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過一點經史子集,裡邊對此有過記載,但也只是略通皮毛罷了。”容岑非常謙虛的說道。
只是略懂嗎?宋錦笑笑不說話。
洛秀就不高興了,他不喜歡宋錦和容岑說話,尤其還是那種意味深長的笑容,令洛秀心底很不舒服。
“修宜,你一向主意多,你能從這裡找到出路嗎?”蕭逸軒問道。
“謝騅既然給我們挖了這個坑,那就證明他早就做好了準備,難道還給我們開後門?”洛秀說的是實話,就算這是個五行八卦地又怎樣,容岑他再厲害能抵得過暗地裡使陰招的謝騅嗎?
這話倒是不假,在場幾人心底都很清楚,謝騅能這樣做,想必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怎麼可能讓他們輕易逃出去。
“但是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啊。”蕭逸軒是個擅長主動出擊的人,他的人生字典中絕不會有束手就擒這幾個字。
“殿下莫急。”容岑的聲音不疾不徐,如一陣清風劃過心田,輕易就能撫平人心底的浮躁。
“這密室可以看做一個九宮格,按照天、門、地三盤,天盤九宮分九星,天蓬、天芮、天衝、天輔、天禽、天心、天柱、天英,中盤八宮布八門,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地盤八宮表八方,靜止不動,同時天盤地盤每宮分配特定的三奇六儀。”容岑語速很快但不失明朗,同時身影快速在每個方位遊走,他明明剛纔還在原地,一眨眼的時間就已經在對角的方位,令人眼花繚亂只覺得整個空間都充斥着他的身影,火光中莫名有幾分詭異。
“六儀乃是戊、已、庚、辛、壬、癸,而在六儀之下隱遁甲,它是十干中最尊貴的,藏而不現,隱遁原則便是甲子同六戌,甲戌同六已,甲申同六庚,甲午同六辛,甲辰同六壬,甲寅同六癸。”他身影快速遊走,忽然喝道:“破。”
只見面前的空間忽然發生變化,四面石壁快速移動,把人轉的暈頭轉向,洛秀第一時間牽住宋錦的手,緊緊握住,而這時頭頂一塊石板飛快的壓下來,幾乎瞬間就能把人壓成肉餅。
而這時石壁忽然前後移動,空間轉換,容岑和蕭逸軒蕭承三人所在的地方自動轉換過去,而宋錦和洛秀所站之地距此遙遠,幾乎是南轅北轍,而這時頭頂的石板距離已經越來越近,眼看就要將兩人壓成肉餅,洛秀忽然大力的推了宋錦一下:“快走。”
宋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漆黑的眸低似是涌動着異樣的情緒。
傻瓜,我走了,你怎麼辦?
你是肉體凡胎,會被壓死的。
宋錦被推出去的身影忽然定格,長袖輕甩,紅色的絲帶捲住洛秀的腰,狠狠一拉,洛秀便瞬時飛向宋錦,宋錦帶着他飛快的往後退去,洛秀能看到她的腳幾乎脫離了地面,以一種異常詭異而飛快的速度往石壁方向退去,而石壁在已和石板相同的速度關閉。
黑暗中,宋錦擡眸直視他的眼睛:“我不會讓你死的,即使死,也該是我。”
洛秀雙眸緊緊的鎖定着她的眼睛,喉結滾動了一下,雙手圈着宋錦的腰。
這一刻,他選擇把自己的生命交到她的手上。
千鈞一髮之際,在石壁即將合上的那刻,宋錦和洛秀險險擦過,再晚一秒鐘,兩人就會瞬間被拍成肉餅。
“砰”一聲巨響,地面彷彿都震動了一下。
宋錦和洛秀滾落在地上,滾了幾圈才堪堪停下,兩人緊緊的抱着彼此,誰都沒有先鬆手。
“咳咳……。”蕭逸軒開口打破了沉默,“剛纔真的好險,再差一點你們倆就要交代在這兒了,不過修宜還真厲害,這也能被你破了。”
他沒看到容岑背過去的目光內,剛剛壓下的擔憂和苦澀。
“這裡是什麼地方?”蕭承舉着火摺子打量四周,剛脫了一個密室,又進了另一個?
“啪嗒”一滴水滴落到蕭承臉上,蕭承伸手摸了下額頭:“這裡怎麼會有水?”
“這附近應該有暗河,水汽蒸騰滲透進來的水分。”
蕭承忽然指着一處:“這裡有個暗門。”
容岑對幾人道:“接下來危險可能會更大,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蕭逸軒皺眉:“這個謝騅,究竟搞什麼花樣?”
蕭承道:“我走前邊,殿下跟在我後邊,容表弟殿後,至於他們兩個……。”蕭承瞥了眼宋錦和洛秀,眼神明顯不信任。
容岑無奈道:“她們兩個都是我的朋友,蕭世子儘可以放心。”
“是嗎?知人知面不知心,表弟還是謹慎爲好。”話落當先走了進去。
洛秀心想,這個蕭承心眼可真小,現在不跟你計較,等出去之後還是這副德行,老子絕對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牽着宋錦的手,“我們走。”
宋錦和洛秀跟在容岑後邊走了進去。
從暗門進去便是一條窄窄的暗道,僅能容一人通過,石壁上凹凸不平,上邊生着大片苔蘚,水跡密佈,“滴滴答答”的水滴聲平緩的傳進耳中。
暗道窄長,不時的拐來拐去,卻始終沒有盡頭,火光將人的影子映照在石壁上,隨着火光的搖曳莫名的增添幾絲詭異感,除了緊促的腳步聲便是呼吸聲,寂靜的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宋錦握了握洛秀的手,扭頭看了他一眼,他的臉龐大半都掩映在黑暗中,只能看到那微抿的薄脣,但這樣的洛秀卻讓宋錦心底升起一股巨大的安全感。
感覺到身邊人的視線,洛秀扭頭看了過來,眼神在黑暗中亮的驚人,猶如漆黑天幕中那顆最亮的啓明星,照亮了宋錦黑暗的世界。
“別怕。”他低低的聲音滿是溫柔。
宋錦點了點頭,遂即想到他也許看不到,便輕“嗯”了一聲。
她怎麼可能會害怕,她心底只有即將要見到謝騅的興奮感,設下天羅地網,他究竟想要幹什麼?
但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他受到傷害。
不知走了有多久,前方突然出現一絲亮光,一個垂花拱門映入眼簾,從拱門走出來,眼前世界豁然開朗。
鳥語花香,溪流潺潺,在地底竟然會有這樣一個堪比仙境一般的地方,宋錦覺得不可思議,因爲面前這副畫面太美好了。
尤其是那大片大片盛放的鮮花,層層如傘蓋,卷瓣如龍爪,鮮紅的花瓣,層層疊疊的盛放開來,那顏色鮮豔欲滴,如火、如血、如荼。
極致的美麗,也極致的危險。
有什麼畫面在她的意識中一閃而逝,宋錦閉了閉眼,那一瞬間似曾相識的感覺,在她還未來得及抓住的時候,就已經消失無蹤。
容岑忽然捂住口鼻,聲音十分嚴肅:“這花有毒,千萬別吸入口鼻中。”
幾人立刻捂住口鼻,但這個時候顯然已經晚了,幾人身子晃了晃,面前的視線變得模糊。
宋錦扶住洛秀,洛秀渾身痠軟無力,整個人依靠在宋錦身上,他雙眸忽然變得幽深,望着宋錦開始胡言亂語:“小錦,小錦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都是我的錯,我是禽獸,我混蛋……求求你醒過來吧……。”
宋錦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麼了?在瞎說什麼?”
洛秀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似是對宋錦的話無動於衷。
她扭頭看向其他幾人,蕭承和蕭逸軒情況和洛秀差不多,只不過蕭逸軒有些瘋癲,嘴裡一直叫着“安安、安安……,”倒是容岑雖然身形晃了幾晃,人卻明顯很清醒,宋錦看到他望過來的目光,不知爲何,忽然下意識緊張了一下。
“這花有迷幻作用,他們三個,都陷入了幻境中。”容岑聲音嘶啞,明顯在壓抑着什麼。
宋錦剛纔就想到了,她看了眼洛秀,這種迷幻對心性堅定的人來說無用,比如容岑,而對她更是毫無作用,但是洛秀……
宋錦覺得他不像是那種心智脆弱的人才是,怎麼會那麼輕易就中招了?
許是知道宋錦的迷惑,容岑解釋道:“無論心性再堅強的人,在他的內心深處藏着一個人的影子,那就是他的弱點,他們三個人,心中都有弱點,所以,也不奇怪。”
宋錦看了眼容岑:“容二公子看來是個毫無弱點的人。”這種人太過可怕。
容岑苦笑了一下,落在宋錦眼中莫名的有些辛酸,“是啊,我是個毫無弱點的人……。”
剛纔有那麼一剎那間他幾乎要沉溺進去了,但他又極快的清醒過來,在關鍵時刻,他出乎尋常的冷靜總能救他一命。
他也有弱點,只是他的弱點,將會成爲永遠的秘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
宋錦看了幾人一眼:“現在要怎麼把他們喚醒?”
容岑走到花海前,在那妖豔極致的映襯下,那眉目顯得越發清逸卓倫,“法華經中記載的有一種名叫曼珠沙華的花,據傳它盛開在三途河邊,忘川彼岸,花如血一般絢爛妖冶,鋪滿通向地獄的路,故此又名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當靈魂度過忘川,生前種種便如前塵消散,曾經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靈魂便踏着這花的指引踏向幽冥之路,此花的香氣具有魔力,能喚起死者生前的回憶,而對凡人來說,這花的香氣便是最大的致幻劑,輕易的勾起人心底的脆弱。”
“曼珠沙華?”宋錦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但卻是第一次見到,容岑所說是經過美化了的,畢竟人們都喜歡帶着寓意的東西,似乎那會讓他們心中的恐懼感消散掉,曼珠沙華在人間不是見不到,只是它大多生長在陰暗潮溼、墓地叢林之地,河邊步道或與埋葬死者有關聯的地方,是種靈異氣氛很重的花,被認爲是一種不詳的植物,它的美,是妖異、災難、死亡與分離的不祥之美,又被成爲死亡之花。
宋錦閉了閉眼,很多畫面一閃而逝,似乎很熟悉,卻又很遙遠,那種無能爲力的感覺讓她有些泄氣。
“你怎麼了?”容岑見宋錦臉色不對,連忙問道。
宋錦搖搖頭,眼底倒映着那如火如荼的紅豔,整個人妖冶而僵冷,卻又有着極致勾魂的美麗,令人一瞬間移不開眼。
“如果所料不錯的話,這裡的地底下,應該埋葬着很多亡靈,所以,這花才能開的如此妖豔。”
“只是這花的毒,究竟該怎樣解?”宋錦皺眉,看着洛秀那迷瞪的樣子,心底有些擔憂。
容岑撕下一截袍角蒙在口鼻處,又將袍角撩起卷在手心,就要去摘花,宋錦趕忙制止他:“還是讓我來吧,這花含有劇毒,不要到時候你們全都倒下了。”
容岑想了想,輕輕頷首:“好。”這不是懦弱的表現,只是在適當的時候要學會退讓。
宋錦並未用任何隔擋,直接伸手去摘花,折斷了花徑,宋錦走過去給容岑看:“看看可有什麼發現?”
就在這時,奇異的一幕發生了,宋錦手中那開的十分妖豔荼靡的曼珠沙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豔紅的花瓣變成了深褐色,猶如被火燎過似的。
宋錦皺了皺眉,一鬆手,那枯萎的曼珠沙華落到半空,不知哪裡吹來一陣風,霎時如風沙一般粉碎,隨風揚走。
“怎麼會這樣?”宋錦心底驚疑不定。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修長而蒼白,指甲邊際發青,除此之外也沒什麼異常啊?
容岑也是頗爲震驚,擡眸看了宋錦一眼,眼神複雜。
宋錦又摘了一朵,還是如此,很快就枯萎了,宋錦輕輕吹了一下,瞬間消散如煙。
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還是我來吧。”容岑越過宋錦走過去,用袍子襯着手指,摘了一朵,指尖捻了一些花粉。
“小心,它的花徑有劇毒。”
容岑道:“它的毒是通過氣味散發出來的,所以只要不通過呼吸傳入體內,一般直接接觸是不會有事的。”
“曼珠沙華又名紅花石蒜,根據中醫典籍記載,它的鱗莖性溫、味辛、苦毒,入藥有祛痰消腫,鎮靜止毒的作用,但如果掌握不了份量,就會有生命危險。”
“看來我們只能試一試了。”
容岑看了眼蕭逸軒和蕭承,這兩個人的身份都不是他能用來實驗的,他又看向洛秀,他如果出了什麼事,宋錦會很傷心吧。
他解下蒙着口鼻的布料,在宋錦驚訝的視線中,笑道:“用我來試吧。”
漸漸的,他的目光開始放空,似是沉浸在某個美好的回憶中,笑容格外溫柔。
宋錦想起他之前說的那些話,看來他是在騙她。
不過這也側面證明了他是個心性非常堅強的人。
看了眼洛秀,抿了抿脣,她確實不願拿洛秀冒險。
這個人,總是無時無刻的不在爲別人着想,他就沒有想過自己嗎?
他已經把份量控制好了,宋錦跪在他身邊,看着他清逸俊秀的眉目,不知他的夢中世界是什麼樣的,只是看着他脣角勾起的弧度,那眉間隱匿的溫柔,就知道那必定是個美好的世界,是家國情懷,江湖之遠,還是佳人如夢……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他喃喃的聲音如夢囈,卻如此清晰的傳入宋錦的耳中,那語氣中滿蘊的柔情如風雨將人籠罩。
“綢繆束芻,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花海靜開,誰的心柔腸百結,朝朝暮暮。
“綢繆束楚,三星在戶,今夕何夕,見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這是一首描寫愛情的民歌,在民間廣爲傳唱。
洞房花燭夜,新人彼同心。
宋錦想,在他的夢中,應該有一個深愛的女子,深愛到一經壓抑,此刻鋪天蓋地將他淹沒。
大概是求而不得,才能如此壓抑。
但容岑這樣身份才貌的男子,也會有求而不得的女子嗎?
只是這到底是別人的隱私,她不關心也不窺測,走到溪邊,摘了一片葉子,盛了溪水走到容岑身邊,給他服了鱗莖粉後,又喂他喝了點溪水,然後用袖子給他擦了擦嘴角。
沒過一會兒,容岑便緩緩睜開了雙眼。
那雙眼睛甫一睜開,那眸低濃厚的深情如一張密織的大網將人籠罩其間,宋錦怔了怔,再看去,那眸光已恢復到溫和內斂的光華,好似剛纔的一切只是她的錯覺。
容岑笑了笑,“看來效果十分不錯。”
宋錦也笑了:“你好像什麼都懂,果然不愧是狀元郎,博學多才,令人欽佩。”
容岑直起身來,搖搖頭:“謬讚了,不才,只是多讀了些書罷了。”
宋錦知道他是謙虛,也沒再說什麼,“還是要麻煩你了,量我控制不了。”
容岑道:“這個交給我,我負責殿下和世子,至於洛秀……,就交給你了。”
“好。”
洛秀半靠在宋錦懷中,悠悠轉醒,面前只是一個模糊的陰影,他大叫了一聲“小錦”,便緊緊的將宋錦抱進懷中。
宋錦能感覺到他的身子在顫抖,究竟夢到了什麼,會如此失態?
“好了,一切都過去了。”
“我不是在做夢,我真的找到你了……?”他的聲音嘶啞暗沉,還夾雜着晦暗和沉痛,聽的宋錦莫名辛酸。
“是我,我是小錦。”她的嗓音溫柔而富含力量,輕易的就將洛秀失控的情緒安撫下來。
洛秀只是緊緊的抱着她,臉頰埋在她的脖頸上,“我剛纔做了一個可怕的夢,你全身都是血,你的眼睛是金色的,你不再記得我……。”
宋錦安撫道:“夢都是反的,夢到我全身都是血,那恰恰證明我未來會很好。”
“我現在就不記得你,我們不是還是在一起了嗎?愛情——與記憶無關,不論我們彼此如何變化,對彼此的記憶再濃淡,在我們再次相識的那刻,還是依舊會愛上彼此。”
“即使以後我再忘了,你再提醒我一下就好了,講你的故事,講我們的相識……。”
洛秀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只因剛纔那個夢,太過真實,絕望、分離、永無止盡的黑暗……
直到重新擁抱着宋錦,即使她身體冰涼,即使她沒有心跳沒有呼吸,洛秀卻感覺到她的靈魂,在彼此的擁抱中,與他相貼。
“好,我記着了。”
緩緩的鬆開宋錦,洛秀手指摩挲着她的眉眼,雖然疏冷了許多,卻依舊是記憶中熟悉的模樣,他的小錦……
這邊兩人在虐狗,那邊蕭承和蕭逸軒漸次醒了過來,蕭承還好,畢竟他沒有傷心的回憶,除了妹妹鬧騰些,夫妻恩愛,家庭和睦,但蕭逸軒整個人精神卻有些不好。
“安安……。”
------題外話------
今天有點累,先更這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