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祖就這麼着,在南越王身邊有了一份差事。對於一個四處流浪,無處安家,忍飢挨餓的孩子。能有個地方讓他安身,這足以讓他感激涕零。他越發的賣力的幹活,小心的伺候主子,爲的就是不想丟掉這份差事。慢慢的,他由馬童做到馬伕,再做到管着南越王出門的管事。“
“南越王也沒有虧待他,等他到了成家的年紀,就賜給他一個媳婦。這個媳婦雖然是個女奴,但真正的身份,卻也頗有些來歷。”
“南越之前的領地只有嶺南一帶,後來向外擴張,滅了句汀國。句汀國的皇室,男丁盡數被斬,女眷充作奴隸。這個賜給先祖的女子,就是句汀國的海陵公主。”
“二人成婚後,先祖自然是心滿意足。一個乞丐出身的馬奴,有這樣一個身世顯赫的妻子,那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他越發的對南越王忠誠了起來。直到在戰場上,爲了保護南越王,生生用身體擋住了射向南越王的箭,整個人也被射成了刺蝟。就這麼死了。”
“而這位海陵公主,此時懷着遺腹子。南越王感念先祖忠勇,也頗爲善待海陵公主,又見她身懷六甲,遂將她託付給了王后照看。後來,海陵公主產下一子,被南越王賜名爲粟懷恩。”
蘇清河和粟遠冽對視一眼。粟懷恩,就是大周開國太zu。
明啓帝點點頭,“而那個時候,皇后所出的南越十皇子,也剛剛只有一歲。便將海陵公主母子留在了十皇子身邊,一個充作奶嬤嬤,一個充作玩伴。”
“海陵公主是個有成算的人,待十皇子盡心盡力。taizu也就留在十皇子身邊,跟十皇子一樣,接受最好的教育。”
“而海陵公主到底是一國的公主,她的見識,她的隱忍,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或許開始的時候,人們還會忌諱她的出身,但是她的丈夫爲了救主而亡,這樣的遺孀遺孤,本就讓人們對她們母子寬待幾分。後來,見她一路守着十皇子長大,對她也就更沒有戒心。”
“畢竟在十皇子之上,有九個皇子,作爲嫡子,十皇子要面對多少後宮的陰私,想想都叫人不寒而慄。海陵公主敵國女奴的身份,慢慢的被人淡忘了。而忠心的形象,越發的深入人心。南越王和王后,也是對她信任有加。對taizu更是大力的提拔。”
“因爲父母都是衆所周知的忠心之人,taizu先天就比別人多了幾分優勢。凡是機密之事,從來不避諱他。”
“他從小站在十皇子身後,如同十皇子的影子。可他偏偏聰明異常,悟性頗佳。他學的比十皇子好得多。”
“隨着年齡的增長,心裡也難免生出了不平來。他與那些皇子比,差在了哪。”
“不僅沒有差什麼,反而勝過他們良多。可就是一個出身,將他死死的限制住了。他想建功立業,他想改換門庭。”
“可是,那時候的南越王已經老了。他從taizu的眼睛裡看出了桀驁不訓。他知道,自己的兒子壓不住這個人。心裡就生出了讓taizu殉葬的想法。”
蘇清河心裡一嘆,殉葬是許多地方的風俗。以taizu的性情,怎麼肯甘心呢。
“taizu自小在南越皇宮長大,爲人又機變仗義,很是結交了不少的人脈。這邊南越王一有這個想法,他那邊就收到了消息。”
“海陵公主隱忍多年,終於找到了合適的機會向自己的兒子講述自己的國仇家恨,將她的身世和盤托出。”
“原來,句汀國跟其他中原之地還是有區別的。中原之地,男子爲尊,女子爲卑。但句汀國卻沒有這樣的規矩。對於皇位,男女皆有繼承權。海陵公主就是句汀國主看中的繼承人。”
“一朝國破家亡,海陵公主卻選擇了忍辱偷生。不僅如此,她還聯絡曾經的族人,雖然都是女子,可這些女子嫁人生子,這些孩子,聚集在一起,就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海陵公主將聯絡的印信給了taizu,也把句汀國數代積攢的財富託付給了他。然後秘密的送走了兒子。”
“爲了給兒子爭取時間,海陵公主在南越王的面前自殺了。說她願意代替兒子爲南越王殉葬,但看在粟家就這一個獨苗,還是遺腹子的份上,讓南越王給粟家留一條根。”
“她在南越王面前發誓,等taizu有了兒子,就會親自回來領罪。若是不能遵守承諾,粟家人世世代代不得好死。”
蘇清河面色一變,不由的驚呼一聲。粟遠冽棉衣一變,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明啓帝深吸了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他們夫妻看起來都是爲主子盡忠而亡,雖然放走了兒子,倒也填進去自己的命。那南越王本就不是一個弒殺之人,心裡反倒多了幾分歉意。更是沒有着人再緝拿taizu。“
“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太zu逃了出來。而句汀國的舊部和財富,就是咱們粟家起家的根本。”
“都說事實造英雄,這話很有道理。前朝末年,中原大亂。taizu的雄才大略也有了施展的餘地。歷經十數年,統一了中原。”
“而那時的南越國,也趁着中原之亂,向外擴張。佔地着實不小。而那時的南越王早已經死了。新王正是當年的十皇子。”
“此時兩人都已經人到中年。這位十皇子怎麼可能對他的奴才稱臣。”
“可是,就如同taizu瞭解十皇子一樣,十皇子對taizu也同樣十分了解。他知道這位從小跟在他身後的影子,有着怎樣的心性和才學。他知道自己不是taizu的對手。”
“於是,提早一步,就將皇室和不少的大臣家眷,統統送出了海。南越國本就靠海而居,在海上,他們更有優勢。”
“所以,當taizu攻下南越時,南越的皇室基本已經空了。而那位十皇子自戕在taizu的面前。”
“據說,他在臨死之前,大罵taizu是忘恩負義的奸佞之人。並用海陵公主曾經的誓言詛咒,粟家人世世代代不得好死。”
“taizu已經平定了天下,是爲天下之主。他如何受得了這樣的話,頓時大怒。再加上海陵公主的死,讓taizu對南越皇室生出了恨意!在他的心裡,南越王救了他的父親,可他的父親也以命相抵了。大家兩不相欠!雖然對他們母子不錯,可母親也護着十皇子長大,沒讓他死在後宮的陰私之中。讓他跟着讀書,但他也爲了他們拼命出力了。真的誰也不欠誰的。要說起滅國之恨,他也是句汀國皇室後裔,誰又比誰高貴。南越滅了句汀,而今他滅了南越。不過是一報還一報!”
“他把自己母親海陵公主的死,歸咎於南越王。原本打算要將南越的皇室斬殺殆盡,但是,皇室已沒有人了。”
“tau祖暴怒之下,想到自己的父親因爲救南越王而死,後來被南越王葬在了他陵墓的下面,而自己的母親也陪葬給了南越王,就更加憤怒,當即就下令撅了南越國皇室的陵墓。南越歷代先王及皇室所有成員,無一倖免。挫骨揚灰之後,拋入大海。要令其永世不得翻身。”
明啓帝說完,狠狠的嘆了一口氣,“taizu晚年,也十分後悔當日的行爲。那時他身染惡疾,皮膚一點一點的潰爛。最後嚥氣時,身上都沒有一塊好肉了。這些都記錄在帝王的起居注裡。只有登上皇位之後,纔有機會閱看。內容絕對是真實的史實。”
聽完這些話,蘇清河和粟遠冽久久沒有說話。
成王敗寇,這裡面的恩恩怨怨,哪裡還說的清呢。
可這最後的挖墳掘墓,挫骨揚灰,確實狠了一些。難怪南越後裔會這麼不死不休呢。誰沒有父母親人,誰沒有祖宗傳承。換個角度想,似乎也能理解。
但自己如今是粟家人,頭上懸着一道‘不得好死’的詛咒,對蘇清河而言,就不那麼美妙了。
粟家的人,能得善終的,真的是很少。taizu臨死之前一定痛苦極了。蘇清河剛纔一聽就知道,他那是中了毒了。下毒的人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碰上這種不死不休的對手,還真是有些棘手。
蘇清河有些撓頭。
“taizu就沒有想過要斬草除根嗎。”粟遠冽問道,“既然已經將人得罪的死死的,又知道尚有後人在世,而且人數還不少。這樣的情況下,不應該是斬草除根嗎。”
“怎麼會沒想過。只是當時天下初定,人心不穩。更何況是在海上找人。光是船隻就建造不起。後來,有能力找的時候,taizu已經病入膏肓了。太醫查不出病因,就更相信這是詛咒的力量。之後新君繼位,又是新一輪的權利角逐,誰還有時間管那早已消失的南越國呢。”明啓帝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