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麼？”
男子的聲音有些發乾，因爲失血過多的原因，他呼吸急促不穩。
青陌依然笑着，歪着頭，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聲道：“我在想，你身體裡到底有多少血，能流多久呢？”
男子身體越發僵硬，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半晌，才悽苦地笑了笑，“你，就這麼恨我？”
“恨？”青陌挑眉反問了一句，緩慢地點着頭，“我的確恨墨非離，可不恨你。”
她莫名的一句話，讓男子一怔，表情漸漸變得複雜難言，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許久，才啞着聲音道：“你，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什麼時候看出來的啊？”
青陌長嘆一聲，掰着指頭數了數，“大概是你推開門走進來的第一步吧。”
“那麼，我什麼地方露出了破綻？”身體被她頹然襲來的妖力禁錮，他現在像是囚籠裡的金絲雀，生死都不再由自己掌控。
“什麼地方露出了破綻……”
青陌扯脣自嘲的一笑，並沒有出聲，只是盯着男子的眼睛看了半晌。寬大的衣袍一揮，男子像是風沙一般，散入到空氣來，漸漸整個消失掉，甚至連方纔還存在的血腥味，一併消失掉，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青陌看着男子在眼前慢慢消失，低聲喃喃了一句，像是問別人，又像是問自己，“到底是哪裡露出了破綻呢……”
她苦笑一聲，慢慢轉過頭，面容複雜地看着房間的一角。
向着那個角落走去，青陌望着空無一物的角落，慢慢蹲下身。
耳邊無聲無息，她甚至連一丁點的異樣氣息都感覺不到，可偏偏……她竟然能覺察到。
睜着墨黑的琉璃眸仁盯着那虛無縹緲，她伸出手，卻又在半路聽了下來，硬生生收了回來，聲音像是磨了沙，低啞，“現身吧，我知道你在這。”
依然是無聲無息。
青陌漸漸不耐煩，眉頭一鎖，低低又喚了一聲，“墨非離！”
這一次，她能清楚的感覺到四周有風聲一晃而過，很微弱，她依然很清楚的感覺到。手指垂了垂，表情漸漸無奈，“你真的不現身？你出來。我有話問你？”
“呵，好！你好！”青陌終於失了耐性，“騰”地站起身，面容裡掠過一道厲色，踩着冰涼的地面走了兩圈，恨聲道：“你不出來是吧？好！”
說完，不再理會他，徑直朝着門口的方向走去。
只是到了門邊，卻是打不開房門。青陌眉頭不輕不重地挑起，掌心一拂，強勁的妖力像門閂掃去，只見金光一晃，門閂依然紋絲不動。她咬着脣，眯縫着眼站在那裡，泄憤地踢了一腳，瑩白的腳趾重重敲在了木板上，發出“咚”的一聲。與此同時，刺骨的疼痛襲來，腳趾疼得幾乎抽搐了，她撫着門框，額頭緊緊地貼着門沿，大滴的冷汗從額頭上落下來。
同時滾落的，還有淚水。
她只是想問問，孩子到底還在不在？只是這而已……
“墨非離，你混蛋！”
頭髮垂下遮住了臉，青陌卻能感覺到有東西貼上她的臉頰，似乎在拂去她的疼痛，瑩白的腳落入一層金色的輝光裡，疼痛瞬間消散掉。她閉着眼，不想睜開，額頭抵着門沿，無聲地落着
淚，彷彿想把這些時日所有的委屈都一併流掉。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睜開了眼，側過頭，模糊的視線裡她對上了一雙綠豆般大小的金色眸瞳。
“嘶！”
青陌倒抽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清醒過來。
那金瞳似乎感覺到她的不安，蹙然向後退開，一條巴掌大的小金龍出現在青陌的眼前。
青陌皺着眉頭，看着那小金龍繞着她飛着打了幾個圈，繼而一頭撞在了她的臉頰上，它的動作並不怎麼重，青陌伸手一撈，把它整個都攬在掌心裡，看着它大睜着小豆眼，不安又心疼地看着她臉上的淚。青陌盯着它看，看了半晌，才啞着聲音道：“你……”出了聲，卻不確定自己要問什麼。
深吸了一口氣，她頭疼地用另一隻手撫了撫眉心，再次放下手時，食指微屈，碰了碰它頭頂的小金角，“墨非離？”
小金龍明顯一怔，扒拉了一下她的手指，端正地在她掌心坐好，龍頭枕着她的指腹，小豆眼委屈地眨了眨，繼而點了點頭。
看着它這委屈可憐巴巴的樣子，青陌恨恨地咬着牙，“活該！”心裡方纔的鬱結卻莫名散了很多。
小金龍一聽着，用小腦袋蹭了蹭她的手指，小豆眼裡金光閃閃，莫名盈盈透着水潤的光。
隨即似乎想到什麼，又從青陌的掌心飛下，停留在她瑩白的足背上，用腦袋拱了拱她的腳面。青陌低下了頭，看着自己腳背上的小東西，它周身金色的光幾乎把她的腳背照得透明，她莫名臉上一紅，鬱郁啜了一聲，擡起腳顛了顛，把它踢了下去。
小金龍在地面上打了一個滾，又速度地飛起來，與她平視，用臉貼了貼她的臉，親暱地蹭了蹭。
青陌擡起手剛想把它揮開，可想到它變成如今這模樣的原因，又莫名有些不忍……
這想法一起，讓青陌愣了愣。
這麼久，她從未想過經歷過這麼多事情以後，他們還能這樣平平和和地待着，心情莫名有些惆悵。她不再理會小金龍，轉身朝着牀榻走去，掀開錦衾，把早已冰涼的腳放進去，雙手環着膝，靜靜地盯着前方。
不知在想些什麼。
小金龍不安地跟着她，圍繞着她的四周轉悠，即使偶爾它停在她的眼前，卻依然感覺不到她的視線落在它的身上。它漸漸不安，四處亂飛，金光在房間裡越來越盛。
青陌許久才被房間裡異樣的雜亂聲吵醒。
她偏過頭看向暴躁的金龍，眯着眼，剛想說什麼，手指向一側一按，突然指尖碰到冰涼。
她的心一動，有什麼想法在腦海裡一晃而過。
青陌突然偏頭看向了小金龍，正好對上它暴躁的小豆眼，後者似乎樂了，“蹭蹭蹭”地朝着她這個方向飛了過來，落在她的肩頭，用小腦袋拱了拱她的耳朵。青陌笑了笑，朝着它招了招手，小金龍一愣，立刻像是撒歡一般，落在了青陌已經攤開的掌心裡。青陌看着它在她的掌心裡打滾，墨黑的眼底有異樣一晃而過。須臾，頰邊的一縷青絲從眼前晃過，像是觸動了她心底深處的一抹殘佞。
她突然伸手攥住了小金龍的身體。
死死地攥在了掌心。
妖力頹增，整個把小金龍禁錮住，它顯然沒想到青陌會突然這麼做，怔愣了許久都沒有反
應過來。它艱難地偏過頭，還沒有指頭大的小腦袋怔怔地僵着，小豆眼裡都是恍惚，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它突然就不動了。
只是小豆眼垂了下來，像是傷心，又像是認命。
青陌面無表情地看着它，半晌，才低低道：“我知道是你把妖力鍍給了我纔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
她的聲音太過平靜，冷靜到讓小金龍更加不安，它怔怔地瞪大了眼看着她，可隨即就聽她再說：“可有些事，不是說忘就能忘的。”
這次是一個機會，真的是一個機會。
只有這時，它周身的妖力最弱，她纔有機會能破開他的胸膛把白漓淵的那枚內丹取出來……除了這個機會，她甚至找不到任何的機會能夠打敗它。甚至就算這個時候，如果不是出其不意，她也不可能如今這麼束縛住它。
小金龍盯着她看，許久，放棄了掙扎。
只是睜着小豆眼一眼不眨地看着青陌，它看着青陌把手背一翻，它的小腦袋呈現正面面對着她。隨即，它看着她的右手向後一身，拔出了一把銀光閃閃的匕首，那匕首很熟悉，是不久前剛買給她的，倒是沒想到，這把匕首會用到它的身上，又或者，它其實有想到，只是在賭，賭他們兩人之間到底……還有沒有可能。
看來是輸了呢。
它的脣角似乎是勾起了一抹自嘲地笑。
看着她已經擡起了匕首，刀尖抵着它的心口，金色的輝光在匕首上反射出極爲唯美的光。
只是此刻這像是一種諷刺。
青陌覺得她握着匕首的手幾乎都在顫抖，她說不清自己此刻是什麼心情，只是心口扯的難受。她以爲自己不看到墨非離那張臉就會下的去手，只是……她深吸了一口氣，無論如何，她都要動手！否則，白漓淵怎麼辦？
他們做了這麼多的錯事……
不能再一錯再錯了。
刀尖已經抵在了小金龍的鱗片上，硬硬的鱗片抵着匕首。
只要她再向下一時力，這使了妖力的匕首就會穿透它的身體，取出那枚內丹。
閉上眼，青陌重新擡起手，狠狠地刺了下去……
血從身體裡噴濺了出來，小金龍豆大的金瞳睜得有些大，似乎沒想到她會真的刺下去，小腦袋上噴濺上的血讓它看起來極爲狼狽。它的眼睛越睜越大，到最後，頹然一聲龍吟從喉嚨間溢出，讓人不寒而慄。
青陌痛得臉色慘白，只是脣角卻勾着笑。
右手一軟，把匕首扔到了地下。
只是在下一刻，卻看到小金龍眼底的心疼與失望直直戳進她的心底，她苦笑一聲：“我以爲你應該會高興的，我還是下不去手，下不去手……”
喃喃一聲，她視線側移，看着自己手上深可見骨的傷口，還在“汩汩”地向外冒着血。
她像是瘋子一般興奮着，這點痛能讓她的心沒有這麼痛。
傷口上突然一暖，青陌脣角的笑僵硬下來，她怔怔地看着小金龍伸出舌頭舔着她傷口流着的血，淡淡的金光在它周身籠罩着，它的舌碰觸到的血口漸漸癒合，直至不再流血。在做這一切的時候，小金龍的眼一直閉着，直到再也感覺不到溫熱的血再流出，它像是累極了向一旁歪倒，直直掉在了牀鋪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