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陳阿四說到現在,雖然我嘴上並不承認,可是心裡,已經默認了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我相信此時在我眼前的人,身體是陳阿四的,而他的意志,他的靈魂,是真真正正的長平之戰趙軍統帥趙括,可是讓我有一點不明白的是,爲什麼提到戰國四大名將之一的趙國老將廉頗時,趙括竟然顯得如此忿恨,我不知道他和廉頗之間究竟有着什麼解不開的結呢?想到這裡,我小心地試探着問了一句:“當年廉頗知道秦軍急於速戰速決,於是採取了拒不出戰,以逸待勞的戰略性防禦策略,使得秦軍久攻不下,而趙王也急需要速勝,於是秦軍便派奸細在趙國散佈謠言,說廉頗有降秦之心,於是趙王才讓將軍你接替老將廉頗的,正因爲如此,趙軍纔會在長平輸得一敗塗地,不是嗎?”
我說這話的時候,雙眼目不轉睛地盯着陳阿四的臉色,每說一句,陳阿四的臉色便難看了幾分,直到我將這番話說完的時候,陳阿四不怒反笑,笑聲迴盪在審訊室裡,極爲震耳,笑完之後,陳阿四才冷笑道:“你懂什麼?廉頗他剛愎自用,以己之短,攻彼之長,焉能不敗?”
聽到這裡,我再次汗了一個,我當然不知道廉頗是不是趙括所說的剛愎自用,我見都沒見過他,對於長平之戰,我也只是聽說過而已,不過史書上倒是記載,秦軍勞師遠征,確實是需要速戰,這一點,就連沒打過仗的我都知道,廉頗拒守不出,恰恰是針對了秦軍的需要速戰的心理,從戰略意義上來說,完全是正確的,可是陳阿四,啊不,應該說是趙括,趙括卻說廉頗以己之短,攻彼之長,難道史書上記載的是錯誤的?還是趙括本身就是“紙上談兵”,不瞭解實際情況呢?我這個時候的心理,已完全不在整個殺人案件上了,反而對這長平之戰越來越有興趣,我問這些話,也並不是題外話,我實在是想證明眼前的陳阿四,便是趙括的靈魂附身。於是我又問道:“那你說說看,廉頗他又怎麼以己之短,攻彼之長了?”說完後,想了想,學着古人的樣子,又道:“願聞其詳。”
陳阿四這時,雙眼怔怔地望着別出,似乎是回想着當年長平之戰那慘烈的場景,半晌,才說道:“我趙國的地理環境決定了我趙軍擅長的是野戰或者說擅長進攻,最差的就是防守作戰,最厲害的就是戰場突擊力量,比如弓箭兵、輕步兵、騎兵等,所以纔會在對北方匈奴和胡人的戰鬥中屢建奇功,而秦國地處西方,最擅長的便是防守作戰,這是由秦國的地理環境所致,從七雄並起開始,大多都是秦國入侵他國,很少有別的國家能夠入侵秦國,這充分證明了秦軍更加擅長於持久戰、防守戰,而廉頗在初戰失利的情況下,玩起了以逸待勞、拒而不出的持久戰、防守戰,正中了秦軍的下懷,這難道不能說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長嗎?一開始便犯下了如此不可挽救的錯誤,我趙軍在長平一戰,焉能不敗?”
我有些狐疑地問道:“可當時的戰場並沒有在秦國,而是在上黨,況且當時藺相如力保廉頗爲將,雖然初期戰鬥有些失利,但秦軍也沒有得到什麼好處,至少趙軍不至於一敗塗地,四十萬人的軍隊全部投降啊!”
陳阿四“哼”了一聲,說道:“廉頗他懂什麼?他不過是騎將出身,擅長於平原作戰,而上黨是什麼地方,那是山地,用廉頗爲將,雖然一開始只不過是略爲失利而已,豈不知戰爭就是一招出錯,滿盤皆輸麼?廉頗採取拒而不出的戰略,其實從那時候起,我趙軍就已經輸了一半了,在對峙的這一段時間內,秦軍的糧草、輜重已源源不斷地運到了前線了,秦軍便有了打持久戰的準備,又豈會輕易退兵?可憐那廉頗,還以爲自己拒守不出,便會使秦軍知難而退,可笑啊,可笑!”
我仔細分析了一下,確實陳阿四說得句句在理,使我根本找不到任何證據說他的不對,不過一想到趙括是出了名的“紙上談兵”,口舌之爭,就連他老爸趙奢也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這麼一個不懂打戰的人呢?但倘若真如趙括所說的那樣,長平之敗全歸罪於趙括的話,那他豈不是白白被冤枉了近兩千年,直到今天,才得已沉冤昭雪,想到這裡,我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發表任何看法。
陳阿四又道:“更何況,廉頗他治軍不嚴,好大喜功,身邊的副將盡是有勇無謀之輩,堅守到後來,就連他自己,也都喪失了鬥志,所以大王才命我接替他統率全軍的,只可惜……我軍已失去了最佳取勝的時機,我就算有通天的本領,也無法彌補廉頗所犯下來的錯誤了。”說到這裡,陳阿四不住地搖頭嘆息:“只可惜了我四十萬的兄弟,我竟然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被白起坑殺,卻又無法阻止,從那時起,我便暗下決心,倘若我有機會,我便要殺盡天下秦人,爲我那幫兄弟報仇。”說着,陳阿四的雙眼似乎要噴出火來,雙拳緊握,指頭的關節處不時發出“噼噼啪啪”的爆響,好像滿腔的忿怒無法傾瀉一樣。
我見陳阿四神情開始激動,嘴脣微動,似乎像是在低聲自語,當下覺得不應該再問他話了,於是我站起身來,說道:“好吧,今天的談話就到這裡,明天我再來。”說完,我站起身來,走出了審訊室,一直守在門口的小張見我安然無恙地走了出來,鬆了一口氣,問道:“陸隊長,那瘋子說了些什麼?”
我微微一笑,並沒有回答,只道:“好好看守他,他可是萬夫莫敵。當時抓捕他的時候,你也看見了,咱們幾個人,還得加上幾個羣衆,纔將他治服。”
小張也點點頭,道:“是啊,我從來沒有看見過有哪一個罪犯,在小腿被子彈打穿之後,還能如此拒捕的。放心吧,隊長,有我在呢,他跑不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走進了監控室,王嬌此時正對着枯燥的監視器,見到我進來後,忙迎了過來,問道:“怎麼樣?”
我指了指監視器,問道:“你這個怎麼樣了?”
王嬌失望地搖了搖頭,說道:“還不是那樣兒?我原以爲,這個張院長要是知道你突審陳阿四,一定會閉目調息,處於一種假死狀態,使自己的精神力,去影響陳阿四,可是你看——”王嬌說着,指着監視器裡的張院長,說道:“他在裡面,也沒有睡覺,也沒有專注於做什麼事情,我叫人送了本雜誌進去,他就埋頭看了起來,看到高興的時候,還忍不住笑出聲來,看來,他確實是和這案件無關。”
我點頭道:“我看也是,他並沒有什麼殺人動機,最多就是推測出那煤窯便是當年長平之戰坑殺趙軍俘虜的地方,不過去想要去挖一點戰國時期的物品罷了,雖說這裡的坑殺俘虜的地方,難免會有一些士兵的青銅甲之類的東西,弄不好還有些錢幣,距今至少是兩千年哪,價值肯定不會太低的。等這起案子結了,就把他給放了。”
王嬌點點頭,道:“那這起案子能結嗎?”
“就算不能結,那也得結,五十多條性命哪,全國的老百姓,都看着我們呢,能不結嗎?”
“陳阿四本來就有神經病,你說他在殺人的時候,有沒有犯病?”
我苦笑着搖了搖頭,道:“我倒是希望他在殺人的時候,是在神志不清,犯病的時候,這樣一樣,根據《刑法》第十八條規定,他便不必負刑事責任了。(見注1),只可惜,唉……”說到這裡,我不由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對王嬌說道:“走吧,有什麼明天再說。”
我將王嬌送回家後,我這才慢慢走回家,嫣然此時,已躺在沙發上睡着了,我將她輕輕地抱進臥室,幫他蓋好被子後,自己回到了沙發上躺下,不知道爲什麼,我盼着第二天趕快到來,卻又希望第二天不要到來,在這樣的矛盾衝突下,我慢慢地睡着了。
——————————————————————
注1:《刑法》原文第18條規定:“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認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爲的時候造成危害結果,經法定程序確認的,不負刑事責任,但應當責令他的家屬或者監護人嚴加看管和醫療;在必要時,由政府強制醫療。”,《刑法》後面好像做了六次還是七次修正案,老龍不是學法律的,不太瞭解,對於刑法第十八條的規定,老龍也查不到最新修正案的材料,由於情節需要,這裡估且就按《刑法》原文處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