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妝初試弄東風 第二期五章 識人不明
“王爺笑什麼?”我有些莫名其妙。祀王笑意不減:“原來你這樣擔心我……放心吧,是她爹叫她回去的,說是她娘身體微恙,很想念女兒。”我頓時覺得尷尬不已,誠然,我是擔心他的,但這只是因爲我們畢竟是相識一場,他爲人也向來直爽正直,即便他母親他祖母如何惡毒,對他,我還是不怎麼討厭的,但,卻也決不會比這更多了。
“容月多謝祀王爺關心,王爺既然來了,就坐下喝杯熱茶歇歇。只是日後,王爺還是不要常常獨自來這毓淑宮了,畢竟人言可畏,而且,王爺和王妃正是新婚燕爾,要常在一處纔好。”我略低了頭輕聲說。祀王似乎是定定望着我,許久都沒有動,我一直低着頭,也不知他是何表情。
“郡主說的是,是本王逾禮了。”過了許久,祀王才幹幹說了一句。我仍舊垂着頭不接話,他又僵持了一會兒,終於道:“既然郡主無恙,那本王就先行告辭了。”我點點頭,福身道:“容月恭送王爺。”祀王腳步頓了頓,終是快步離開了。
待祀王走遠了,身邊的小遙湊過來問我:“小姐,爲何你對祀王爺總是這般冷淡,連我這個外人瞧着,都覺得心裡怪不舒服的。”我看了小遙一眼,搖搖頭:“有些事,不是想怎樣做就能怎樣做的,在這宮裡生活,多半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那些不該有的念想,還是越早斷了越好。對他自己,對別人,皆是如此。”
小遙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鞋面。喃喃道:“不該有的念想……越早斷了越好……”我見她神色有些反常,便問:“怎麼了小遙?”她像是猛然驚醒了一般,用力的搖頭:“沒事沒事。小姐,你要不要回房歇一下,我看你精神似乎不大好。”我點點頭:“回去躺躺吧。也不知昨兒是着了風寒還是怎麼的,這會兒頭疼得緊。”
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回身問正在收拾茶碗的畫竹:“今天陵嫣來了麼?”畫竹停下手裡的活,搖了搖頭。我沒有說話,徑直往臥房走了。這丫頭……怕是生我的氣了吧,明明說好了不會讓她置身事外,昨天卻還是將她趕回郡王府去了,她會生氣倒很正常。不過這樣也好,最近正是最危險的時候。她還是留在郡王府裡安全些。
回房剛躺下沒一會兒,門又被敲響了,揉着發疼的額角,我有些不耐的問:“怎麼了?”小遙在門外悶聲道:“小姐……睿王爺來了……正在前廳用茶,你見是不見呢?”我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睿王……他怎麼來了?起身將自己整理了一番,我驚覺自己對待睿王的態度竟比對祀王好了許多,這樣,實在欠妥。搖搖頭,我這是想什麼呢。遂放慢步子,不緊不慢的往前廳走。
行過禮之後,我徑直坐回主位,語氣淡淡的問:“睿王爺可是有什麼事?”睿王擡起頭看着我。容顏一如從前的絕美,饒是今時今日,這樣對視時,我仍免不了覺得晃神。他說,“看來……你和我想的一樣……呵,果然不需要我”。一句話說的不明不白,讓我完全不懂他究竟想表達什麼意思,正想細問,他卻自顧自的換了下一個話題——“父皇命我押送軍糧趕赴前線。”
什麼?睿王他……要去前線?!我心中不由一窒,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王爺……何時出發?”隔了好久,我有些僵硬的問。睿王像是早已料到了我會有這樣的反應,又像是心情很複雜的難以言喻,但很快又恢復了往日疏離的神情:“五日之後。現在國庫正在清點糧草,需要幾日,前線軍需目前尚能支撐十餘日,五日後出發,時候正好。”
我不禁覺得嗓子乾乾的,心裡像有隻貓的爪子在撓一般不安生。甫一聽他說要去前線,我心裡最先冒出的念頭便是,他可以替我帶書信給容成聿,可冷靜下來想,這實在不可。且不說睿王對此會有何看法,單是若此事傳了出去,定是足以讓我和容成聿之前的所有努力盡數付之東流,我不可以私自做這個決定,不可以冒險。
想到這裡,我只感到黯然不已,原本輕快起來的心情頓時又沉重了下來。努力保持着平日的微笑,我輕聲道:“睿王爺得皇上重用,實是可喜可賀,此去永邑路途遙遠,王爺一路小心。對了,還沒有問王爺,王爺此去,是將糧草押運到後立刻返程,還是待前線展示終了後和聿王爺一同返回?”
睿王看着我的眼睛說:“即刻返回”。我一時心裡不知是個什麼滋味,雖說睿王手上沒有兵權,留在前線或許幫不了容成聿什麼,但一想到,容成聿要孤伶伶的一直留到戰爭結束,我便覺得十分心疼。哪怕有睿王陪他,那也是好的啊。
“郡主有什麼需要我帶去前線的嗎?”睿王語氣輕鬆,我卻被嚇得險些跳起來!他、他知道了!他知道我和容成聿的事了!一定是這樣!
見我一副受驚的模樣,臉上滿是不可置信和戒備,睿王有些無奈,又有些自嘲地笑了:“怎麼,你以爲我不知道?”我睜大眼睛望着他,張了張嘴,終是沒說出話來。
他依舊維持着這樣的笑容,步步緊逼:“你看向他的眼神那樣專注,那是你看別人時從來沒有過的,而容成聿那樣的寡淡之人,待誰都是不溫不火,偏偏對你,有了那麼多情緒,如此種種,即便你們隱藏得再好,卻還是……被我發現了。”
我頓時有一種被人撞破心事的窘迫和慌亂,竟連話都說不清了:“你、你……”我還沒你出個所以然,睿王又接着道:“枉他容成祀對你心心念念,成了親都還不死心,竟然連這都沒有發現,呵,果然是魯莽有餘,聰慧不足。”
我震驚的完全僵在了原地,一是驚訝於睿王竟然也發現了祀王的心思,二是驚訝於……睿王從來都是疏離淡漠的樣子,這是我頭一次看見他用這樣尖刻直白的話來說別人,這實在是太反常,也太讓我難以接受了。
“怎麼,對於我能知道這些,你感到很驚訝?還是……害怕?”睿王突然笑了,笑得那樣絕美,我卻覺得如墜冰窟。他說的沒有錯,我的確覺得害怕,這樣的他,太可怕了。他不是個閒王麼?他不是什麼事都不聞不問麼?爲何會突然變成這樣?不,不對,他從來都不是個閒王,他只不過是不得不做一個閒王罷了。皇帝多年冷落他,其他人見他無依無靠也遠離他,他會變成一個閒王,本不是他的意願。等等,這豈不是意味着,即便從未表現出來,他打從心底裡對那皇位,還是充滿興趣的,或者說,是充滿野心的!
我被自己的這個猜測嚇了一跳,見我臉色一再變得慘白,睿王卻突然恢復了往日的樣子:“郡主是不是想多了?我的意思是,我自小無人照顧,宮裡的太監宮女見我年幼也難免不聽話些,在如此環境下長大,我自然比別人更懂得如何看別人的眼色,繼而……我能看出你和容成聿間的端倪,能看出容成祀對你的癡心妄想,也就不算什麼了,郡主你說是不是這樣?”
我的嘴脣開始不由自主的發抖,尹月,你又一次識人不明瞭,睿王,竟是如此一個危險的人!
很快,我卻突然察覺到了不對——能隱藏到現在而不被我發現,睿王定是有超常的耐心和絕佳的僞裝技巧,究竟是什麼讓一直以來隱忍不發的睿王突然變得憤怒,以至於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將這些事講了出來?雖然有些自作多情,我還是忍不住覺得,似乎就是我對於他即將上前線去時表現出的種種矛盾反映,印證了他心裡關於我和容成聿感情的猜測,繼而讓他終於憤怒了。
像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睿王又笑了:“容成聿,我最佩服的二哥,他果然是瞭解我的,明明你最先喜歡上的是我,他卻深知我的性子不會輕易接受任何人,只會慢慢試探,而你最無法忍受的就是試探,所以,他不動聲色的把你從我身邊搶走了,而我,則輸得毫無轉圜之地。
你一定不知道,就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麼,那時我覺得無論我選擇什麼,一切都不會有太大的差別,活着僅僅是爲了活着。而遇到你,隱隱感覺到你對我的心意時,我開始迷惑,這樣一個煢煢孑立的我,真的需要你嗎?真的能留住你嗎?沒有等我想明白,你卻已經放棄了,徹徹底底的放棄了,沒有留給我一絲一毫的希望。”睿王的語氣有些自嘲,又有些傷感,墨色的瞳仁裡,似乎有一種類似於哀傷的東西在緩緩的流動着。
第二期五章 識人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