殿下對四小姐別是動了真格兒的吧?”

雖然現在面前擺着的最大的一個阻礙是端木岐,可端木岐畢竟是外人,如果再要和殷述牽扯上什麼關係的話,這團亂麻只怕是越發的扯不出清楚了。

殷湛的面容沉靜,置若罔聞一般。

“王爺,不能讓他們兩個走的太近,否則的話,將來只會是月來越麻。”衛恆見他不動,反而更急,“當年的那件事,你是不是去和四小姐提一提?”

有很多的事,雖非他所願,但既然是碰到手上了,也沒有叫他避開的道理。

殷湛的脣角彎起一個弧度,卻構不成一個笑容,“既然我能當場撞破的事,你當她回來就查不到嗎?”

“啊?”衛恆一驚,“屬下看四小姐他對七殿下一直和氣,如果——”

“說到底,那也追究不到那個孩子的身上去。”殷湛道,從容的舉步往前走去。

那個女人的性情他太清楚了,她是絕對不會平白吃悶虧,但也最是恩怨分明,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便不會株連其他無關的人。

只是麼——

這件事的真相到底也還是瞞不住的,遲早有一天,是要被翻到明面上來的。

“叫你安排的事都安排好了嗎?”收拾了散亂的思緒,殷湛問道。

“是!”衛恆趕忙收攝心神,“已經妥了,衛霖已經把車備好了,隨時可以啓程。”

“那就走吧。”

主僕兩個從後院出來,直接去了大門口,彼時殷述的人已經走了,衛霖正帶着府裡的下人把馬車趕出來。

殷湛大步走到門廊底下,纔要出門,就聽身後踩着積雪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他腳下步子一頓,衛恆已經小聲提醒道:“四小姐出來了。”

殷湛回頭。

宋楚兮急匆匆的快步走到他面前,問道:“你約了她?”

那會兒聽殷黎說殷湛一早就有事,她就有所預感,他應該是見素嵐的,方纔殷述一走,她找去了書房,果然聽下人說他要出門,於是就急匆匆的追了出來。

殷湛定定的望着她,等她的後話。

宋楚兮的脣角彎了彎,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來,然後拍了拍肩上散落的積雪道:“在哪裡?還是我親自去吧。”

真相雖然殘忍,可也正是因爲這真相太過殘忍了,所以在揭露出來的時候她才更不能袖手旁觀,明知道這件事對素嵐而言會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打擊,這個難關,她就更是陪在她身邊,陪着她一起度過。

殷湛是瞭解她的,她會突然改了主意,他一點也不奇怪。

只是她在他這裡住着,卻始終要和他形同陌路,兩天了,這纔是她第一次主動走過來和他說話。

殷湛的目色深沉,一時只沉默的盯着她。

自從他對她坦誠了心意之後,宋楚兮便有了負擔,似乎隨時隨地一觸到他的眼神,就要被其中鋪天蓋地涌現出來的濃烈的感情吞噬掉。

她強做鎮定的垂下了眼睛。

片刻之後,才聽殷湛開口對等在外面的衛霖道:“你帶人送她過去吧。”

這兩人之間的氣氛的確詭異,本來還以爲把話說開了,對殷湛來說就算了苦盡甘來,可是這兩天卻弄的整個王府內外的氣氛都跟着冷清了許多。

衛霖的目光飛快自兩人面上掃過一圈,然後點頭,“是,四小姐請吧。”

宋楚兮一聲不響的錯過了殷湛的身邊,快步下了臺階。

殷湛站在門廊底下沒動,舜瑜瞧了他一眼,就趕緊追上去給宋楚兮撐傘。

宋楚兮上了馬車,衛恆親自帶人護送着出了巷子。

殷湛一直站在原地目送,面容冷峻而無一絲一毫的情緒外露,不知道在想什麼。

“王爺。”衛恆從後面走上來,“屬下已經查明,四小姐安排了人手,只要顏承微肯於配合,她想要把人帶出來,這並不難辦。”

宋楚兮的確是沒打算在京城之地久留,所以這一次用的就是最直接的方法——

擄人。

“嗯,回頭你盯一盯,看她要從哪裡走,提前把城門的守衛疏通好。”殷湛道。

這一次的計劃,宋楚兮並沒有找他求援,那女人說話算話,說要與他斬斷過往,就真的決絕的不留半分餘地。和他之間,形同陌路,更不肯借用他的援手。

殷湛的面容不覺就又多了幾分冷峻,說完就轉身回了內院。

爲了顏玥出門便利,殷湛安排兩人見面的地方就在東宮附近,和東宮的後巷只隔了兩條街。

宋楚兮用了輛不起眼的馬車,衛霖等人也是喬裝了護衛,一行人順利抵達一間筆墨鋪的後巷,從後門走了進去。

今天大雪,街上基本不見行人。

這鋪子也是提前安排好的,都清了場。

衛霖將宋楚兮主僕引進了後院的一間廂房裡,彼時顏玥還沒到,宋楚兮也不着急,就先坐下來安靜的喝茶。

約莫是比宋楚兮遲了半盞茶的工夫,正對這筆墨鋪子前面的一家藥鋪的後門被人打開,披着厚重大氅的顏玥由寶音陪着匆匆走了出來。

衛霖將她宋進去。

彼時宋楚兮正在走神,根本就沒聽到腳步聲,一直到房門打開,她才趕緊放下了茶杯。

顏玥乍一見她,立刻就紅了眼眶,急切的往前奔了一步。

宋楚兮的目光敏銳的往旁邊一掃,對衛霖道:“這裡不用侍候,你把她們都帶着到外面戒備吧,完事了我自己出去。”

“是。”衛霖也多言,轉身就帶了幾個丫頭先行離開。

“姐姐!”聽着他們的腳步聲走遠了,顏玥就連忙快走兩步,一把抓住了宋楚兮的手。

這段時間她一直在養病,再加上宋楚兮出的那次意外不能聲張,故而她是不知道消息的。

“身體好了嗎?”宋楚兮微微牽動脣角露出一個笑容,拉着她的手到桌旁坐下,“我看你的臉色已經好了許多,大夫怎麼說的?”

“沒事了。”顏玥道,心思卻明顯不在這上面,焦急道:“姐姐,端木家主已經回南塘去了,你怎麼一個人留下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太后娘娘那病——”

“哪有那麼巧的事,自然是有人故意想要拖住我的。”宋楚兮彎了彎脣角,面上神色卻是一副淡然。

顏玥聽在耳朵裡,卻是一陣心驚,一下子就站了起來,焦急道:“什麼?他們要做什麼?會不會——會不會——”

宋楚兮一個人留在京城,完全就是被困死牢籠,如果有人想要對她不利,她怎麼反抗?

顏玥的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緊張不已的盯着她,目光片刻也不敢從她臉上移開。

“放心吧,我沒事。”宋楚兮笑了笑,起身重新握了她的手。

她的脣角蘇日安帶了幾分笑意,但那笑容卻又莫名透了幾分冰冷道:“我想走,隨時都可以走,如果我不肯配合,也不是他們想留就能留得住我的。”

對於她的本事,顏玥還是有信心的,聞言就安心了不少。

宋楚兮拉着她的手,重新坐下,又擡手摸了摸她的臉,“我就是不放心你,你的身體真的大好了嗎?上次中的毒,都清了?”

“姐姐——”顏玥一愣,眼中就多了幾分愧疚之意,“你一直留到現在,就是因爲我嗎?”

“除了你,也沒什麼別的人值得我如此牽掛了。”宋楚兮道,看着她的目光中滿是憐惜。

這世間冷暖,不是親身經歷過,誰都不會覺得親人的一個哪怕是最文弱的眼神也是這般真實和溫暖。

顏玥的紅了眼眶,努力的壓下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反而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我已經沒事了,這京城是個是非之所,那些人又明顯的不懷好意,姐姐你不要掛念我了,早點想辦法脫身吧。”

“嗯!”宋楚兮點點頭,“我是要走的。不過——”頓了一下,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不過不是我一個人走,而是我們兩個一起。我們一起出京,回南塘去。”

這個提議,之前宋楚兮就有說過。

現在舊事重提,顏玥還是一陣怔愣,“我們一起?”

“嗯!我們一起。”宋楚兮點頭,“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虎狼之地,我就算回了南塘也不能放心,所以思來想去,你還是跟我一起走吧。所有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你準備一下,兩天之後的夜裡,我叫人去接你出來。寶音和寶琴你是要帶着的吧?她們好辦一些,那天晚上你提前找個由頭把她們遣送出府,就來這裡,我會提前命人在這裡等着。她們兩個丫頭,趁着夜裡宵禁之前要喬裝了混出城去並不難。”

聽她的話,是提前已經將一切都打算的周全了。

顏玥聽的卻是一陣恍惚,坐立不安的想了想,還是狐疑道:“我們都走了,那桀兒怎麼辦?這些天我病着,太子將他交給了安意茹來照料,雖然那女人有所圖謀,不會害了他的性命,可是那女人的用心歹毒,總不能一直把——”

“素嵐!”宋楚兮儘量心平氣和的打斷她的話。

“啊?”顏玥一愣,擡頭對上她的視線。

宋楚兮面上的表情始終平靜,但是這種情況下,她越是平靜,顏玥看着就更覺得驚心,有一種山雨欲來時候的緊迫感。

外面的雪簌簌的下,大約是積的太厚重的緣故,吱呀一聲,壓斷了一根紙條,笨重的落在了雪堆裡。

顏玥心裡緊張,被這微弱的一點動靜驚的不輕,猛地回頭看去,突然就顫抖了一下。

宋楚兮一直握着她的手。

顏玥越發覺得如坐鍼氈,但是看着她沉默的表情,幾次想要開口說什麼,都覺得喉嚨被堵住了,根本就發不出聲音。

這一刻,於她而言,是煎熬,對宋楚兮而言,亦然。

只是這樣殘忍的真相,到底也還是要被揭露出來的。

宋楚兮的脣角勾起一個弧度,輕輕拂開顏玥的手,顏玥突然就想抓住她,但是因爲太過緊張了,反而手指僵硬的動不了。

宋楚兮站起身來,終是不敢面對着她來講出這個真相,款步往旁邊踱開了兩步,背對着她的時候才冷靜的開口道:“不需要管他了。”

顏玥聽的,心裡陡然一空。

她噌的跳起來,盯着宋楚兮的背影,想要問她難道還是因爲殷紹而遷怒了殷桀?可是她瞭解自己的姐姐,如果只是那樣的話,她便不會一再的猶豫,幾次的欲言又止。

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正在路上,很快就要席捲而來,她能感覺的道。

“爲——爲什麼”最後,顏玥終於鼓足勇氣開口的聲音聽起來卻莫名透着幾分虛弱。

宋楚兮不說話。

她已經忍無可忍,直接衝到她的面前,抓着她的手臂,盯着她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幾乎是小心翼翼的問道:“姐姐你怎麼了?你——你今天特意找我出來,到底是爲了什麼?你——”

“殷桀。”宋楚兮道,定定的迎着她的目光,最後,還是忍不住的一聲嘆息,“他不是我的兒子。”

短短几個字,吐出來幾乎不費力氣,但只有當事人知道,這每一個字的分量到底有多沉重。

“啊?”顏玥如遭雷擊,臉上血色一瞬間就退的乾乾淨淨。

她瞪大了眼睛,用一種恐懼的,見鬼了一樣的表情死死的盯着宋楚兮的臉,嘴脣顫抖了半天,才恍惚着問道:“你——說什麼?”

“他——不是我當年生下來的那個孩子。”宋楚兮道,深吸一口氣,仍是直視也的目光。

“呵——”顏玥的身子晃了晃,而下一刻卻又像是聽了笑話一樣,突然笑了出來,不可思議道:“你說什麼?桀兒他——不是你的兒子?”

宋楚兮沉默着點點頭。

顏玥臉上的表情由可笑到木然,再到悲切,轉變的很快。

真相就這麼樣殘忍的撕開了,鮮血淋漓,慘不忍睹。

對於宋楚兮的話,顏玥是不會懷疑的,可是這樣的真實卻有着她所承受不住的分量。

“哈!”她瘋癲了一樣的頻頻冷笑,臉上突然就淚水縱橫,喃喃自語,“太可笑了,這四年來我傾盡一切,不惜毀了我自己,就都只是爲了保全他!我以爲他是你的骨肉,我不想看他枉死,卻原來——這一切,都不過那人精心策劃的一場騙局嗎?那麼——這五年來,我做的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她浪費掉的,不只是四年的光陰,而是整個摧毀了自己人生的一切。

顏玥舉起自己的雙手,看着它,那眼神中居然是帶着深惡痛絕的慘烈的。

“我本來是不想告訴你的,可是我不說,你就一定不肯跟我走。”宋楚兮道,這一刻,她心裡的滋味並不比顏玥好受,只是在明知道是顏玥最無助絕望的時候,她就必須是堅強的,用她的力量幫她撐過來。

“如果他不是當初你生下的那個孩子,那麼——他又是誰?”顏玥根本就沒聽到她的話,神情恍惚的喃喃自語,說着也沒等宋楚兮回答,突然想起了什麼,就是猛地提了口氣,自嘲道:“我真蠢!是啊,那個時候他急需一個皇長孫來穩固地位,是誰的孩子又有什麼關係?只要先讓這孩子來佔了位置,那麼將來在他榮登大寶之後,照樣可以重新冊立太子。”

宋楚兮看着她,一時無措,顏玥隨後反應過來,便又霍的擡頭看向了她,“可是姐姐,如果殷桀不是你的骨肉,那麼你當初生的孩子又去了哪裡?”

“宛瑤說——那是個死胎!”宋楚兮道,緩緩壓下一口氣,也壓下心中涌動不平的情緒。

顏玥看着她,肩膀顫抖,咬着牙支撐了好久,終還是不堪打擊,後退一步,轉身一把按住了桌角。

“所以呢?現在是全天下的人都被戲耍了,看着他玩了一出李代桃僵的把戲。”她想笑,但是眼淚卻先一步滾了下來,喃喃自語道:“值了,他真是值得了。利用那個來歷不明的孩子,讓我和廖倩華之間自相殘殺了無數次,最後還廢物利用,用他的死,來扳倒懷王,一個謀害皇孫的罪名壓下去,懷王怎麼都解釋不清了。”

這位太子殿下,果然是下的一手好棋。

他怎麼可以那麼狠?那麼狠……

想着自己曾經孤注一擲做的那些事,顏玥只覺得胸中窒悶,隱隱作痛。

她用力的抓住自己的衣襟,卻壓不下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終於一寸一寸的軟倒了下去,癱坐在了地上。

“素嵐!”宋楚兮上前一步,跪下去扶住她的肩膀,緊張的喚她的名字。

顏玥緩緩的揚起臉,臉上淚痕潮溼,滿滿的都是扭曲的絕望。

宋楚兮的喉頭堵塞,說不出話來,只擡手去抹她臉上的淚。

當年,她也是被殷紹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知道自己的孩子沒能保住,痛苦絕望之下都忘了考慮素嵐。可是話說回來,那時候,就算她能想得到,也是有心無力。那時素嵐走的時候,爲了斷掉所有的後顧之憂,她和廖夫人都沒問過她的去處,只求她此生此世都不要回頭,所有當年哪怕是她想要給素嵐留下隻言片語,也送不出去。

可是無論如何,素嵐會落到今天這般處境,還全都是因爲她。

“素嵐——”宋楚兮聲音很輕的開口。

“姐姐——”顏玥一下子就哭了出來,眼淚氾濫,抓住她的手,絕望道:“爲什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們皇族之間奪嫡爭寵,再如何的冷酷慘烈,爲什麼這苦果和代價要讓我們來承擔?我算什麼?你又算什麼?我們姐妹的命就該如此輕賤,被他這樣不遺餘力的拿來利用糟蹋的嗎?”

是啊,他們廖家人到底是造了什麼孽,要被捲入這場亂局一中,一次又一次的逼迫暗算,一個又一個人的相繼死去,一直破敗凋零到了如今的這般境地?

這樣的問題,宋楚兮自問的並不會比顏玥少,可是對這樣的局面,卻是完全的無能爲力。

皇權至上,這天下最高的位置上風雲變幻,他們這些人,再弄權者的眼中,從來不過只是微不足道的螻蟻,他們的生死禍福,誰會在意?

“都過去了。”嘆一口氣,宋楚兮輕聲的說道,語氣卻是木然。

“過去了嗎?可是姐姐,我回不了頭了,回不去了,所有的一切——都再也不回不去了。”顏玥抱着她,越哭越傷心,最後整個人都虛軟無力的落在了她懷裡。

她口中喃喃自語的那幾句話,縈繞在心間,便如是一錘又一錘轟然敲打下來,震的宋楚兮只覺得腦中一片混然。

一直以來,她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不惜一切代價的,所求的那一點,不過就是母親和素嵐能夠安穩度日。可是她千般籌謀,百般算計,到頭來終不過是一場空。母親離世,素嵐更是一生盡毀,痛不欲生。

她跟了殷紹,就算現在還可以抽身而退,也註定了無法回頭了。

宋楚兮抱着她,其實曾經有好幾次,都想要問一問她龐景去了哪裡,只是——

問了又有什麼用?誠如顏玥自己所言,當年她既然已經走了這一步了,就註定是永遠都回不了頭了,無論如何,她也不可能再回到那個男人的身邊,回到她原來的生活裡去了。

“素嵐,一切都過去了。”用力的攬着她,宋楚兮輕撫她的脊背,“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過失,是我沒有替你打算的周全了,但是一切都過去了,你還有我,還有我——”

“姐姐——”心裡的支柱倒塌破裂,顏玥悲從中來,只是靠在她懷裡,嚎啕大哭。

這個時候,所有的言語安慰都毫無用處,宋楚兮索性就什麼也不說,只安靜的抱着她,用自己身上微弱的體溫來陪伴她,將這寒冷的雪夜度過去。

兩個人從那院子裡出來,已經是傍晚時分,雪勢未停,地面上早就是厚厚的一層。

顏玥的眼睛通紅,腫的不像樣子。

等在對面過道里的寶音趕緊迎上來攙扶,“小姐!”說完,才又有些侷促的擡眸看了眼跟在她身後的宋楚兮,屈膝福了福。

顏玥吸了吸鼻子,回頭看向了她。

宋楚兮擡手替她攏了攏大氅的領子,又翻覆握了握她的手,“回去的路上小心些,記着我跟你說的,所有的事情我都會安排,你只安心等着就好。”

“嗯。”顏玥點點頭,戀戀不捨的又看了她一眼,這才放開她的手,一轉身,匆匆走進了那條過道,飛快的離開了。

宋楚兮站在那巷子裡的深雪中,目光一寸一寸的收冷,靜默的盯着她的背影許久未動。

舜瑜和舜瑛等了一會兒,見她一直站在那裡,終於忍不住的快步走過來,“小姐,我們回嗎?”

“嗯!”宋楚兮收回視線,頷首略一點頭。

兩個丫頭扶了她,直接轉身往巷子外面的等着的馬車行去。

馬車上的炭火生的很旺,宋楚兮上車之後喝了口暖茶,身上的寒意也就逐漸的散了,舒爽的吐了一口氣出來。

舜瑜從火爐上提了茶壺給她把茶斟滿,這才試着開口道:“小姐,您都跟顏承微說好了嗎?”

“嗯!”宋楚兮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又垂眸喝了口茶,方纔正色道:“就按照我之前交代你們的去佈署吧,穩妥一點,應該也容易。”

顏玥在太子府裡沒什麼地位,要神不知鬼不覺得將她帶出來,難度其實不大,只是這樣一來,殷紹如果不肯善罷甘休,一路追查下來,難保就不會懷疑到了宋楚兮這裡。

宋楚兮的這個決定,做的的確是有些衝動的。

舜瑛斟酌了一下,最終還是委婉的開口道:“還有她那兩個丫頭,也一定要一起帶走嗎?”

“她捨不得,就一併弄出來吧。”宋楚兮道,又抿了一口水。

寶音和寶琴是從小就跟着素嵐的,且不說素嵐捨不得她們,只回頭一旦素嵐失蹤的消息暴出來,殷紹第一個要審訊盤問的就是這兩個丫頭。

“這樣一來,會不會更容易暴露行蹤?”舜瑛道,有些憂慮的看着她。

“你們只管把人帶出來,至於到底會不會被察覺被發現,都不打緊。”宋楚兮卻並不在意,只道:“就算他查到我的身上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橫豎早就是敵對的立場了,早一刻撕破臉皮和晚一刻的,也沒什麼大的分別。”

現在她就只求能把素嵐完好的帶出來,然後一起離開這個是非之所。

只要他們回到了南塘,殷紹也就奈何不了了。

舜瑜和舜瑛都不知道顏玥和她之間的確切關係,怎麼都覺得她這樣鋌而走險的不值得,不過卻也說不得什麼,只能點頭應了。

回到太子府,顏玥一直都神情恍惚,一路上寶音都憂心不已,但是和她說話,她又不理,一直走到院子外面,顏玥才突然制住了步子。

“小姐,怎麼了?”寶音忙道。

顏玥腳下步子一轉,就要往隔壁殷桀那邊去,“今天下了這樣大的雪,那孩子沒出門吧?”

“小姐。”寶琴聽了動靜,急匆匆的從屋子裡出來,“小姐您回來了?長孫殿下得了皇后娘娘傳召,說是想他了,讓他進宮請安去了。”

“哦!”顏玥應了聲,但是想到宋楚兮說的話,一時間心中卻是隱隱有種刺痛的感覺,遲疑了一下道:“那去備車吧,我去宮門外等着接他回來。”

寶琴瞧着她的神情不對,就給寶音暗中使眼色,寶音也一籌莫展的搖了搖頭,趕緊去備車。

一路上顏玥的神情還是恍惚不定,到處宮門處,卻沒見東宮的馬車在。

“咱們宮裡平時過來都走這邊宮門。”寶琴嘀咕了一聲,下了車去和侍衛打探,然後刷的就變了臉色。

顏玥探頭從車裡出來,“怎麼了?”

“小姐,小殿下今天沒進宮。”寶琴白着臉道。

------題外話------

寫兩張感情戲,苦逼的智商負數,卡住了,不知道咋寫斗的戲碼了,容我緩一緩,這一卷十章之內搞定,麼麼噠~

第13章 你不走?哦,那我搬進來!第22章 你有什麼臉來見我?第22章 你有什麼臉來見我?第46章 許我一個來世,可好?第27章 死不瞑目,誰的毒手?第1章 鳳凰于飛第37章 對壘,天下第9章 誰擋路,她就殺誰!第28章 苦肉計,安意茹小產?第1章 鳳凰于飛第25章 我使美人計,你要麼?第48章 教唆下毒第53章 謀殺親夫,色心不死第57章 逼宮,他是真的很寵你?第71章 獻美,割愛!第18章 下蠱第54章 太后之威,請君入甕第53章 反咬一口,一網打盡?第46章 私相授受第61章 邀君共寢,橫刀奪愛第30章 賜婚第26章 權謀高手第72章 血洗府衙,在一起嗎?第59章 趁虛而入,重回宋家第66章 此恨未消,顏玥之死第9章 誰擋路,她就殺誰!第56章 端倪,當年第34章 回家過年第17章 投毒暗害第36章 故人?第63章 借刀殺人,全部滅口第10章 嶽青陽死,楚兒你別忘了我!第66章 此恨未消,顏玥之死第52章 計劃有變,開膛破肚第40章 成其好事第20章 焚心傾城,盛世歡嫁第51章 自請暖牀,不是好人第41章 殷紹身死,康王臨朝第3章 阿岐,你可別騙我!第56章 多年籌謀,斬草除根第35章 必有苟且第48章 九年!第4章 哥!第56章 端倪,當年第27章 死不瞑目,誰的毒手?第44章 洗眼睛去第41章 將計就計,賠了夫人第31章 楚兒,你愛過我嗎?第71章 坑殺嚴氏,族中立威第51章 自請暖牀,不是好人第31章 弒君大罪,千夫所指第43章 瑾妃自縊,宋亞青被廢!第4章 哥!第47章 顏玥中毒,命懸一線第72章 血洗府衙,在一起嗎?第21章 今後,我來做暖暖的孃親吧?第11章 怒焰滔天第14章 女家主!第45章 上元夜,我手上是不沾血的!第71章 坑殺嚴氏,族中立威第37章 好一個禍水東引!第36章 初提婚事第50章 必敗之局,太子妃被廢!第64章 賜死!第48章 婚約!第62章 跪地求情,自討耳光第27章 死不瞑目,誰的毒手?第15章 兄弟?夫妻?!第22章 你有什麼臉來見我?第4章 哥!第9章 誰擋路,她就殺誰!第31章 弒君大罪,千夫所指第65章 成人之美,縱身一跳第32章 迷霧,隱情?第43章 陣前鬧劇,雙雙被劫第26章 權謀高手第67章 孤身犯險,截殺!第73章 無頭公案,歡喜過年第70章 我和暖暖,都在!第47章 顏玥中毒,命懸一線第1章 鳳凰于飛第47章 父女,共赴黃泉!第67章 偷香不成,端木修窗第16章 假傳聖旨,爲所欲爲第1章 鳳凰于飛第14章 大小姐,您救救奴婢!第67章 殷紹,你別逼我發瘋!第54章 太后之威,請君入甕第16章 貴妾之爭第26章 殿下不信我會殺人?第10章 狼王之威,殷紹復起第34章 當衆放血,辰王妃死第54章 殺我?你不敢!第18章 姐姐?!是你嗎?第43章 瑾妃自縊,宋亞青被廢!第72章 我宋氏和你,勢不兩立!第15章 兄弟?夫妻?!第15章 踩你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