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怎麼……”婉妃話不成語,我卻笑了:“娘娘莫急,坐下來我們慢慢說”。婉妃渾身輕輕顫着,顯然是嚇壞了,我搖搖頭,走上前扶着她坐了回去,她的顫抖隔着衣料傳到我的手心,我忍不住在心裡嘆了一句,尹月,沒想到,你還有將人嚇到這般田地的時候,真是……形勢逼人。
扶她坐好了,我站直身子,一邊伸手替她撫弄雲鬢,一邊柔聲道:“娘娘……未免太不小心了些,做人雖說大膽果敢些好,但粗心莽撞確實要不得的。那些風月之事啊,還是應該合上門,放下簾子來做,幕天席地的,被人瞧了去,這可就不好了。娘娘說,是也不是?”我笑笑,眼角瞥到因我方纔的話,婉妃的額際滲出細密的汗來。
“你、你究竟想要什麼?”婉妃就像瀕臨崩潰一般,聲音抖得幾不可聞。也難怪她怕成這樣,昨日怡貴人“偷情”的下場,宮裡可是人盡皆知,如此的殺一儆百,她能不心虛纔怪。我也正是想到了這一點,才決定好好利用一下上次聽牆角得來的戰利品。如今形勢於我大大不利,爲了活下去,我不得不用盡所有能用的手段。
“娘娘別慌嘛,聽容月慢慢說”,我頓了頓,接着道:“容月今日來,可是帶着莫大的誠意,娘娘可不要浪費了容月的一番好心。容月所說的‘同娘娘打個商量’,不過就是指……”說到這裡,我停了下來,婉妃眼巴巴的看着我,緊張兮兮的等着我的下文。
我滿意的點點頭道:“娘娘若是答應容月一件事,容月就會將那是所聽所見盡數忘記。這世上絕不會再有下一個人知道此事,至於證物,容月自會尋一個安全穩妥的地方好生放着。斷不會泄露出去,這一點,娘娘還請放心。”
一聽我說願意放過她。婉妃立刻面露喜色,但她很快就意識到了世上不會有這麼便宜的事。於是又急急問:“你讓我答應你什麼事?”語氣全然不復平日的驕傲,反帶了許多的惶恐和焦急。我不緊不慢道:“娘娘且放心,這件事對於娘娘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斷然費不了您多大的功夫。只是娘娘必須保證一點,那就是……此事決不可向第三人透露隻字片語。娘娘您也知道,您那風月佳作好巧不巧正在容月手上。若是娘娘一個不小心讓外人知道了這件事,那容月恐怕也會和娘娘一樣,不小心將娘娘的‘墨寶’公佈於衆了。”
婉妃臉色又白了幾分,眉頭緊蹙着便道:“廢話少說!你就說你到底要什麼吧!”我笑着搖搖頭:“娘娘真是沒有耐心……娘娘身處這宮闈之中,想必也很清楚,太后和皇后娘娘都不大喜歡容月吧。這次容月不過是希望婉妃娘娘給個承諾,就是,在容月危急之時,不吝伸出援手。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婉妃有些迷惑:“這……你怎麼能保證我就幫得上忙呢?我若是幫不上忙。豈不是要白白被你害死?”我攏了攏袖子,語氣淡淡的:“這就不勞娘娘費心多想了,容月既然會這樣說,便是知道來日一定會有需要娘娘幫襯一把的時候。娘娘只需說一句行或者不行就好。娘娘要不要好好考慮一下?”
婉妃剜了我一眼,偏過頭去,似乎真的開始斟酌考量。我在心裡暗笑,你斟酌考量又有什麼用呢,鐵證如山,如今你是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見她久久不語,我語含笑意的提醒了一句:“有句話還要奉勸娘娘,娘娘最好不要想着先下手爲強,將此事告訴太后,再央求太后保您。您可別忘了,昨兒怡貴人的屍身可是太后親口處置的,那下場,可真是……呵,當然了,更重要的一點是,娘娘莫忘了容月手裡還有您的‘墨寶’,只要容月出事,自會有人將娘娘您的‘墨寶’散得人盡皆知。到那時候,容月死就死了,可娘娘……卻不知該要如何活呢。”
婉妃顯然是被我戳中了痛處,正打算着向太后投誠以求自保,卻生生被我斷了後路。忿忿看着我,婉妃咬緊了牙,像是恨不得將我嚼碎了一般,恨恨道:“容月郡主果然想得‘周全’!你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除了答應,又能如何!”
我只是笑:“娘娘,話可不能這麼說,何去何從,還是要看您一句話的,您若是硬氣,身正不怕影子斜,那容月也實在鑽不了什麼空子。娘娘,您的意思是?”婉妃咬牙切齒道:“郡主放心,真到了郡主危急的時候,本宮絕對會不惜一、切、代、價,幫你的。”
我盈盈福了福身:“如此,容月便謝過婉妃娘娘了。娘娘想必還有事情要忙,容月就不多打擾,先行告辭了。”說着,我又福了福,不等婉妃再說什麼,徑直離開了扶風居。
剛一出大門,小遙終於憋不住了,湊到我耳邊問:“小姐,你怎麼知道婉妃娘娘一定能幫上你的忙啊?若是幫不上忙,那你豈不是押錯了寶?”我帶着她快步往前走,到了無人之處,才放慢步子對她講:“小遙,婉妃怎麼說也是從一品四妃之一,地位不同一般,基本上可以說是和覓妃平起平坐了。如今德妃娘娘仙去,宮裡沒有了正一品的妃子,她們這些從一品妃子的地位自然是無形中又升了一階。更何況,婉妃之所以能到從一品四妃的位置,多半是仰仗她孃家的實力,她父親和舅舅皆是朝中重臣,雖比不得尹相,呃,我爹和李將軍得勢,卻也相差不了太多。此番若非我手裡拿了她偷情的證據,就憑她的驕傲勁頭,哪裡會聽我說一句話!偷情,淫/亂後/宮,這罪名,即便是她,也斷斷難以承受。”
“小姐的意思是說……因爲婉妃娘娘自己和她孃家的實力雄厚,所以她有能力幫您,您這纔來找她?”小遙試探着問。我笑了笑:“並不盡如此,還有一點,婉妃和皇上、太后和皇后的關係很微妙,怎麼說呢,太后和皇后一方面意欲拉攏她,另一方面又擔心她坐大而打壓她,皇上那邊,礙於她父親和兄長的關係不得不對她稍加重視一些,但婉妃的性子……你也知道的,實在不討皇上喜歡,如此一來,婉妃在宮裡,就成了十分特殊的存在。
一則,太后皇后不會特別親近她,但對她多少還有幾分客氣,一旦婉妃出口幫我,太后皇后絕不會毫不留情面的否決。二則,皇上對婉妃實在算不上特別寵愛,因而即便婉妃幫了我,也決計扯不到皇上身上去,如此一來,太后皇后也無法指責我們事先串通一氣了。”
小遙點點頭:“原來如此,小姐想的好周全!”我苦笑着搖頭:“要是真的周全就好了,但事實上,這只是投機之法罷了,若是太后皇后對我公然發難,這招或許還有用。但若是太后和皇后暗地裡出手,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我又抓去翀鬱宮,二話不說賜我白綾幾尺,那……我做什麼都沒有用了。如今,我也只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用威脅的手段得到了婉妃勉強的支持,我卻毫無如釋重負的感覺,和小遙解釋了一番後,我像是被現實壓得喘不過氣來,頓時十分的疲憊,本想回到毓淑宮便去趟一趟,哪知,剛到門口,畫竹便告訴我,來了貴客,我順勢往正廳一瞧,喲,可不是貴客麼!
帶了幾分無奈幾分疲憊,我勉強打起精神,不疾不徐地走進正廳,廳中正坐着喝茶的那位貴客見狀,忙擱下茶杯站起身來相迎,我止住步子,傾身行了個禮:“容月見過祀王爺。”
祀王忙伸出手來,似乎想扶我一下,我忙向後退了一步,不着痕跡地站好,語氣客氣而疏遠:“不知祀王爺大駕光臨,有何貴幹?”祀王伸出的手尷尬地僵在空中,有些訕訕地收回了手,他低聲道:“有必要這麼客氣嗎?你總是這樣,恨不能把我推得再遠些。”
我垂着頭不語,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祀王自知我不會主動說什麼,只得嘆了口氣道:“昨日之事……我聽說了,雖然你已經脫險,我卻還是有些擔心,今日一早便想過來瞧瞧你,沒想到你卻已經出去了……”祀王自顧自的碎碎念,我默默聽着,最後,淡淡問了一句:“祀王妃怎麼沒有和王爺同來?”
祀王臉色一變,不知是氣惱還是尷尬:“你就不能不在我面前提她?我是來看你的,你替她做什麼!”見我神色有些冷淡,祀王口氣又軟了下來:“她回孃家去了。”
什麼!李思韻回孃家去了?我一時沒忍住,脫口便道:“你怎麼讓她回孃家去了呢,這是傳出去,影響的可不是她們李府一家的面子,更何況得罪了李將軍,與你也是大大的不利……”我還未說完,突然發現祀王笑了起來,這笑容……我是多久沒有見過了?是了,自從離開瓊鸞峰迴到宮裡,接踵而來的事,讓他再沒有這般笑過。他……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