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路上,蘇姨娘的雙腿因爲跪的時間太久,行動起來頗有些不便。
烈鸞歌看着心疼不已,經過一處遊廊時,便扶着蘇姨娘到廊側倚着欄杆坐了下來。
“姨娘,以後不要動不動地就去下跪求別人,知道嗎?”烈鸞歌一邊說着,一邊給蘇姨娘揉捏着腿肚子和雙膝,力道適中,手法也很有技巧,蘇姨娘微擰在一起的眉頭不覺間鬆了開。“若是別人有心幫你,根本就不會讓你下跪。若是別人不想幫你,那你就是跪斷了自己的雙腿也沒用。那柳氏就屬於後者,無論姨娘如何求她跪她,她都是不會點頭的,只會坐在一旁冷眼看着姨娘的笑話。她自己看不夠,還會讓她房裡的一衆丫鬟婆子陪着一起看,彩月和彩雲那兩個大丫鬟不就是明擺着的麼?”
姨娘主子在大廳中跪着,兩個奴才卻穩如泰山地坐在木几旁,喝着茶水嗑着瓜子看笑話不算,還當着姨娘的面亂嚼舌根甚至詛咒哥哥來刺激姨娘。這等惡奴,她當時殺了她倆的心都有。
不過,她也知道那兩個奴才雖然該死,但最該死的還是柳氏。沒有她的縱容和故意指使,那些個奴才怎敢如此堂而皇之、毫無顧忌地當着姨娘的面張狂放肆?再怎麼樣,姨娘總還是個主子,她們頂多在背後奚落諷笑一番便罷了。
都是柳氏那個刻薄惡毒的女人,想到她對姨娘和哥哥的所作所爲,烈鸞歌心頭就忍不住火起,恨不能將柳氏重重抽上一百個大嘴巴,抽得她面目全非。
哼,當家主母是吧?只要有她烈鸞歌在的一天,遲早會將柳氏從主母位置上拉下來!
“鸞兒,姨娘沒事的,只要能看到你跟你哥哥平平安安的,姨娘這輩子就滿足了。”蘇姨娘伸手摸着烈鸞歌的面頰,想到愛女今日回來這一路所受到的刁難和侮辱,不覺再次落下淚來。“鸞兒,都是姨娘沒用,爭不來一個體面的身份和地位,這麼些年來,連帶着你和你哥哥跟着姨娘一起受欺受辱受苦受累……”
“姨娘,快別這麼說,能有你這麼個溫柔心慈的姨娘,是鸞兒與哥哥的福氣。”烈鸞歌掏出帕子擦掉蘇姨娘面上的淚水,又將她緊攏在一起的眉頭輕輕撫平。“以前的事,不論是好還是壞,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姨娘再不要去多想。而以後,姨娘要相信,只要有女兒在,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
“是啊,只要有小姐在,這往後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玲瓏適時插話進來,明媚的小臉上有的皆是對自家小姐的信任和驕傲。“姨主子,小姐已經不同於以往了,你都不知道如今的小姐變得有多聰慧精明,而且還很強勢呢!看看剛纔小姐面對太太時多從容鎮定,別說是李媽媽和彩雲彩月她們,就是太太心裡必定也是對如今的小姐刮目相看的!”
“姨主子,奴婢現在對小姐可真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小姐剛纔對付太太的那招以退爲進不知有多厲害!小姐明知道一切都是太太指使的,卻故意說成是李媽媽她們陽奉陰違,揹着太太惡奴欺主,明面上誇讚太太如何以身作則,賞罰分明,實際上卻是逼得太太不得不重罰李媽媽她們。呵呵,這回啊,小姐不但含沙射影地將太太給臭罵了一通,又讓太太吃了一記悶棍卻無法吭出聲。這麼多年來,太太還是第一次栽下如此大的一個跟頭,也難怪會氣得從椅子上摔下來。”
“玲瓏,你可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烈鸞歌半褒半貶地笑看了她一眼,這小丫頭,倒是將她的做法看得透徹。“新官上任三把火,我這次回府本就打算好好立一下威。既然太太的人主動犯到我的手裡,那我又豈能放過?這次我連太太跟前最看重的李媽媽並兩個一等大丫鬟都毫不給面子的教訓了,既是想殺雞儆猴,也是要告訴衆人,如今的三小姐再也不是以前那個人人可欺可辱的傻子了。府裡的那些個魑魅魍魎以後再想要欺辱我們母女兄妹三人,那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看看自己夠不夠分量,夠不夠資格!”
“鸞兒,你真的是變了,變得獨立自強,也變得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見了,姨娘真的好欣慰。”蘇姨娘上上下下地看着自己的愛女,在她身上再也找不到一丁點兒以前的怯懦與癡愚。真的是老天開眼,讓她的鸞兒因禍得福,心智變得健全起來。
烈鸞歌淡淡笑着,沒有說話,心忖着:姨娘,不是你的鸞兒變了,而是她的身體裡面已經住進了一個全新的靈魂。不過,姨娘放心,既然我佔了司徒鸞歌的身體,那麼今後我就是你的女兒,我定會將你當做親生母親一般來愛戴和敬重。
“哎——”蘇姨娘忽而嘆了一口氣,眉宇間又糾結出一抹擔憂與哀愁來。“鸞兒,我們這回是徹底得罪了太太,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不得罪柳氏,難道我們的日子就會好過嗎?”烈鸞歌撇了撇嘴,不以爲然地反問了一句。
“可是……我們不該如此下太太的面子,又與她鬧得這麼僵,我這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安。”蘇姨娘握着女兒的手,臉上滿是擔憂。
在她看來,柳氏是當家主母,一應內宅之事全由她經手,她想要給誰小鞋穿再容易不過。這回徹底惹怒了柳氏,以後還不知她會如何使手段來苛待整治她們母女二人。她倒不是那麼在意,就怕委屈了她的鸞兒。
烈鸞歌搖了搖頭,神色有些肅然:“姨娘,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世人都是欺善怕惡、欺軟怕硬的,一味的怯懦退讓、做小伏低,只會愈發遭人欺負和打壓。姨娘在司徒府裡生活了這麼多年,難道還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哎,姨娘怎麼會不明白……”蘇姨娘垂下頭來,不讓女兒看到她眼底的憂傷。她曾經也爭過鬥過,爲了留住老爺的寵愛,她也使過手段,耍過計謀,可終究還是鬥不過其他房裡的那些女人,還爲此賠上了她的兒子……
一想起那些過往,蘇姨娘便覺心痛。撫了撫胸口,覺得自己的雙腿不再那麼痠疼麻軟了,遂握住女兒的手,阻止她繼續給自己揉捏。
“鸞兒,我們趕緊回去吧。你哥哥昨日便發高燒昏迷,這會兒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姨娘實在是心焦如焚。”
聞言,烈鸞歌心一抽緊,不再多言,與玲瓏一左一右地攙着蘇姨娘,儘可能快地往蘇姨娘所住的梨香苑趕去。
兩刻鐘後,三人終於回到了梨香苑。
烈鸞歌老遠就看到苑門口立着一個身量苗條、作丫鬟打扮的女子,時而探頭張望,時而踱着步子走來走去,一副焦急等待着某人的樣子。
猛地一擡頭看到她們三人的身影,那女子立刻快步迎了上來,也來不及給烈鸞歌見禮,拉了蘇姨娘的手,便急急說道:“姨主子,大夫請來了沒有?三少爺昨兒個昏迷了一整夜,今早好不容易醒了,卻又一直喘嗽個不停……剛不久還咳了血絲出來,看情形很是兇險,奴婢都要嚇得六神無主了……”
“立刻帶我去三少爺房裡!”烈鸞歌猛地一聲急喝,打斷了那女子憂心如焚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