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萬程辦公司,整日處於勾心鬥角,殫精竭慮之中,是不會有快樂的。
但父親告訴他,他年輕的時候,爲了家人的生計,四處尋找掙錢的辦法,有時候爲了多掙到一角兩角而和僱主鬥智鬥勇,其境況亦不亞於現在的劉萬程。
按照劉萬程的思路,他應該是不快樂的。
可是,父親說,他快樂。
因爲多掙了那一角兩角,劉萬程和弟妹們,就有可能有一頓帶肉的晚餐。
看着孩子們圍坐在桌邊,貪婪地看着桌上碗裡的肉的時候,父親是快樂的。
有時候,讓家人過得快樂,讓別人過的快樂,對自己來說,也是一種快樂。
有些快樂,是需要自己去悟的。
最後,父親說:你的付出,讓你的弟弟妹妹和父母,過上了幸福的日子,你爲什麼不快樂呢?
你讓你的父親從此不再爲養活家人而操心,可以盡情享受大自然,你爲什麼不快樂呢?
我在這大山裡,尋找萬物生長的道理,和修行者們交流心得,我是快樂的。你非要我搬到你那裡去住,是不是剝奪了我的快樂呢?
從深山裡出來的時候,劉萬程就明白了很多的道理。
逐漸富裕了的城市裡,出現了許多自稱德行高遠的道者和僧俗大師。這些人特喜歡遊走於爲官者和公司老闆們之間,宣揚道法,弘揚佛教。人們,特別是富裕的人們,趨之若鶩,爭當修士。
劉萬程對這些,只是笑笑而已。不得罪,也不供養。
有閒錢可以去幫那些下崗工人,絕對不去被欺騙。
在修士們眼裡,劉萬程被稱作最吝嗇的老闆。不買物放生,不捐香火錢,不拜廟敬觀。尤其是那時候流行的所謂風水,劉萬程不屑一顧。
和父親的那次深山旅行,讓他有看破紅塵的感覺。
人,但求心安,心安而後方有快樂。心安者,無風水可言。
從此,他不再強求父親下山。
村子裡的人搬光了,只剩下父親一家。然而,隨着要建風景區,父親恐怕真要失去他的快樂,老老實實搬去新村的小樓裡,安穩過日子去了。
只是,不知父親心裡怎麼想?難道,自己真要去求村長,讓父親去當護林員麼?
他不讓弟弟走妹夫的路,設法定居澳洲,就是因爲父母還在這大山裡,不肯出來。
山裡農村的女人封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父親不出山,母親當然要陪着。
可是,父親問過母親快樂與否嗎?
原本,他是要把這個話題跟父親提出來的。可看夫妻倆過得恩愛,也就明白,父親的快樂就是母親的快樂了。
劉萬程有時候真的羨慕父親,在那婚姻不自主的年代裡,竟然可以找到母親這樣的好媳婦。
他出錢讓弟弟在縣城裡開了間傢俱公司,買了最現代化的木工機牀,爲弟弟蒐羅當時流行傢俱的樣式,讓弟弟當老闆。
這樣,弟弟離開家不遠,可以時常回來看望不願意出山的父親。
弟弟同樣繼承了父親的聰慧。現在,傢俱公司已經在市裡開分店了,經銷自己傢俱廠製造的各式傢俱。
劉萬輝在村裡,比劉萬程都要有名氣的多。
劉萬程低調,就是悟了父親給他講的道理,但求心安與快樂,錢財、名聲,只能是身外之物,頂多算作一個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
別人的心安與快樂,可能都比他的要容易。
父母是快樂的,弟妹也是快樂的。他也在追求自己的快樂,可快樂離他卻越來越遠。
兩個媳婦,誰也不忍心舍下,他想盡辦法想讓她們都快樂。
可是他知道,此刻,徐潔心裡是不快樂的。
高秀菊就快樂嗎?恐怕也不快樂。只是這一世她懂事了許多,學會了隱藏自己的不快樂,把快樂的一面,拿出來與他分享罷了。
至於心安,那就只能呵呵了。
爲達到公司發展的目的,好多事情都是要不擇手段的,沒法心安。
怪不得許多有錢人要相信風水,要做修士,給難安的心尋找慰藉而已。
終於到了老家的老窯,母親和弟媳迎出來。
母親知道徐潔怕冷,已經早早在窯裡籠了火。
看着孩子們歡快地在各個窯裡奔跑,徐潔和母親、弟媳在窯裡炕上談笑風聲。劉萬程心裡卻在想,要過年了,高秀菊在做什麼呢?自己不在,她會快樂嗎?
想到這裡,就不由嘆息一聲,什麼時候,可以讓大家都這樣聚在一起,無憂無慮地說說笑笑,興許,他就真的有快樂可言了。
管寧寧對戴曉嵩說的話,算是說對了。
離過婚的女人,逢年過節是最難過的。
放假了,一家人聚在一起,說說笑笑。可這說笑的世界裡,是沒有屬於離婚女人的地方的。
她們本來應該屬於另一個家庭,卻不管什麼原因,被那家庭給推出來,返回了孃家。
每一個孃家人看到她,心裡第一個念頭,恐怕就是想,她離婚了。
然後,就要想,千萬不可說刺激到她的話,惹她不高興,弄的大家都傷心。於是,大家就要說話小心謹慎,從而讓別人失去了許多的快樂。
更有甚者,媳婦、兄弟不願她躲到父母家裡來,和他們搶奪利益,說話就故意不好聽,讓歡樂的節日頃刻蒙上一層陰影。
高秀菊在父母家裡過年,倒不用懼怕弟弟兩口子說怪話。
萬程工貿的高管,江山商貿的總經理,誰敢招惹她?
弟弟高軍正求着她賞個既可以拿高工資,又可以不動腦子不幹活的差事呢,弟媳婦也希望她在商城裡給弄個門店。
那些承包了商城鋪面的下崗工人們都掙了個盆滿鉢滿,他們是自己人,爲什麼就不能弄間鋪面呢?
高秀菊回答他們倒是乾脆,鋪面有的是,自己掏錢租不就完了?想跟那些下崗工人們一樣,要公司給你掏錢租鋪面?對不起,你們不符合條件。
儘管守着高強,高軍兩口子不敢說什麼怪話,可剩下的煩心事依舊不少。
高秀菊這種條件,到現在還單着,得讓多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惦記着啊?再加上個沒事找事,唯恐閨女嫁不出去的趙桂枝,高秀菊在家裡呆着,他們家直接就要門庭若市了。
不放假的時候,可以推脫工作忙,煩了就直接不回來。放假了,就沒得推脫。
想像以前一般,約了廠裡那些姊妹們出去玩,現在也辦不到了,她已經沒了那麼多的朋友。
身份不一樣了,穿戴打扮當然就和在廠裡做檢驗員的時候不一樣,還有了自己並不便宜的私家車。
廠裡的姊妹們,高傲一些的,自然不願意和她在一起,以顯得自己格外窮酸。臉皮厚些的,自然就是有各種要求等着她來答應。
公司不是劉萬程自己的,是所有股東的。就是劉萬程自己的,也不能以損害公司利益來謀求私利。
她沒有權力來私自滿足別人的要求,解釋人家不聽,只好躲着人家不見。
時間久了,她有了自己層次裡的朋友,過去的朋友也就都變得陌生了。
這叫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屬於自然規律。
正煩的不行,徐豔就來找她了。
徐豔狐朋狗友多,從年前到年後,這些朋友都得打點。
今年徐潔跟着劉萬程回了老家,保姆過年也回家了。她出門會朋友,家裡徐老頭就沒人管了。於是,她就把高秀菊想起來了,沒事你幫我看兩天爹唄?
高秀菊痛快地答應了,就去徐豔家看着徐老頭,給他做飯吃。有時候徐豔回來晚了,或者吳曉波也不回來,她就只好在徐豔家裡住下。
徐豔有時候沒事不出去,也不讓高秀菊回家。回家幹什麼呀,看着他們心煩啊?反正你爹有的是錢,這年頭有錢哪裡不能買點好吃的?不用惦記着給他們當老媽子!
高秀菊就經常在徐豔家裡呆着,有時候徐豔來了朋友,她還得臨時冒充一把廚師,給他們做飯吃。有時候,徐豔也叫着她一起出去,要麼是吃飯,要麼就是出去泡溫泉,打牌唱歌,反正是過年,玩兒唄。
比起徐潔來,高秀菊更願意追求時尚,反倒和徐豔一起玩的很開心。
整整一個年假,姊妹倆的關係倒是更親近了,幾乎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
正月初八公司正式上班,而大多數的商鋪都要在十五以後纔開業。上班也就是例行巡查,衛生、防火、電器、安全、防盜這些情況,沒有多少事做。副總劉超家遠,要十五以後纔回來。高秀菊就安排幾個人輪流着值班,其餘沒事的可以早走,她則要陪着晚走的呆到下午下班。
快下班的時候,徐豔就又來找她了,還神神秘秘的。
高秀菊在自己辦公室裡,打發走了薛雪,就問徐豔:“你幹什麼呀,今天又沒事幹了?”
徐豔就看着她笑,然後說:“今天姐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高秀菊就迷惑地問:“哪兒啊?”
徐豔說:“我保證這個地方你沒去過。”
高秀菊就說:“我不去,過年過的挺累的,我想早點回家了。”
徐豔就怪聲說:“哎,你可別不識擡舉。要不是過年你幫我照顧我爸,我覺得過意不去,纔不和你去,那地方死貴呢!”
高秀菊就以爲是酒吧或者溫泉,再不就是小劇場一類的地方。就對徐豔說:“淨花冤枉錢,還是算了吧?”
徐豔說:“花錢我願意呀,誰叫咱倆好呢。這些姊妹裡,就是你實在,要是別人,我纔不請她。”
看高秀菊猶豫,就趴在她耳邊說:“我保證,這個地方你絕對沒有去過。不玩牌,也不泡溫泉,更不唱歌。去一次你就能愛上,怎麼樣?”
高秀菊就說:“你先告訴我幹什麼,要不然我不去。”
徐豔就摟着她說:“好妹妹,其實姐也想去呢,就是沒有合適的玩伴。就你合適,你就算是陪着姐姐去消遣一下,這總行了吧?”
高秀菊架不住徐豔央求,自己也對徐豔說的地方產生了好奇,終於答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