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幾匹駿馬於夜色之中馳騁,爲首之人,是一個白衣男子,此刻夜風撩起他寬大的衣袍,如巨浪一般在他的身後翻卷,帶着幾分氣魄和威嚴。
突然,頭頂傳來一聲蒼鷹鳴叫,君鳳宜擡眸掃了一眼,立即勒馬。
“籲!”
君鳳宜停下,身後的一羣黑衣人也勒馬停了下來。
葉祁將手指放在手邊,一聲響亮的口哨劃響天際,那蒼鷹一個俯衝,落於葉祁的臂彎之上。
葉祁拿下蒼鷹腿彎之上的密函,夾了夾馬腹,走到君鳳宜身邊:“陛下!這是北燕探子來的密信!”
北燕?
“拿來!”君鳳宜伸手,接過那密信,有些慌忙的打開。
他知道她很有可能活着的時候,就猜測,她很有可能回了北燕,回到自己的家國。
所以,便立即讓那邊的人尋找,之前,在得知阿清的存在的時候,他就知道,二十年前,他定是被人騙了,既然她已經懷了他的孩子,就不可能願意嫁給尹承衍,而是被逼的。
這麼一想,他滔天怒意就無法平息,立馬派人去北燕查探多年前的真相。
現在,終於有消息了麼?
君鳳宜玉手有些顫抖,快速的掃了一眼上面的消息,玉臉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黑了下去。
玉手一捏,那信紙瞬間粉碎化爲煙塵。
“穆宏傲,真是罪該萬死!”
燕皇穆宏傲爲了自己的利益,爲了自己的皇權,因不敵暨墨,所以選擇投降,於舞姬一起,將女兒送給暨墨?就是爲了討好休戰?
竟然是這樣,真相竟然是這樣的麼?
不是穆宏傲當年所說的那樣,挽兒和尹承衍在沙場上一見鍾情,並且一個非君不嫁,一個非卿不娶,甚至,因爲雙方是敵國關係,所以,挽兒爲了和尹承衍廝守,還自己放棄公主之尊,和尹承衍遠走暨墨。
當時他年輕氣盛,又因爲愛之深,所以妒火如天,他竟然相信了!
他想象不到,當年的挽兒,該是如何失望。
對燕皇失望,對他失望!
想到當年她倒在血泊之中的那一幕,君鳳宜只覺得自己氣血上涌,胸臆之間,又是一片腥甜。
君鳳宜一口氣,壓下肺腑之中的翻涌,亞沙道:“葉愛卿?”
“陛下,臣在!”
“你留在暨墨,保護幾位小殿下們,不得有誤!”
葉祁蹙眉:“陛下有何打算?”
“舉兵。”君鳳宜眸子驟然半眯,全身上下都帶着幾分戾氣,睥睨之間,霸凜而威嚴:“朕要踏平北燕皇城,以報朕二十年來,妻離子散之仇!”
葉祁震驚,立即下馬,跪地道:“陛下三思,雖然北燕國朝廷動盪,周邊小國也對其騷擾不斷,可以說內憂外患。可是,當年北燕和暨墨簽署了三十年和平同盟條約,三十年期限未到,若是貿然向北燕出戰,若是暨墨橫叉一腳……”
“他敢,老子唯一的女兒都嫁給了蕭璟斕,他蕭家敢來戳朕的脊樑骨?若是如此不識相,朕讓他蕭璟斕後半身再無寧日!”
雙眸一凜,威嚴之中帶着幾分痞氣,葉祁額上滑下三根黑線,扯了扯脣角,好吧,主子這激動之下,連粗口都來了。
也是,他怎麼忘了這一茬了?
今非昔比呀,墨翎和暨墨已經聯姻,看璟王的態度,也是挺癡心的一個人,對公主是好的沒話說。
如此一來,就算簽訂了條約又如何?恐怕,以璟王的性子,不承認,也就不承認了!
這個時候,又聽君鳳宜道:“北燕盛產玉石,血玉也緣起北燕。對於深海龍魚脊的傳說,還是在千萬年前,聽說那時,北燕便是臥龍沉睡之地,臥龍甦醒,騰飛九天,落下龍鱗一片,化爲玉石那片龍鱗其實就是深海龍魚脊。”
“這個傳說,微臣也聽說過,所以,有些人會以爲,深海龍魚是一種魚,卻不想,其實,根本就沒有這種魚,自然也不會有深海龍魚脊的存在,而這深海龍魚脊,其實是一種玉石。”
“蕭璟斕要治好小九月的病,難道還能想着那些東西能自己長了腳,跑到他面前供他使用?再者,雪狼齒毒,雪狼乃墨氏聖物,難道,墨氏還真的能允了他進入雪山禁地?”
所以,無論如何,這天下不可能再安定下去。
葉祁聽此,揚聲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是趨勢所在!”
所以,就算戰亂紛起,也不可能讓一個小娃娃來承擔這一點。
“這是自然,在這,風夜雪韜光養晦十幾年,是該出山了,北燕內亂,於墨翎何干?”
葉祁嘴角一抽,陛下這是打算以風夜雪爲屏障?
惹怒了北燕,讓北燕出兵在先,那墨翎也是反抗的那一方,這樣,史官如實記載,後人不會批判墨翎發動戰爭,陷天下於一片硝煙!
“陛下,臣願意護在陛下身側,護陛下週全!”暨墨又蕭璟斕在,不管是太子殿下還是公主殿下,恐怕沒有人敢惹他們吧!
君鳳宜瞥了一眼葉祁:“護朕周全?就你?”
“額!”葉祁被赤裸裸的嫌棄,表示自己很不爽,雖然他的武功確實不如陛下,但是他也好歹是高手一個,江湖上也找不出幾個能敵過他的,陛下這麼嫌棄真的好麼?葉祁抹了一把辛酸淚,哀慼道:“陛下,雖然微臣無能,好歹能給您出謀劃策,給您端茶送水,就算給你擋箭也是好的!”
“用得着你麼?”君鳳宜拉了拉繮繩,開口道:“你家那個不省心的瘋丫頭偷偷來暨墨了,你若是不約束着,惹了禍,別怪朕沒有提醒你!”
“啊?”葉祁聽此,不由得黑了黑臉色,一拍大腿,憤憤道:“這個死丫頭,真是慣的她無法無天,姑娘家家的,拋頭露面,長途跋涉的,若是路上遇到歹人,出了什麼事,那還得了!”
葉祁無疑是個護女狂魔,雖然知道自己將這個女兒寵壞了,假小子模樣,可是他忍不住要寵着!
聽到自家女兒竟然偷偷跑了出來,還跑來暨墨,這山高水遠,行路都要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大多數荒山野嶺,連個客棧都沒有,葉祁心肝肺都疼了,也不知這些天小丫頭有沒有嚇壞,有沒有累着餓着,葉祁那個着急呀!
哪裡還管要不要繼續在君鳳宜身邊待着?
說罷,葉祁也不堅持,起身告了退,直接上馬返回,去逮自己的女兒了!
君鳳宜見此,不由的嗤了一句:“土匪都不敢惹她,能出什麼事?”
說罷,直接拉了繮繩,一隊人馬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榮華居客棧,樓逸宸將穆挽清放在牀上,用被子蓋好她的身子,確保她不會着涼。
穆挽清拉着他的衣袖,問道:“孩子呢?我……我將寶寶弄丟了。”
樓逸宸很清楚,穆挽清現在的記憶一定是在假死離開尹府之後的那段時間,那段時間,他一直陪在她的身邊,發生了什麼事,說了什麼話,他都知道。所以,應付她,他已經得心應手。
“小挽兒,你忘記了,寶寶在尹府呢,你沒有弄丟她,她很好!”
有些時候,看到現在的她,樓逸宸很後悔,後悔當年答應她,幫她逃離。
當時,他知道她在尹府過的並不快樂,而且,君鳳宜的人也查到這裡,她最不願面對的,就是那個男人吧,所以,她選擇逃避這一切。
只要她要做的事情,他都答應,不管發生什麼事,他只要默默陪在她的身邊就好。
所以,他選擇了答應!
假死藥,三天之後,必須服用解藥,否則,便永遠也醒不過來,即便醒過來,對身子的傷害也必然是無法想象的。而且,她胸口處受了一劍,本就身受重傷,怎麼受得了那陰暗密封的棺材?
合棺下葬之前,尹承衍守着她的屍首整整待了三天三夜,他雖然着急,可是尹府守衛森嚴,再加之她有心假死逃離,那個時候,他也不能貿然出手去搶,否則,就前功盡棄了。
當年,從棺木之中將她救出,本以爲,她會醒不過來,他傾盡一切,終於從鬼門關上將她拉回來。沒想到,因爲假死藥的後遺症,她的頭髮一夜變白,甚至,記憶被打亂,現在一覺醒來的每一日,她都會忘記前一天發生的事情,並且記憶停留在二十年前的某一段日子,當然,究竟會留在哪一天,誰也料不到。
但是不管是哪一天,一復一日,一晃就是二十多年,時過境遷,她的記憶永遠都只會在二十年前。
所以,爲了她不起疑心,他服用駐顏之藥,目的就是讓自己的面容停留在二十年前,爲了讓她一覺醒來,不會發現,他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他,而是年歲已過,如今,已經是二十年後。
而且,爲了不讓她發現,他從來不讓她接觸鏡子這類的東西,否則,以她的自尊心,不會受得了現在的自己!
她最不願欠別人人情,最不願欠他的情,如果知道他爲了照顧她,二十年沒有回過家,二十年沒有一天是放心的,她會自責,恐怕,會選擇死!
殊不知,她覺得這是欠債,在他眼裡,卻是享受,是他心甘情願!
這麼多年,樓逸宸幾乎寸步不離穆挽清,他的想法很簡單,她糊塗,他就陪她一起渾渾噩噩的過下去,有她在身邊,一輩子都會變得很短暫。
聽此,穆挽清愣了一下,隨即呼出一口氣,似乎想起來了。
這會兒,她推開樓逸宸,開口道:“阿宸,你回去吧,阿胤還小,你總是不在山莊,織夢姐姐會怪你的。”
“她不會!”樓逸宸摸了摸穆挽清的頭髮,溫聲道:“織夢是個好姑娘,知道你受了傷,不會怪我的。”
穆挽清感覺到胸口隱隱作痛,想起自己不久前不顧一切的撞上尹承衍的劍鋒,變覺得心痛。
她靠在枕頭上,素手捂上自己的胸口,眸中染上一片水汽,卻強忍着沒有掉下來:“阿衍應該很怪我吧,我這樣的女子,不配他喜歡。”
尹承衍對她好,穆挽清是知道的,可是就是這份喜歡和包容,穆挽清覺得愧疚。
她已經將身心都交給了另一個男人,既然給不了他心,也無法邁過心中的坎兒,將自己身子交給他,那麼,就斷不能昧着良心,拖累他一輩子。
“小挽兒莫說傻話,你既然選擇離開,那麼,之前的事情,就已經過去了,所以,不要再想了,好好過日子就好了。別忘了,你還有孩子。”
穆挽清一想到孩子,就止不住落淚:“可憐了我的寶寶,遇到這樣一個狠心的孃親。以後的日子會怎麼樣,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她一個剛出生的小姑娘,總不能跟着我過那顛沛流離的生活,只希望阿衍能視她如己出,好好待她。有尹府做依靠,只要吃穿溫暖,總比跟着我好。”
“莫哭莫哭。寶寶是個好孩子,我去看她了,很可愛,尹承衍待她很好。”樓逸宸其實沒有去看,他根本沒有時間離開她一刻,但是,在她面前,他只能這麼說:“寶寶她不會怪你的。”
聽此,穆挽清握緊了拳頭,垂眸,看着手下的錦被,低聲道:“我還是虧欠了他!”
“世人都知道,小寶寶是他尹家的女兒,所以,他不得不待她視如己出。你若是真的帶走了小寶寶,那還真的虧欠了他。尹府本就疑心小寶寶不是尹家血脈,若是小寶寶被人偷走,那更是坐實了這一點,男人的尊嚴不容損害,尹家的名聲更不用破壞,小挽兒這是爲了他好。”
穆挽清眸光閃了閃,沒有答話,但是,樓逸宸還是知道,她聽進去了。
這會兒,穆挽清的眸光放在門口,很期待的模樣:“小貝貝呢?”
樓逸宸看了一眼門口,笑道:“貝貝喝了奶,已經睡下了,小挽兒你睡一覺吧,一覺醒來,貝貝也就醒了。”
“你將他抱上來,我看看吧,我頭疼,可能這些天睡的久了,所以睡不着,現在不想睡。”
“怎麼會?頭痛?可是着涼了?”樓逸宸有些慌了,伸手要去探穆挽清的額頭,道:“我看看有沒有發燒。”
穆挽清微微便頭,避開了樓逸宸的手:“沒事,你去將孩子抱上來吧。”
樓逸宸扯了扯脣角,出聲道:“嗯,我去抱給你。”
樓逸宸掃了一眼四周,確定沒有鏡子,才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樓逸宸站在門口,從門縫裡面看了一眼裡面,穆挽清靠在枕頭,似乎已經忘了剛剛看見她銀絲的的那一幕,樓逸宸揉了揉眉心,轉身站在門口,沒有離去。
這會兒,一個黑衣男子走了過來,擡手行禮道:“主上,屬下已經查明,剛剛街上的年輕男女,便是暨墨的璟王殿下蕭璟斕還有其新婚王妃,尹穆清!”
“尹穆清?”樓逸宸驚異,竟然是她?是當年那個小丫頭麼?這麼說他們見面了?樓逸宸蹙了蹙眉:“這麼說,夫人和公子都和尹家的那個丫頭打了照面?”
“是!璟王還和夫人動了手。”
樓逸宸蹙了蹙眉,面上倒是沒有什麼不悅的地方,沉默了一下,才問道:“公子可有異樣?”
“公子並無異樣。”
“我知道了!”樓逸宸開口,隨即蹙眉道:“陛下現在身在何處?”
“陛下今日出了城。”樓逸宸鬆了一口氣,勾了勾脣角:“尹承衍呢?”
“尹將軍在忙靈家餘孽一事,不在京都!”
“好!”樓逸宸鳳眸微米,隨即看向身邊的人:“公子可尋到剛出生的嬰孩?”
樓逸宸不是強盜,雖然路過一個地,都會去尋剛出生沒多久的嬰孩,但是離開的時候,還是會還回去,不然那孩子的父母該要擔心了。
“公子已經去尋了,但是因爲這裡畢竟是皇城,夜禁很嚴,這個時候,除了夜市,其他居民出都是閉門熄火,真的要打聽到哪家有孩子,很難,想要找一個漂亮的孩子,更難。”
樓逸宸瞭然的點了點頭,道:“現在夫人情緒安定下去,倒也不急,你去讓人準備安神的湯藥過來。”
“是!”
這會兒,樓逸宸突然感覺到屋中有一些響動,隨即就是一陣打鬥,樓逸宸眸光一凜,轉身推門而入。
……
黑夜之中,一黑衣男子在巷子裡面穿梭,瞄準了一院牆,翻身而上,足尖輕點地面,又輕盈的躍起,彷彿一靈狐一般,在房頂的瓦片上行走,落地無聲,幾乎無人發現。
走到一處,似乎聽到了小嬰孩的哭聲,那黑衣人駐足了腳步,俯身,掀開一片瓦礫,朝下面看去。
果然見一婦人抱着一個白嫩的小嬰孩坐在榻上哄着。
那黑衣男子面色微凜,遲疑了片刻,才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於玉指尖捏碎,朝下撒了去!
不一會兒,孩子的哭聲逐漸變小,連那婦人都昏睡了過去。
見此,房頂上的黑衣人果斷躍下房頂,推門而入。
抱起榻上熟睡的娃娃,看了看,蹙了蹙眉:“秀眉,大眼,小鼻子,小嘴巴,白膚,雖然看着可愛,但是,比起我,還差了那麼一點!只不過,不管這孩子醜成什麼樣兒,母親肯定也是看不出來罷!”
看了一眼榻上的少婦,樓卿如道了一聲:“對不住了,借你孩兒兩天,兩日後定會奉還!”
想了想,走之前,樓卿如將榻上的薄被拉了過來,蓋在少婦的身上。
然,在他出門的那一刻,突然一柄軟劍就橫了過來,樓卿如面色一凜,抱着手裡的孩兒節節後退。
“是你?”燭火之下,樓卿如看清了來者何人,竟然是剛剛見過的女子,此人,正是尹穆清。
“我就說,你們定有這樣的打算,沒想到,果真如此!”尹穆清劍指着樓卿如的面容,眸光微米,看了一眼榻上躺着的少婦,凜眸道:“你對她做了什麼?”
這話聽着有些彆扭,路卿如扯了扯脣角,耳尖紅了紅,反駁道:“小姐誤會了,我與她是清白的!”
什麼鬼回答?若不是面巾外露着的眼睛滿是認真和嚴肅,尹穆清都以爲自己聽錯了,哪裡有賊人在被人抓了個正着的時候,還在乎被人誤沒有誤會?尹穆清這個時候倒是沒有再問他什麼意思,看了一眼樓卿如手裡的孩子,威脅道:“放下孩子,我放你走,若不然,就不要怪我無情了!”
樓卿如蹙眉:“抱走這孩子是我無奈之舉,但是小姐放心,我不會傷害他,兩日後我必定完璧歸趙,只是希望小姐莫要阻攔,就當沒看見,不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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