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太太屋裡出來後,烈鸞歌心情大好,。原本還以爲自己需要花費一番口舌和心思,才能說動老太太和父親大人將姨娘扶正。
沒想到她都什麼都還沒有做,老太太就告訴她,姨娘十拿九穩地會被父親大人扶爲正室,這可真是一件值得人興奮的事兒。
不過,烈鸞歌高興的同時,又頗有幾分擔憂。
剛剛老太太對她說的那番話,其深意是什麼,她自然明白。
老太太的意思是,接下來的十五天內,柳氏的喪禮不但要由蘇姨娘一個人全權操持打理,而且她這個做女兒的還不能從旁協助,說白了就是不許任何人幫忙。
所以說,這一次的喪禮,對於蘇姨娘來說,確實是一次前所未有的重大考驗。
它關係着他日烈鸞歌嫁人後,司徒府的當家之權,是否要盡數交到蘇姨娘的手裡。
烈鸞歌自然是不希望自己嫁人之後,老太太另選出一個或者幾個人來與姨娘一起來當家主事。
一來說出去不好聽,別人會笑話姨娘不會持家。哪有做主母的,還需要一個或者是幾個姨娘來幫着她打理內宅家務的?
二來也容易引起爭鬥和糾紛。自古以來,不論哪個領域,處於領導階層的人,相互之間是不可能一直和平地相處下去的。因爲有野心的人太多,想爭權的人也太多。
所以,最好的避免爭鬥與糾紛的辦法就是,大權握在自己一個人手中。
就自己一個人是領導,一人獨大,其他的人都是替自己辦事的,只有聽命的份兒,而沒有一絲決議權,。如此,又豈會再存在旁人與自己爭權的問題?
所以,待自己出嫁後,司徒府的這份當家大權必須盡數交到姨娘的手裡,絕不能多出第二者,第三者,甚至是更多的人,來與姨娘一起掌權持家。
想歸這麼想,可是這一次考驗的成敗與否都只能靠姨娘一個人的表現了。
別說老太太已經直言申明瞭不讓烈鸞歌幫忙,就算老太太沒有這麼要求,她很有可能都會留一手。
因爲她也想看一看蘇姨娘到底有沒有這份當家主事的能力,有沒有這份鎮得住場子拿捏得住下人的正房嫡母的氣勢,以及魄力。
如果這一次的考驗姨娘能圓滿過關,她年後也能放心地嫁入定國侯府了。
一路喜憂摻半地回到梨香苑,烈鸞歌將老太太的意思一五一十地傳達給了蘇姨娘。
得知自己已經確定無誤地要被扶爲正室,蘇姨娘開心激動之餘,忍不住喜極而泣。抱着寶貝女兒又哭又笑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慢慢平復下劇烈波動起伏的心情。
烈鸞歌執起帕子擦淨蘇姨娘面上的淚水,吸了吸有些發酸的鼻子,而後憂聲說道:“姨娘,如今你終於如願以償,即將成爲父親大人的正妻了,女兒真爲你高興。不過,眼下最要緊的還是應該好好想一想,太太的喪事到底要如何料理。姨娘,這一次你必須竭盡自己所能,好好完成老太太交給你的考驗。不然的話,到時候當家大權就要分一部分給別人了。真到了那般處境,不用女兒多說,姨娘也該知道對你會有多麼不利。”
姨娘性子柔弱又溫厚,而且從未當過家,更別說是像操辦喪禮這麼重大的事情。說實在的,她還真有點擔心姨娘是否能完成老太太交代下來的這個嚴峻考驗。
即便是她自己,也不能百分之百地保證能將柳氏的喪禮操辦得滴水不漏,更何況是從未理過內宅之事的姨娘,。
“鸞兒,你不用擔心,姨娘有信心操辦好太太的喪禮。”蘇姨娘輕撫着寶貝女兒俏麗的面頰,眼角眉梢除卻寵溺疼愛之色外,還閃着絲絲縷縷自信的動人光彩。
俗話說,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麼?
她在司徒府雖然是一個十多年來處處受欺壓和冷落的小小妾室,可未出嫁之前卻是家裡唯一的小姐,而且還是嫡出的,從小到大被父母親奉若掌上明珠,疼愛得不得了。
他們家雖然不算大富大貴,但家底也還算殷實,讓她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做正妻那是綽綽有餘。
所以,從小到大母親都是按照主母正室的標準來教養她。而母親平日裡是如何主中饋,如何操持家務,如何賞罰下人,如何立威造勢,她全部都一一看在了眼裡,學在了心裡。
所以,她是真的很有信心完成老太太這次交給她的重大考驗,更有信心做好司徒府未來的當家主母。
別看她這麼多年來在府裡都是一副柔弱好欺的模樣,那是因爲她只是一個地位等同於半個奴才的小小姨娘,位卑言輕,她不得不伏低做小,不然的話只會吃更多的苦頭。
可若是她被老爺扶爲正室,那就不一樣了。作爲一個當家主母,她自然會有她的威嚴和魄力在,不會再任人搓圓捏扁,任意欺壓。
看着蘇姨娘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烈鸞歌不由放了大半的心下來。
姨娘既然那麼有信心,她這個做女兒的也應該對她充滿信心、給她支持纔對。
緊緊握着蘇姨娘的手,烈鸞歌眉眼彎彎,笑容裡滿滿的都是信任和鼓勵:“姨娘,儘管放手去做吧,女兒相信你。”
聞言,蘇姨娘柔柔一笑,反過來緊緊握住了寶貝女兒的手,。女兒如此信任她,那她無論如何都要做好,絕對不能讓女兒失望。
簡單地用過早膳後,蘇姨娘便依着老太太和老爺的重令,正式操辦起了柳氏的喪禮。
先是小殮,爲柳氏淨身整容,穿上壽衣。緊接着是報喪,發帖子通知遠近各處的親戚和朋友柳氏的死亡時間、情況和葬禮安排。
忙完這些,待靈堂布置好後,收到帖子的親友便開始陸陸續續地前來奔喪弔唁了。
喪禮才辦了三天,蘇姨娘便發現了四處弊病:第一,人口混雜,遺失東西;第二,事無專執,臨期推委;第三,需用過費,濫支冒領;第四,任無大小,苦樂不均。
細細尋思了一回,蘇姨娘便命府裡大管事的媳婦王媽媽將各處當差執事的婆子、媳婦、僕婢等都叫到梨香苑內的大庭院裡來集合,同時釘造一本花名冊給她。
不多時,被叫到的人無一遺漏地俱都趕了來,規規矩矩地垂手立在大庭院裡等着蘇姨娘訓示。
蘇姨娘漫不經心地喝完一杯茶,而後接過王媽媽遞上來的花名冊。從前到後認真翻閱了一遍,隨手交給身側立着的碧顏,讓她一個一個念來。
凡唸到名字的人,都須上前兩步,言明自己在何處當差理事,是否是家生子,以及入府有多少年了等等。
待碧顏唸完花名冊,蘇姨娘也將衆人大致認了個臉熟。
靜默了好一會兒,蘇姨娘才一臉正色地說道:“各位,我既然得老太太和老爺信任來操辦太太的喪禮,那就少不得要拿出管事人的作風和氣勢來。你們不要看我素日裡個性柔弱,該嚴苛、該威嚴的時候,我也是絲毫不含糊的。若是討了人嫌,那也沒辦法,還請各位多多擔待,。”
“另外,我想說的是,在我執事的這段時日內,每一樣都得依着我吩咐的來。若是錯我半點兒,管不得誰是有臉的,誰是沒臉的,一律依照府裡定下的規矩,或懲戒,或責罰,絕不姑息。只有令行禁止,賞罰分明,才能成個體統。”
說到此處,蘇姨娘擡頭在衆人身上來回掃視了一圈,眼神陡然變得凌厲了起來,面上威懾之意也加重了好幾分。
覷見她那三分威嚴,七分犀利的眼神,院內衆人只覺得脊背有些犯寒。一個個都低了頭,諾諾稱是。暗地裡卻忍不住嘀咕道:不愧是三小姐的姨娘,那訓示人的語氣和神情幾乎是一模一樣。
真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啊!
蘇姨娘端起茶杯淺呷了一口,片刻後,神情嚴肅,不怒自威地說道:“接下來,我要重新分派一下任務。先不論你們以前是在何處當差,今兒接了我的分派後,在喪禮的這段期間,你們只需做好我分派的事。”
頓了頓,她掃了衆人一眼,而後逐一指派着分划起任務來:“你們二十個人分作兩班,一班十個,每日在裡頭只管賓客來往,侍奉茶水,別的事不用你們管。你們二十個人也分作兩班,每日只管本家親戚的茶飯,別的事也不用你們管。你們四十個人也分作兩班,單在靈前上香添油,掛幔守靈,供飯供茶,隨起舉哀,別的事也不與你們相干。”
“你們四個人單在內茶房收管杯碟,茶器若少一件便叫你們四個賠償。你們四個人只管酒飯器皿,少一件也是你們四個賠償。你們八個人只管監收祭禮。你們八個人只管各處燈油蠟燭紙札,回頭我一併支了來交與你們八個,然後按照我的定數再往各處去分派。”
“你們三十個人每日輪流各處上夜,照管門戶,監察火燭,打掃地方。剩下的人的按着房屋分開,某人守某處,某處所有桌椅古董起,至痰盒撣帚一草一苗,或丟或壞就和守這處的人算帳賠償。”
“王媽媽每日攬總查看,或有偷懶的,賭錢吃酒的,打架拌嘴的,立刻來回我,。你若有徇情舞弊,經我查出來,三四輩子的老臉就顧不成了。如今都有定規,以後哪一行亂了只和哪一行說話。”
“素日伺候我的人都知道,不論大小事我是皆有一定的時辰。橫豎你們上房裡也有時辰鍾,卯正二刻我來點卯,巳正吃早飯,凡有領牌回事的只在午初二刻。戌初燒過黃昏紙,我親到各處查一遍回來,上夜的交明鑰匙,第二日仍是卯正二刻過來。”
“說不得咱們大家辛苦這幾日罷事,完了該賞的自然會賞你們,各位可都聽明白了?”
衆人忙都低首斂眉,齊聲回道:“聽明白了,謹遵蘇姨主子訓示。”
“明白就好。”蘇姨娘微勾了下脣角,隨即又吩咐按數分發茶葉、油燭、雞毛撣子、笤帚等物,一面又搬取桌圍、椅搭、坐褥、氈席、痰盒、腳踏之類。
她一面分發,一面提筆登記下某人管理某處,以及某人領了某物,每一項都記錄得十分清楚明瞭。
衆人領了東西去也都有了投奔,不似先時只揀便宜的做,剩下的苦差沒個招攬。
各房中也不曾再趁亂失迷東西。便是人來客往也都安靜了,不比先前一個正擺茶又去端飯,正陪舉哀又顧接客。
如這些無頭緒、荒亂推託、偷閒竊取等弊病,次日一概都摒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