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公司發展,接觸的各色人等不斷增加,他編謊的本事也越來越大,隨隨便便就可以把心地簡單的徐潔給直接侃暈了。再說徐潔也忙着幹活,整天的算計交貨的日期,也沒有心思和他鬥智鬥勇。
和他算計也是白算計。徐潔知道,兩個她加起來,也算計不過一個劉萬程。
自己幹已經這麼久了,她也習慣了接受劉萬程的謊言,稀裡糊塗地選擇相信他。
但這僅僅只是一種習慣。你如果讓她仔細想想,劉萬程這人可信不可信?她一定還是要搖頭。信他?母豬他都能給你吹到樹上去。
公司裡,還是隻有王浩、蘇媛媛和徐潔三個人。王浩雖說掛着個廠長的名,也就是多管點雜務,平時劉萬程不在,有個什麼事兒了,和徐潔商量着處理一下。
平時兩臺設備,三個人輪流着幹。徐潔一般幹夜班,她已經可以一個人看兩臺設備了。
機加工能力增加了,高強的鑄件就有些跟不上,他不得不再多找幾個工人。
可是,租賃的一分廠翻砂車間就那麼大點地方,擺不開那麼多的砂箱,嚴重製約了產量。
劉萬程就把高強叫到公司裡來,指着那個西面的,比較長的小工房給他看。那意思,自然是要在這裡開一個翻砂車間。
高強就笑了說:“這點地方,連一分廠的翻砂車間都比它大。搞鑄造,沒有場地不行。”
劉萬程就和他進車間,在門口的位置站下,比劃着說:“我在這裡搞一套液壓鑄型機,不再需要砂箱造型,而是由液壓擠出一個兩面都有型腔的砂型。然後,前後兩塊砂型對合,中間就是一個完整的鑄造型腔。然後,再往前就是澆鑄區,搞一個電磁工頻爐化鋁水,澆鑄。再往前,是滾筒式自動清砂機,砂和鑄件分離。然後,砂子通過傳送帶、混砂攪拌造砂系統,返回自動液壓成型機,鑄件成品人工清砂之後,還是通過傳送帶,送到大工房的待加工品儲存區。”
高強聽的一愣愣的,這種鑄造方式,他從來沒見過。劉萬程就把他領到自己辦公室裡,給他看VCD。這是那時候最先進的錄影播放設備了。
高強直接就傻了,這麼一套自動流水線,只需要十幾個工人,產量卻可以達到同樣是十幾個手工造型工人產量的十幾倍,而且佔地空間用不了現在規模的一半。
他就問劉萬程:“你這些東西都是從哪裡搞來的?”
劉萬程就笑了說:“這是寶島工藝。我在南方已經和對方談妥了,只要交錢,他們就會過來給咱們安裝。”
高強就一個勁搖頭:“老了,真是老了。世界科技竟這麼發達了!”
劉萬程說:“現在一分廠那邊,生產基本穩定了,用不着你盯着。你找個副手替你管,騰出手來,就管着監督他們安裝這條自動鑄造線。關鍵是這套設備的常用易損配件,和咱們國內不是一個路子,標準、型號都不一樣。你得把它吃透,監督着他們給咱留下足夠的更換零件。萬一沒有零件了,你還得做用國內配件代替的打算。”
說完了就問:“怎麼樣叔,你還成嗎?”
高強就瞪眼:“小瞧我是不是?生產上的東西,能難倒我高強的,還沒造出來呢!”
接着就醒悟過來問:“你西面這個工房,是不是就是專門給這條生產線留的?”
劉萬程就嘿嘿地笑了。
高強就指着他說:“你小子,我就沒發現你有算計不到的地方!”
當初劉萬程相中這個地方,就是因爲除了大工房之外,這個西邊是小工房,正好可以安裝開那條流水線。
這條線的價格也不便宜。進了新的加工中心,他手裡就沒有多少錢了。好說歹說,付了一半的款,人家才答應先給安裝調試。不過,流水線正常運行的時候,就得立刻付清餘款。
剩下的餘款,劉萬程就指望自己的產品順利交貨了。
有了這條流水線,滿負荷運轉,每天可以生產幾千件毛坯。而高強領着十幾個工人,用傳統的辦法生產,累死一天也就能幹幾百個。
這就是先進科技與落後產能的區別。江山機器廠老是跳不出那個傳統的老圈子,意識不到先進科技的決定力量,被淘汰也就是早晚的事情了。
現在,連吳曉波都意識到自己的落後了,流水線設備到港,劉萬程讓他去接,他竟然連手續都不會辦,本來一天就辦完的事情,整整弄了一個星期。
把他窩囊的,回來黑着個臉,誰都不搭理。然後就跟劉萬程說,他要去首都參加一個MBA培訓班,錢他自己出。
劉萬程還是替他交了學費,讓他去了。
吳曉波走了,那輛桑塔納就沒人開了,被吳曉波放在了公司的院子裡。
有一天徐潔從車跟前走,正好劉萬程也過來。
徐潔就問:“這車誰的?”
劉萬程順口說:“吳曉波的啊?”
徐潔說:“你拉倒吧,吳曉波臨走都告訴我啦,還和我撒謊!”
劉萬程就急了:“這小子怎麼這麼不講義氣,連我都出賣……”他突然就發覺上了徐潔的當,立刻改口說,“不可能,吳曉波沒事兒跟你撒這個謊幹嗎?他要說了也是他胡說八道!”
徐潔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編,繼續編!劉萬程,你連自己媳婦都沒實話,你就琢磨着,你這個人都變什麼樣了?”
劉萬程就嘿嘿地笑着解釋:“老婆你聽我說,我這絕對屬於善意的謊言,當初我不是怕你擔心嗎?不過你放心,從現在開始,我發誓,再不對你撒一句謊了。”
徐潔就“哼哼”兩聲說:“你發的誓,恐怕連一分錢都不值!”
在不遠處屋檐下摘菜的李秀琴就再也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徐潔回頭去看李秀琴,眼光經過大門口,就見大門口站着一個人。個頭比自己略高,也比她胖一些,披肩長髮,火紅的鴨絨襖,發白的牛仔褲,下面是白色的登山鞋,還戴着個變色墨鏡。身後,揹着一個雙肩揹帶的皮包,身邊還放着一個半大的拉桿箱。
“姐?”徐潔喊一聲,就扔了劉萬程跑過去,“你今年怎麼這麼早回來了?”
每年,徐豔一般不進臘月是不會露面的。
劉萬程聽徐潔喊“姐”,就知道門口那人是徐豔。他領徐潔回老家過年,去徐潔家裡的時候,見過徐豔,打扮的入時而妖豔。這一次,穿的卻挺樸實的,但比起徐潔,還是要時髦許多。
劉萬程也跟在徐潔後面過去,替徐豔把拉桿箱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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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豔看看徐潔和劉萬程,也不說話,自顧自就進了大門。
“你們搬家也得跟我說一聲啊,”她邊走邊說,“害的我回家看見那個破敗樣子,還以爲出了什麼大事了呢!”
徐潔和劉萬程在她身後跟着,徐潔就嘟囔:“我知道你在哪兒啊就跟你說一聲?我不在外屋桌子上給你留條了嗎?”
徐豔走到院子中心就站住了,四下看半天才說:“行啊萬程,一年功夫,你這國企廠長也不幹了,自己開廠了,弄了不少錢吧?”
徐潔就不幹了說:“你胡說什麼呀?這都是貸款辦起來的,將來還是要還的。”
徐豔說:“能貸出款來也是能耐呀。”就轉身看徐潔,“我住哪兒啊?”
徐潔就愣怔一下問:“你也住這裡呀?”
徐豔說:“家都讓你拆的亂七八糟了,鍋碗瓢盆你也都搬走了,我不住這我住哪兒?”
徐潔心說我拆哪兒了,不就搬了我自己和爸的嗎?你的我又沒動。再說你使鍋碗瓢盆嗎?我不做飯,你什麼時候在家裡做飯吃過啊?
還是劉萬程懂事,就湊過來說:“讓姐住你那屋,回頭我去買新鋪蓋。”
沒辦婚禮,徐潔一開始不好意思,弄兩個屋遮人耳目。後來時間一長,也就不在乎,和劉萬程住一塊了,劉萬程那屋也就空着了。
其實,徐潔根本就沒打譜讓徐豔在這裡住。徐豔和她不一樣,這就一除了搗亂和胡說八道,什麼忙也幫不上,還得讓你伺候着的活祖宗!
跟劉萬程學的,徐潔現在反應也不慢,就領着徐豔去劉萬程的屋了。
劉萬程都那樣說了,她也不好再說別的了。
劉萬程打算跟過去,徐潔在背後擺擺手,他就去忙別的了。
徐潔把徐豔領到劉萬程的屋裡,一路嘟囔着說:“你在這住行,可是不能領你那幫狐朋狗友來。你說話也得注意,別信口開河。”
徐豔進屋,先找個紙杯,去飲水機裡接水喝,聽徐潔這麼說就不高興了:“我什麼時候信口開河啦?”
徐潔把她的拉桿箱放到牀邊,直起身子來說:“你看你剛纔在院子裡說的啥啊?本來他在廠裡幹過,就得避嫌,你還滿口嚷嚷他弄了不少錢,沒看見院子裡還有別人啊?”
徐豔還真沒看見李秀琴在那裡摘菜,但她不是能認錯的主兒,反駁說:“我說的不是實話啊?還貸款,哪個銀行會把錢貸給你們啊?他要不是在廠裡當官,沒撈錢你們從哪兒弄錢開工廠?這個有啥怕人的?廠裡多少當官的都在外面有工廠,打着國企的旗號,把活弄了來讓自己的工廠幹,這又不是什麼秘密。”
徐潔說:“那是別人,不是我們。”
徐豔就問:“那你告訴我,你們的錢是哪裡來的?”
徐潔說:“是南方的老闆投資,萬程只不過出技術和管理,不是我們的錢。”
跟什麼人就學什麼人,徐潔現在學的也撒謊不打頓了。
徐豔端着水,一屁股坐在牀邊的沙發上說:“你拉倒吧,姐是在外面混世界的人,你這話騙三歲孩子行,拿來騙我,你還嫩點。”
徐潔就生氣說:“你愛信不信,反正你別亂說就行了。”
徐豔就不言語了,過一會兒問:“爸呢?”
徐潔就沉下臉來,坐到牀上,半天才嘆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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