綢緞坊已經接連出了幾批貨,有些上在了城裡的鋪子裡,剩下的都上了貨船銷往江南一帶,因花樣新鮮好看,在江南一帶十分受歡迎。至於城中的鋪子裡頭,生意也非常好,料子上上去一天就被搶乾淨。
而藥材方面,從天應州到京都這一條線上的藥材被顧嫋嫋和苗望遠壟斷。江南一帶的藥材則多數掌控在周家手裡,這個周家可不是周揚那一家子,而是京都商賈巨頭周氏商行。
江南一帶多富庶,爲了搶佔江南一帶,顧嫋嫋將藥材的價格一再壓低,天應州地大物博,藥材價格便宜,就算是一再降價,也有十分可觀的利潤。
而周家這邊在壓了兩次價格之後便停了,不是不想競爭,而是若是再壓下去,便沒有利潤純粹是虧本了,周家都是從各小販購買藥材,價格比之顧嫋嫋的要高上許多,並且,品相不沒有她的好。
如此一來,江南一帶的商販商鋪,慢慢被顧嫋嫋侵蝕,周家的藥材正在被一步步擠出江南。
朦朧的月光夾着冷風從窗口灑進來,顧嫋嫋坐在窗櫺下將這些日子的賬本整理一遍,看着進賬的鉅額銀兩,心情非常好。
輕輕合上賬本,站起身來,眼角卻瞥見一抹嬌小的身影。
身影一頓,轉回頭朝下看,就見香樟樹下面,柔兒靜靜站着,像一抹雕像。
顧嫋嫋攏眉站了片刻,擡手關了窗子,回身上榻。
一眨眼,秋闈結束,顧興和一臉憔悴的回了府,從前乾淨俊俏的臉龐,在圍場的煎熬下也帶了幾分滄桑,下顎更是蓄上了潦草的鬍鬚,只是眼底亮如星夜。
顧嫋嫋瞧着,心中也跟着高興,大哥不是浮躁的人,看這樣子應該是發揮的很好。
轉眼三天過去,到了揭榜的時間。
顧鎮川大清早起來,打扮一新硬生生擠到顧興和的馬車裡,要同他一起去看榜。
“你看你爹高興的。”莊六娘直搖頭,“我看你大哥的樣子,這次是8九不離十的,咱們家真要翻身了!”
“萬事無絕對,一切都要平和。”顧嫋嫋嘴裡這樣說,可心裡和莊六孃的想法卻是一樣的,之所以如此說,不過是怕萬一結果不如意,給大哥帶來太大的壓力。
坐在一旁喝茶的王翠芝,本來笑眯眯的臉,在聽到小姑子的話後頓時陰了下來,她放下茶杯看過去,眼底帶着惱火之色。
感受到她的目光,顧嫋嫋扭了頭,剛好和她的目光對上,淡淡的停留一瞬,挪開。
王翠芝心裡騰的升起一股怒火,可當着婆婆卻不敢發泄,只能在心中暗暗發狠:等我家夫君中舉了,看你們母子還如何在我面前猖狂!
等了大半個時辰,院子外頭終於有了動靜,冬姑喜滋滋的跑進來。
“夫人,老爺和少爺回來了。”
王翠芝‘嚯’的站起來,欣喜的說道:“這麼快就回來了,怎麼樣,你有沒有聽到什麼消息?”
冬姑搖頭,“奴婢哪裡來得及,前面傳來消息奴婢立刻就進來通稟了,怕主子們等急了。”
莊六娘站起來,一臉急切,“走走,我們出去迎迎!”
“好!”王翠芝也是迫不及待,上前扶了莊六孃的手就往外走。
顧嫋嫋看着激動急切的兩人,皺了皺眉,心中覺得不妥,這趟大哥要是中了,那便一切都好,可萬一要是不中,那豈不是讓他難堪麼。
大哥那性格好強還死倔又愛轉牛角尖,要是一不小心鑽進去不出來,那就麻煩了。
“娘,嫂嫂,我覺得我們還是在這裡等吧,這一去一堆人,未免太張揚了。”
莊六娘腳一頓,有些猶豫。
王翠芝哪裡忍得住,臉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大妹妹,你今天這一句句的,好像認定了你大哥不會中一樣,要是外人這麼說就算了,你可是他的妹妹呀,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聽到王翠芝委屈埋怨的一席話,莊六娘也覺得女兒有些過分了,立刻扳了臉,“就是,你怎麼總說喪氣話,走走走,一起去!”
說完上前拉了顧嫋嫋的衣裳,不由分說的拽了出去,
顧嫋嫋很無奈,還真不是她愛放冷空氣,也不是不相信大哥,而是事有萬一,若是不中,那這樣大的陣仗去迎接,那不是將大哥晾在人前讓人看笑話麼。
可此刻她卻一句都不能說,只能被莊六娘拉着走,心中祈禱一切順利。
因着莊六娘惦記着揭榜的事情,所以讓丫鬟冬姑一直盯着外頭的動靜,門房那邊老遠看到顧家馬車回來,便差人來正院報信了。
是以莊六娘帶着小輩和下人迎到大門口時,馬車將將在門口停穩。
馬車輕輕晃動,顧鎮川探出半邊身子,從車上跳了下來,站直身子,看了看臺階上迎接的幾人,臉色青中帶紅。
顧嫋嫋扶着莊六娘,看到老爹的臉色,心中一跳,暗道一聲不妙,卻又存了希冀,希望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樣。
顧鎮川方站穩,馬車再次晃動,顧興和從裡頭跳了出來,站穩後便一直低着頭,直接穿過顧鎮川從莊六娘身邊進了門,從始至終,沒有理會任何人。
門口的氣氛頓時一僵。
“興和?”王翠芝楞了一瞬反應過來,擡腳追了進去。
“老爺,這是……”莊六娘看着立足於面前的顧鎮川,語氣小心翼翼。
顧鎮川兩條濃眉擰成一團,朝着莊六娘一聲吼,“帶着這麼些人做什麼,怕看熱鬧的人少了!進去!”
吼完擡腳就走。
莊六娘被吼的一楞一楞的,眼眶瞬間就紅了,可當着下人的面卻不敢掉淚,只能深呼吸將眼淚憋回去。
“娘,我們進去了。”顧嫋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將人扶着進了門。
等待所有人進門,門房老頭看了看外頭看戲戀戀不捨不想走的街坊,吹了吹鬍子,用力將大門關了。
正院裡,顧鎮川臉色陰沉的坐在太師椅上,胸口劇烈起伏,一副怒火中燒的暴躁模樣。
莊六娘坐在對面,小心翼翼大氣兒都不敢喘,想開口問一問到底怎麼了,又不敢,被再被吼。
顧嫋嫋暗暗嘆了口氣,上前兩步,拿了桌上的茶壺倒了兩杯茶,一杯端給莊六娘,一杯端到顧鎮川面前。
“爹,您喝杯茶。”
顧鎮川心裡煩的很,看到面前的茶杯正要發火,一擡眼看到目光瑩瑩的女兒,衝到嘴邊的斥罵頓時嚥了回去,伸手接了茶杯。
拿着蓋子輕輕撇茶沫子,煩躁的心緒微微緩解,他擡頭看了看面龐嫺靜的女兒,長長嘆了一聲。
“唉……你大哥落榜了。”
顧嫋嫋早就猜到了,此刻聽到並不覺得驚訝,只是覺得難受,她腦中浮起大哥垂頭喪氣進府的樣子,十分心疼。
“大哥落榜心中肯定難受,爹您應當寬慰纔是,大哥這才第一次考試呢,以後還有的是機會,您這樣只會讓他更加挫敗。”
顧鎮川又是一聲長嘆,道明瞭氣惱的緣由。
“爹爹如何不知道,爹爹也不沒有氣你大哥,是看榜時遇到那老周,他兒子走了狗屎運竟然中了,你沒看見他在爹面前那得意那樣兒,你爹向來都壓他一頭的,今日卻讓他這小人得意了一回,真是奇恥大辱!”
顧嫋嫋聽了就有些迷糊,她不知道老周是誰。
就聽莊六娘輕輕說道:“那就讓他得意一回,咱們興和的文采比他兒子好,這次不中下次必中,老爺您莫要和這種小人置氣。”
聽到妻子細軟的安慰,加上將話說出來發泄了一通,顧鎮川的心裡好受了許多,擡頭看向顧嫋嫋說道:
“你大哥心裡難受的很,爹爹不好去勸,你娘又不會勸人,興順又是個混的,嫋嫋,就委屈你去一趟大哥的院子,好好和他說一說,省得他鑽牛角尖。”
聽到這話,顧嫋嫋暗暗皺眉,以顧興和好強的性子,和王翠芝針對的情緒,恐怕她去了只會更糟。
“爹,女兒就不去了,還是讓興順去吧,現在安慰都是空話,不如讓他和興順喝幾杯,把心底的委屈難受都說出來。”
顧鎮川覺得這法子很好,偏頭看向沉默坐在一邊的顧興順。
“聽見沒有,你找個機會去找你大哥喝一杯,讓他訴訴苦。”
顧興順乖順的點頭,“兒子知道。”
這般說好了,正院裡便散了,顧嫋嫋和顧興順並肩走出正院。
“等會兒去了一句也不要提科考的事情,就喝酒,說說平時玩耍開心的事情。”顧嫋嫋不放心的叮囑。
“我知道,我又不缺心眼。”顧興順皺眉撇嘴。
顧嫋嫋失笑,無奈的搖頭。
兩人在半路分開,各回各院。
顧興順回去後吩咐小廝去買酒,等酒買回來立刻拎着去了顧興和的院子。
此時顧興和的院子裡,氣氛十分沉重。
王翠芝跪伏在牀邊,看着側身躺在牀上的背影,眼底滿是心疼,張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安慰。
丫鬟早就退了出去,屋裡靜悄悄的,王翠芝咬着嘴脣沉默許久,忽然開口說道:
“顧郎,你的才華我知道,根本不可能會落榜。”
“紅紙黑字,清清楚楚。”顧興和的聲音悶悶的,有氣無力。
“你怎麼就知道不是有人做手腳了呢?”王翠芝的聲音染上一抹陰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