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許看見了他扣動扳機的手,甚至看見了那子彈出膛的一刻爆出的白色火花。他心底一片冰涼,自己,恐怕又得再死一次了。好可惜,他纔剛剛適應了6許這個身份,纔剛剛喜歡上葉幸這個人……
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只等那意料中的疼痛到來。突然,一片黑影擋在了他面前,而他耳邊傳來一聲急切的呼喊:“許許!”
只有一個人,會這麼叫他。
“噗”,子彈入肉的悶響聲驚得6許觸電一般渾身一抖,猛地張開了眼睛。面前,是葉幸緩緩倒下的身體……
他的心,狠狠地抽痛了起來,彷彿倒下去的不是葉幸的身體,而是他的整個世界。如果,如果葉幸死了……不,他不會死的,他不能死!自己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人,好不容易喜歡上他,不是對毛微微那種朋友的喜歡,而是……喜歡的喜歡……他怎麼可以去死!
6許的腦子亂了,向來無比理智的他徹底亂了。他慌張地衝到葉幸身邊,一把將他攬進懷裡,拼命用手壓住他胸口那鮮血奔涌的傷口。
“你怎麼跑過來的?!這不科學,不科學……”6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麼,只是慌亂地說着話。
“科學……你個大頭啊……唔……這種……時候還……想着……科學……咳咳!”葉幸的臉上迅速蒼白了下去,嗆咳了兩聲,嘴角溢出了一股鮮血,兩眼一閉昏了過去。
“葉幸!止血,止血,指壓止血法……動脈……心臟……”6許語無倫次,腦子裡飛快的轉過那些不知道什麼時候存進去的知識,慌亂地尋找着葉幸的動脈。
周圍的一切,他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他不知道那些警察是怎麼制服了毒販,不知道他們是怎麼上的救護車,不知道邱繼宇和田休不停衝他張着嘴都說了什麼。
全世界,只剩下葉幸胸口那不斷擴散的暗紅……
市醫院手術室外,6許不安地來回踱着步子。葉倖進手術室已經六個小時了,這期間他一直緊咬着嘴脣來回踱步,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他幾乎每隔一秒鐘就要擡頭去看一次那亮着的手術燈,既期待它熄滅,又害怕它熄滅。
他不止一次在心底祈禱,如果,葉幸能安全出來,他想怎麼樣,他都依。
邱繼宇和田休幾次試圖跟他說些什麼,可他完全聽不進去,滿腦子都是這段時間以來和葉幸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他突然開始恨自己,恨自己有樣強的記憶力,連葉幸的一顰一笑,嘴角上翹的弧度他都記得那麼清楚!
又一個小時之後,那刺眼的紅色手術燈終於熄滅了,手術室的門打開,卻只有一個醫生走了出來。
6許等了兩秒,只見醫生緩緩取下了口罩,而他身後,沒有任何動靜。他的心,緊緊地揪了起來。不會的……不會是這樣的……葉幸他不會死,他一定不會死……
“對不起……”醫生嘆了口氣道。
“不!不要說了!他不會死的,他不會死的!”6許的眼淚像是決堤了的水,再也憋不住,模糊了他所有的視線。他只覺得自己渾身冰涼,大腦完全沒有辦法思考,他一把抓住醫生的肩膀道,“求求你,一定要救他!把我的心臟換給他,一定要救他!他不可以死,不可以死!”
醫生顯然是受了驚嚇,慌亂地掙開了他的手道:“你聽人把話說完啊!我說對不起,請讓一下,病人要出來了!”
話音未落,一臺手術車被輕輕地推了出來,手術車上,是昏迷當中臉色蒼白卻呼吸平穩的葉幸。
那一刻,6許的心突然就落回了肚子裡,接着,他緊繃了許久的神經終於採取了自我保護模式,讓他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6許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醒過來的時候,他第一眼看見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喂,你好意思比我這個傷員睡得還久嗎?”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虛弱又沙啞的聲音。
6許茫然轉頭,只見和自己一臂之隔的病牀上,葉幸正蒼白着一張臉衝他揶揄地笑。
他愣了一秒鐘,突然反應過來之前發生了什麼。猛地一挺身下了牀,衝到葉幸身邊給了他一個緊緊的擁抱!
“你沒事,你沒事!”他只說清楚了這幾個字,所有的話都被淹沒在了眼淚裡。
“喂!好痛!”葉幸嘴上雖然這麼說着,心裡卻有無比的開心。重生之後的6許一直有潔癖,別說是擁抱,握個手都要他的命似的。現在他竟然這樣衝過來抱着自己,看來,自己這一槍擋得值得了。
“啊!對不起,我只是,太高興了……”6許慌張地直起身子,又哭又笑地道。
葉幸看着他這樣子,突然就有種想要欺負他的衝動。他擡起右手一把拉住6許的領子,微微一用力,就將他帶得傾向了自己。然後,他們兩的脣,輕輕地合在了一起。
6許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本能地想躲,卻突然又想起自己在手術室外許的願望,只要他沒事,他什麼都依他。於是他滿臉通紅地閉上眼睛,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兩人相接的脣上。
這個吻,很輕很柔,不帶一點情v欲。
“咳咳,你們這是在白日宣那個什麼麼?”就在兩個人忘情的時候,病房門口突然響起了一個煞風景的聲音——田休。
葉幸放開了6許,一臉不爽地盯着房門口,用威脅的口氣說道:“邱先生,你考慮一下把他開除了吧。”
田休不以爲意地聳了聳肩道:“哈哈,所長不會這麼公私不分的啦!”
他身後,邱繼宇帶着憐憫地眼神看着他搖了搖頭道:“你錯了,這是公事。牀上那位纔是你真正的老闆,所以,他要開了你,我只能聽令了。”
這句話一出口,病房裡出現了兩秒鐘地寂靜。
然後,6許和田休同時爆發出一聲驚叫:“什麼?!”
葉幸擺出一副欠揍的表情,掏了掏耳朵示意他被吵到了,漫不經心地回答道:“這個事務所,我是出資人,邱先生拿乾股,負責運營和管理。”
房間裡剩下的兩隻,同時石化了……
葉幸在醫院只呆了一個星期就不顧醫生的勸阻非要回家。因爲他實在看不下去6許每天那種要死要活的表情。
這一個星期以來他躺在病牀上想了很多,關於6許,關於武月。他已經認定了現在在6許身體裡的應該就是武月了,只是他還沒有想好要怎麼去處理這樣的轉變。
他喜歡原來的6許喜歡了四年,這段感情很苦。因爲所有人都在反對,因爲6許一直對他若即若離。然而重生之後的6許,依然是那張臉,性格甚至更彆扭。可是,他卻已經體會到從沒有過的快樂。那種快樂,是因爲看到了希望,而會忽視一切障礙的快樂。
尤其是醫院裡的那個吻,他沒來由的確定,6許的心,是他的。
然而,他需要時間去接受自己同時愛着兩個人的事實,這讓他覺得像是在偷情。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當斷不斷的人,唯獨在感情上,他一再的遲疑糾結,真得變得完全不像自己了。
6許知道,葉幸堅持要出院是爲了他。他心底感動,嘴上卻沒有辦法表達出來。只能在葉幸回家之後,每天忙裡忙外地照顧他。
他很震驚自己一直以來的那些潔癖,竟然在葉幸身上被最大程度的忽視了。他不再抗拒和別人接觸,不再嫌棄別人用過的碗筷餐具,不再介意幫別人洗衣服。只是這個“別人”,僅限葉幸。
他有一種感覺,葉幸已經確認了他是武月,可是他不知道葉幸爲什麼一直不跟他捅破這層窗戶紙。
自從那天兩人在醫院裡忘情地接吻之後,他們又很默契地回到了那種彆扭的相敬如賓的狀態。這樣讓他很不舒服,就像是一個想要玩具,又不敢開口跟爸媽說的小孩,每天只能眼巴巴望着自己心愛的玩具,各種幻想。
這天,6許小心翼翼地幫葉幸換完藥,仔仔細細在他的繃帶結尾打了一個蝴蝶結。他盯着那個蝴蝶結看了半天,總覺得左右不平衡,於是拆開又重系。
葉幸因爲怕見血,一直扭着頭閉着眼,心中默默數了一千五百隻羊還不見6許完事,於是忍不住道:“你好了沒有啊?”
6許看着那個打好的蝴蝶結,第五次皺了皺眉頭,還是不對稱。他嘆了口氣道:“馬上就好了。”然後,第五次拆開了那個結。
葉幸忍不住偷看了一眼,頓時一頭黑線地盯着他,等他的結一打完,一把抓過身邊的剪刀交到他手上道:“看哪邊不對稱,剪了!”
6許委屈地看了他一眼,接過剪刀正要動手,突然就聽到了敲門聲。他糾結地看了看門,又看了看蝴蝶結,又看了看門……
葉幸受不了了,一把拿過剪刀,“咔嚓”一聲將蝴蝶結剪得只剩下一個禿結兒,然後隨手丟開剪刀起身去開門了。
“唉唉……東西要放整齊啊!”6許跟着他後面無奈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