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熟悉的呼喊,讓陳駿德收回了觀賞府中精緻美景的眼神,看着這個向自己走過來的魏忠賢。陳駿德下意識的有一種恍惚,若是沒有他自己絕對的在劫難逃,可是他又是在後世惡名遠揚的權閹,自己該如何對待以後的關係呢?
心中的煩悶卻是不能帶到臉上來,畢竟就事論事,人家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不管後世如何評說,自己必須得知恩圖報!想到這裡的陳駿德對着迎上來的魏忠賢,撩袍跪倒在地,滿臉感激的說道:“多謝魏公公仗義執言才換得我陳駿德清白之身!公公的大恩大德,我陳駿德以及殺虜軍全體將士永世不忘”!
魏忠賢雖然是伸出手來要阻止陳駿德的下跪,但是也僅僅是做做樣子罷了。市井出身的他受夠了屈辱,隨着地位的升高,他現在最喜歡就是看着達官貴人對他的跪地叩拜。可是這個是藏在他心中的秘密,誰也沒有跟誰說過。看着跪在地上的陳駿德,心中得到極大滿足的魏忠賢這才真正的伸出手臂,將陳駿德扶了起來。
“哈哈,伯爺太過客氣了,當初若不是伯爺保護,咱家也是爛肉一堆哪有今天的權勢?說起來咱們還是相輔相成,需要互相感謝的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宮中少了掣肘的魏忠賢則是笑容滿面,說着話的同時拉着陳駿德的胳膊就走進了正堂之中。雙方落座之後陳駿德再次對魏忠賢的援手錶示由衷的感謝,並將銀票強塞入魏忠賢的手中。雖然魏忠賢嘴上不住的推辭,最後甚至帶有喝斥之意,但是銀票在手感受到厚度之後,他的笑容更盛,似乎忘了他的之前怒氣衝衝的推辭。
正所謂吃不言寢不語,但是這是君子的行爲準則。而陳駿德與魏忠賢誰也不承認自己是君子,故而他們之間也不必對自己如此苛刻了。這不也是正好趕上飯點,魏忠賢特意請來京城名廚爲陳駿德置辦了一桌豐盛的接風宴。桌子上的菜別說陳駿德沒有吃過,就連看到沒有看過。魏忠賢考慮的還頗爲周到,讓廚師每道菜都講解了一番,也是免去了陳駿德不是如何下筷子的尷尬。
結結實實的吃了一頓,還別說這些叫不出名來的菜還真是美味,吃得陳駿德是欲罷不能,直到將最後一口菜用筷子捅進去才肯罷休。而魏忠賢卻是淺嘗輒止,並不像陳駿德那般狼吞虎嚥。看着陳駿德放下碗筷後,魏忠賢笑着問道:“駿德啊,這菜還何口味嗎”?
經過兩個人飯前的寒暄,魏忠賢現在才得以如此親切的稱呼,本想着就着酒菜與陳駿德好好聊聊,但是這貨看到桌子上的菜後居然連頭都不擡。在魏忠賢漫長的等待中,陳駿德就說了一句話,還是問自己的部下是否也是吃得這些菜。
陳駿德用酒順下了卡在喉嚨裡的食物,隨後擦了擦嘴後說道:“多謝公公盛情款待,駿德現在有點樂不思蜀了呢”!
“哈哈哈!”魏忠賢聞言放聲大笑,聲音極其洪亮,根本就不像太監應該發出來的聲音。緊接着卻是收起笑容,鄭重其事的開口道:“你在靉陽上書袁應泰的事皇上已經知道,今番特召你入京,只要把握好這個機會,升官加爵不在話下”!
“說到這還得多謝公公在皇上面前爲駿德美言啊,要不然皇上豈會在意我這個小小的明威將軍呢”!
面對陳駿德的刻意奉承魏忠賢不爲所動,這段日子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言語。此刻的他依舊是盯着陳駿德的眼睛開口說道:“唉,話不能這麼說,你在遼東的功績是不可磨滅的!遼東但逢戰事其他諸軍皆是兵敗將死,丟失城池,唯有你殺虜軍可以打敗建奴,即便是在開原城被圍之際都能突圍而出!此等威武之師豈能蝸居靉陽,咱家幫你也是替聖上護佑人才而已!可是眼下你的處境卻是十分的危險,主要是你在朝中並無根基,而你又稀裡糊塗的捲入到勳貴與文臣的鬥爭當中,以你現在的實力,根本就無法自保”!
說到這裡的魏忠賢看了看陳駿德愈發凝重的臉,知道自己的話深深的觸動了陳駿德的內心,本着趁熱打鐵的心思,魏忠賢繼續說道:“從那夜開原城突圍的那一刻起,咱們也算是同生共死過了!咱家也不跟你繞彎子,現在咱家的權勢不同以往,絕對可以爲你撐起一片足以施展拳腳的天地!今後你在外,咱家在內,無人掣肘,必定是前途無量!咱家也不用你爲咱家出什麼力,你就安心平定戰亂即可,用接連的勝利讓咱家在聖上面前挺直了腰板,得個舉薦之功即可!一則是爲聖上分憂,二來替朝廷平定戰亂,乃是一箭三雕之美事!但是咱家得問你一句,若是由你統領遼東之軍,你是否有把握消滅建奴”?
陳駿德有點糊塗了,一般官場之人不都喜歡點到即止嗎?可是不光是那個兵部尚書,還是現在這個魏忠賢的話都是如此直接。其實陳駿德並不知道,魏忠賢乃是市井出身,做事直截了當,不喜歡文人那種拐彎抹角的風格。上行下效,搞得他的依附者都是直來直去的。
看着魏忠賢直視的眼神,陳駿德知道自己必須在這一刻給出一個明確的答覆。而且他還是默認了自己一定會投靠於他,轉而爲他插手遼東做着準備。在明朝,尤其是明末,這個站隊的問題尤爲突出。陳駿德本想選擇一方勢力作爲靠山,但是現在閹黨的名聲還沒有什麼,估計再等一年半載的就得臭大街了。自己若是跟他們有所聯繫,等到日後算總賬的時候,自己也得深陷其中,最後依舊是落得個無人相救的悲慘下場!
就在陳駿德在哪裡權衡利弊之時,魏忠賢卻是輕聲的開口道:“駿德啊,你難道忘了被人陷害成叛徒的事了嗎?你要記得,官場之上只講利益,當利益達到一定程度之後,他們可以放棄一切,國家社稷在他們眼中都不算什麼,更何況是幾條他們根本就不會在意的人命!”說到這裡的魏忠賢突然提高了嗓門,大聲的質問道:“爲了手上的權力,他們對於遼東這等大好河山說丟就丟;爲了自己的利益,對待朝廷的良將竟然肆意的誣陷!此等禍害,駿德你還想跟他們這些沒用的酸儒有所交集嗎”?
隨着魏忠賢的喝問,陳駿德突然站起身來,用着一種聲音不大但卻能震人心神般的嗓音說道:“文臣皆是沽名釣譽之輩,我陳駿德羞與文臣爲伍,而我又是武將,自古以來文武亦是水火不能相容!若是有朝一日我得以統帥三軍,定能拼死力戰,剿滅女真戰亂,還遼東百姓一清平世界!可我陳駿德乃是勳貴一脈,又豈能改投公公你處?公公的大恩大德我陳駿德沒齒難忘,日後若有吩咐駿德也決不推辭!而且只要是朝廷的命令,我殺虜軍便就是絕不遲疑,就算是刀山火海擋在身前也絕不退後一步”!
魏忠賢看着這個拒絕了自己招攬之意的陳駿德,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喜是怒。而後在陳駿德焦急的等待中,魏忠賢高聲的說道:“好!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也只有此等氣魄纔是大敗建奴的忠毅伯!你先好好歇息,等明日咱家派人來接你進宮”!
“公公慢走!”陳駿德將魏忠賢送出了府門外,吩咐了一聲便帶着人往英國公府走去。在路上的時候陳駿德在想魏忠賢的意思,自己明確了拒絕了他,但是他卻沒有當場翻臉。以他現在的權勢即便是自己身後有勳貴撐腰,但是也極有可能是沒有什麼作用。
“末將陳駿德給國公爺請安,往日書信聯繫可讓末將心中嚮往,今番得見國公爺風采真乃是三生有幸啊!”來到英國公府之後,陳駿德連忙見禮,對着這個自己的靠山也是極盡殷勤之能。畢竟自己剛剛拒絕了魏忠賢,若是再得罪了勳貴之首,那滿朝之中就真的無他陳駿德立錐之地了!
“哈哈,駿德你還真是會說話,你說你這人是不是太世故了,咱們同爲勳貴一脈,你又是爲我等勳貴露了臉,有何必弄那些個虛禮?上次差人送了那麼多的東西來,真是不像話!你看你這次不就挺好的嘛,君子之交淡如水,以後別老送東西給老夫,那樣顯得就見外了!”落座之後的張惟賢張嘴閉嘴的全是東西、東西的,看似說陳駿德太過世故,實際上用這話敲打陳駿德呢。
而早有準備的陳駿德也是將銀票奉上,張惟賢竟然都沒有推辭,十分坦然的就將一沓銀票塞入懷中。陳駿德也知道他這人就是愛財,故而投其所好只送銀票。兩人寒暄了一陣後,陳駿德說起了他拒絕魏忠賢招攬之事,而張惟賢卻只是用一句“不必理會”就打發陳駿德去見他的孃親周氏去了。
其實張惟賢根本就不擔心魏忠賢的手段,他就是手眼通天,也不敢動他英國公府!之所以着急忙慌的以孝義之名讓陳駿德去見老母,主要原因是他想數數銀票。等他們母子團圓,他這邊數完銀票心滿意足之後在跟陳駿德講講面聖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