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正好,晴空白雲。爆竹聲聲,紅綢飄揚。
從寅時起,首輔府的下人就開始準備成親當日所需,因着陳學楊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且寧瀅又是新開府後一直掌管着府裡的內務,府中下人對她可謂是服服帖帖的。
今日是寧瀅出閣之日,在男方前來迎親之前,必須要嚴陣以待,不能有任何影響到婚禮進行的事情發生。
至於寧瀅,也早早的就起牀了,今日是她出閣的日子,母親馬氏不在府裡,千芳公主只是名義上的母親,所以梳頭的事情就由大伯母譚氏來代替。
一般擔任梳頭的婦人,必須是六親俱在,五福俱全的全福婦人,譚氏雖然已經不是魏國公夫人,但她卻是陳府唯一一個稱得上全福婦人的人。
自從被奪爵後,譚氏一下子從魏國公夫人降爲普通的當家夫人,強烈的落差讓她在沉寂了一段日子之後,變得越發的淡定了。加之年紀上去了,整個人都帶着一股菩薩般的和善。
沐浴完後,寧瀅任蘭草和萱草服侍着自己穿上喜袍嫁衣,及膝的長髮披散在肩頭,在燭光的照映下,烏黑髮亮。
看着銅鏡裡自己的模樣,寧瀅的心裡很不是滋味,女兒出嫁,母親卻不在身邊,忽然間,她的心裡涌出一股對始作俑者的憤怒。
譚氏見她臉上沒有笑意,微微嘆息了一聲,笑着上前拿起牛角梳,右手攏着她的長髮,輕聲道:瀅姐兒,大伯母知道你心裡有遺憾,但是今日是你出閣的日子,咱們開開心心的啊。
聽了這話,寧瀅點了點頭,微微笑了笑,大伯母,我省得。開始梳頭吧。
譚氏哎了一聲,拿起梳子慢慢的梳了起來。
也許是想起了自己女兒出嫁時的情景,梳着梳着,她的眼裡泛起了淚花,顫聲唱着每一個母親嫁女時都會唱的梳頭歌。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
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有頭有尾,富富貴貴。
明明是喜悅的日子,聽到這個,不光是寧瀅,就連旁邊站着伺候的兩個丫鬟也紅了眼睛,梳完頭後,由着蘭草盤上了新娘頭。譚氏親自拿起鳳冠替寧瀅戴上。
瀅姐兒。出了這個門。以後就是陸家人了,以後要夫妻和睦,孝敬公婆。你記着,無論何時。孃家都是你的依靠,從咱們陳家出去的女兒,除非做錯了事情,那是萬萬不能讓人欺負的。
寧瀅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哽咽,大伯母,寧瀅知道了。
譚氏微微頷首,拍了拍她的肩膀,別哭。新娘子應該高高興興的。
迎親的隊伍還沒到,趁着這個時間,寧涵以及其與的姐妹都來了,一看到姐姐們,寧瀅好不容易剋制下去的淚水又有外流的趨向。
可是。她還沒哭出來,寧涵卻比她還難過,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
十妹妹,你就要嫁人了,以後我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了。
她一邊哭着,肩膀不停的聳動着,看她這個樣子,寧瀅忍不住被逗笑了,輕輕抹了抹眼角,笑道:八姐姐若是想我了,以後常來陸府就是。
寧涵還是一個勁的哭,寧渺皺了皺眉,有些無奈道:八妹妹,今兒個是十妹妹的大喜日子,咱們都要高高興興的送她出嫁,你就別哭了。
寧湄也道:是呀,八妹妹,別哭了,來擦擦眼淚,迎親的就快到了。
兩位姐姐的勸說還是起了作用,寧涵擦了眼淚,紅着眼睛看向寧瀅,十妹妹,你要好好的,若是陸蒼擎敢欺負你,我幫你收拾他。
見她越說越孩子氣,寧瀅笑着回答:嗯,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等着八姐姐爲我做主。
接着,姐妹幾個又說了一會兒話,忽然,外面響起了噼裡啪啦的鞭炮聲。喜娘從外邊進來,道:喲,迎親的隊伍已經到了,新娘子快蓋起蓋頭。
聽了這話,譚氏將繡着鴛鴦的蓋頭給寧瀅蓋上,頓時,寧瀅只覺得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紅。
出了閨房,被喜娘攙扶着到了正廳,老魏國公,許老夫人以及陳學楊坐在上首,寧瀅掀開蓋頭,一一拜別親人。
陳學楊往日的淡定從容早已不復,此刻只是一個疼愛女兒的父親,想到被捧在手心裡的明珠就要投入別家,他的眼眶有些微微泛紅。
瀅兒,日後要同慎之好好過日子,如果有什麼事情,一定要和父親說,父親爲你做主。
也許是年紀大了,又或許是今日是孫女出閣的大喜日子,許老夫人不像以往那樣挑刺,只是嚴肅着臉道:瀅姐兒,你記着,成了別人家的媳婦,就要恪守本分,孝敬公婆,千萬不要丟了我陳家的顏面。
雖然這話不好聽,寧瀅還是欠了欠身,道:孫女謹記,祖母放心。
告別了親人,寧瀅將蓋頭蓋好,一步一步的朝着前門走去。
迎親的隊伍停在府門外,陸蒼擎一身大紅喜袍,胸前綁着一朵紅色的綢花,坐在高頭駿馬上,風流倜儻,儒雅俊俏。
陳仕琰也等在門口,一旁還有被萬三娘抱着的陳仕玦。等到那道紅色的纖細的身影出現時,陳仕琰的眼眶慢慢紅了。
走近後,他緊緊的握了握常在袖子裡的手,等到姐姐走到身邊,他彎下腰將姐姐背起來。十四歲的少年已經不再瘦弱,寬闊的肩膀讓寧瀅充滿了安心的感覺。
啊啊啊,咿呀嗚呀…
也許是知道姐姐要上花轎了,陳仕玦嘴裡忽然咿咿呀呀的叫了起來。寧瀅聽了聲音,側頭看了看,卻被紅色的蓋頭擋住了視線。
喜娘在一旁道:走吧,別誤了吉時。
寧瀅只好回過頭,陳仕琰揹着姐姐,一步一步的朝着花轎走去。
姐姐,仕琰捨不得你。
少年的聲音有些悶悶的。寧瀅能夠想象此刻的他是什麼樣的表情。輕輕的在弟弟的肩膀上拍了拍,琰兒,姐姐也捨不得你們,你長大了,姐姐不在府裡,父親和玦兒就要靠你照顧了。
陳仕琰點了點頭,有些哽咽道:嗯,仕琰知道了。
到了花轎旁,寧瀅被扶着上了花轎,轎門關上後。她被隔絕在了一方小天地裡。外面鞭炮聲和嗩吶聲不絕於耳。她偷偷掀開蓋頭。從轎子側邊的小窗口朝外看去。
不知什麼時候,陳學楊和老魏國公也出來了,父子倆都緊緊的盯着花轎的方向。陳仕琰努力的剋制着眼淚,一旁的陳仕玦在奶孃的懷裡不停的動着。
寧瀅的視線在親人的身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了萬三孃的臉上,只見她望着花轎,臉上滿是依依不捨。
這一瞬間,寧瀅忽然心裡一跳,只覺得那樣的眼神似曾相識,她連忙放下簾子,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睛時,花轎已經被擡起。
首輔大人嫁女和狀元爺娶妻。這一嫁一娶又是皇上賜婚,整個京城都籠罩在熱鬧喜慶的氣氛裡。
陸蒼擎帶着迎親隊伍繞着內城走了一圈,街道兩邊都圍滿了湊熱鬧的百姓們,稚子孩童一個個的跟在迎親的隊伍後面,笑着鬧着。
作爲新郎。陸蒼擎自然是春風得意,在馬上不停的朝着祝賀的百姓們拱手道謝。
隊伍終於回到了陸府,拜堂的吉時也快到了,陸蒼擎翻身下馬,將花轎裡的新娘子背出來,跨過火盆後,直接到了正廳。
正廳裡,文敬亭和陸姨父陸姨母端坐上首,看到身着大紅喜服的新人進來後,三人均是笑得合不攏嘴。
一根紅綢將寧瀅和陸蒼擎連在一起,喜娘在一旁高聲喊道:吉時已到,新人拜堂。
話音落下,鞭炮聲再一次響起,接着,嗩吶也跟着湊起了熱鬧。
一拜高堂。
二拜天地。
夫妻對拜。
隨着喜娘的聲音落下,賀喜的掌聲一浪高過一浪,寧瀅透過紅色的蓋頭,看到外面影影綽綽的人影,嘴角慢慢勾起笑容。
拜完堂後,陸蒼擎還要留下來招呼客人,寧瀅被送到早已準備好的新房。
坐在新房裡,寧瀅只覺得四周安靜極了,她輕聲喚道:蘭草。
沒有人回答,看來蘭草並不在房裡。
又過了一會兒,門被打開了,腳步聲由遠及近,寧瀅不免有些緊張。
夫人,奴婢是白鷺,爺心疼夫人,讓奴婢準備酒釀圓子給您。
聞言,寧瀅輕輕掀開蓋頭,看到一個粉衣圓臉的丫鬟端着一個托盤站在那裡,丫鬟的姿色很普通,甚至連她院子裡的粗使丫鬟也不及。
寧瀅點了點頭,你放桌上吧。
白鷺順從的將托盤放在桌上,又將碗端了過來,奴婢服侍夫人吃吧。
寧瀅搖了搖頭,我自己來就是,你在旁邊站着吧。
說着,接過她手中的酒釀圓子,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一整天都沒怎麼進食,一碗酒釀圓子下肚,她總算有了飽腹感。
填飽了肚子,寧瀅又問了白鷺幾句,才得知蘭草和萱草以及自己的陪房們,都被安排歇着了,今天伺候自己的就是白鷺。
雖然不知道是誰安排的,寧瀅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她是新嫁娘,初來駕到卻被人將熟悉的丫鬟攔下了,難道是要敲打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