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那個活潑可愛的乖萌兒子,尹穆清的眸色便不由自主的柔了下去,那清瀲的眸色似乎化成一灣泉水,能沉溺萬物。
鳶歌將尹穆清換下的衣服放在架子上,撩開簾子,開口道:“九爺今日乖的很,一直睡着,下午的時候,起來喝了一碗清粥,便又睡下了,這會兒可能也快醒了。”
“睡了一天麼?”這讓尹穆清蹙了蹙眉,小傢伙的身體比起以前更虛弱了些:“燕飛呢?”
提起燕飛,鳶歌便有些惱怒,也不知那丫頭這幾天是怎麼回事,總愛胡言亂語。
今日受了燕飛不少的氣,可是終究有相處這麼多年的情分在,她也不可能在尹穆清面前說她的不是,便故作無事的道:“剛剛奴婢讓她去後廚看着,熬些甜湯,等會兒九爺醒來的時候,肯定要用些。”
尹穆清點了點頭,進入暖閣,果真小傢伙將自己裹成糉子,嚴嚴實實的捂在被子裡面。
“怎麼捂的這麼嚴?悶壞了可怎麼好?”尹穆清蹙了蹙眉,連忙坐在了榻前,伸手扒拉被子,裡面的小傢伙根本沒有睡,聽到孃親的聲音,小傢伙也不等尹穆清拔他的被子,便自己主動掀開,然後像個猴兒一般撲進尹穆清的懷裡。
“孃親!”緊緊的抱着尹穆清的脖子,小臉埋在她的脖頸之處,呼出的氣息還有幾分灼熱,緊張兮兮的模樣像是隻沒有安全感的小鹿。
尹穆清見小娃娃如此,自然無比心疼,小娃娃就穿了一層薄薄的寢衣,尹穆清擔心小娃娃着涼,連忙將小傢伙抱起來,一邊的鳶歌見此,連忙拿了薄被,將小傢伙緊緊的裹着。
正病着,着涼了那就不好了。
“呀……”鳶歌動了薄被,突然驚呼了一聲。尹穆清聞聲看去,便見薄被下面放着一本字帖,還有毛筆,甚至,一塊上好的硯臺也放在榻上,因爲榻上軟乎乎的,硯臺歪在一邊,裡面的墨傾灑出來,染了一大坨在被子上面。
尹穆清眉心跳了跳,整個人都不好了,將某個抱着自己脖子的娃娃扒拉下來。
而她定睛一看,卻見某個小娃娃小手上全是墨水,連鼻子上,臉蛋上都沾染了不少。
“九爺這是在做什麼?”鳶歌嚇了一跳,她守在身邊,竟不知道小傢伙一個人玩的這麼瘋,墨都敷臉上去了,也不知玩了多久,九爺還病着,也不知受涼沒。鳶歌有些自責,沒有照顧好九爺。她抿了抿脣,連忙將取打熱水給小娃娃洗漱。
尹穆清也有些沉了臉,這熊孩子真是太熊了,怎麼一日不見,都不消停一下,瞧那榻上,到處一片黑乎乎的,上好的錦被算是毀了。
伸手摸了摸小娃娃的鼻子上的墨,帶着幾分惱意,問道:“怎麼這麼不乖?病了就該好好養着,這胡鬧個什麼勁兒?”
見小娃娃眼睛腫腫的,一雙眸子亮晶晶,還帶着水漬,她想要斥責幾句,心又軟了下去:“哭了?孃親走的時候沒有給九月打招呼,是孃親的不對,可是孃親不在,九月便調皮,這是九月的不對,知道麼?”
九月一聽,便委屈了,本來一雙大眼睛就哭的紅腫不堪,聽尹穆清這麼說,又想哭。
可是一想到之前聽到的話,他癟了癟小嘴後,卻沒有再哭,兩隻小手緊緊的抓着尹穆清的衣服,帶着幾分急切,可憐兮兮的開口:“孃親,九月沒有調皮,沒有不聽話,孃親……”
末了,生怕尹穆清不相信般,連忙補充道:“九月寫的字沒有哥哥寫的好,九月不想沒出息,孃親,以後,九月都好好練字,好好看書,對了,九月也好好練拳,好不好?九月會乖的……九月不會讓孃親心煩很久的……”
說着,眼淚便溢出,明明很想哭,卻死死的咬着脣,似乎就像他自己說的那般,不想沒出息了。
燕飛姐姐說,他的病治不好了,治不好了,是不是就要死了?
死這個字意味着什麼,小傢伙是陌生的。可是他還是知道,人若是死了,便永遠的離開了。
意思就是說,以後,他永遠也見不到孃親了。
他慶幸,有哥哥在。
雖然因爲有哥哥在,孃親就不那麼喜歡自己,他很難過。
他雖然羨慕哥哥,但是不嫉妒。
孃親喜歡哥哥就好了,孃親喜歡了哥哥,就算他死了,不在了,孃親也還有一個兒子,她就不會難過了。
可是,在死之前,小九月只想自己乖乖的,不能讓孃親討厭他呀。不然,還沒死,就被孃親厭棄,那怎麼辦?他會難過的,沒有孃親,他應該會死的更快。
尹穆清挑了挑眉,小傢伙有些反常。
某個小寶貝還沒有這麼這般乖巧過,以前哪一次讓他寫字,不是三兩筆就沒耐心了?現下怎麼就想着要寫字了?
看着小傢伙這般,她本還覺得這小傢伙淘氣,如今,只剩下濃濃的心疼。
可是,終究沒有聽出九月言語之中的不對勁,尹穆清只覺得小傢伙孩子心性,想一出是一出。
想來也是今日醒來,發現家裡一個人都沒有,害怕了。
尹穆清也覺得是自己疏忽了,雖然有鳶歌和燕飛照顧着,可是這璟王府終究還待的時間不長,對於這小傢伙來說,也算是陌生之地。如今還病着,醒來面對這麼空曠碩大卻冷冰冰的寢殿,他害怕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尹穆清有些無奈的揉了揉小傢伙的香軟的頭髮,開口道:“爹爹胡說八道的,九月放在心上做什麼?孃親不是說了嗎?哥哥是哥哥,九月是九月,九月不會寫字,慢慢練就好了,又不是什麼要緊的事。等病好了,咱們的九月就和哥哥一起去上學,好不好?”
九月一聽,眼前自然是一亮,連忙點了點頭:“嗯!九月會好好聽夫子的話。”
“九月真乖!”尹穆清忍不住親了一下小娃娃的額頭,香軟的吻終於惹的小娃娃咯咯的笑了起來:“孃親,口水……”
這會兒,鳶歌和燕飛進來了。鳶歌手上端着一盆熱水,燕飛手裡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甜湯。
鳶歌和尹穆清給小傢伙洗了臉,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燕飛盛了一碗甜湯,一邊吹一邊對尹穆清道:“小姐,前面已經傳了晚膳,小姐要換衣服嗎?”
“不用了,我和九月的就在這裡用吧!”尹穆清給九月穿好了衣服,裡裡外外穿戴齊全,想着,小傢伙在牀上躺了一天,終歸不好,等會兒用了晚飯,合該出去走走,消消食。
這會兒,燕飛繼續道:“小姐,傾恆公子已經過去了呢,王爺一日不見九爺了!”
燕飛很心急,也爲九月着急。
小姐怎麼就不着急呢?傾恆公子這麼上心,天天的往王爺面前露臉,生怕王爺忘記他。不像九爺,身子不好就罷了,還一直待在寢宮不出去,這日子長了,王府哪裡還有九爺的立足之地?
尹穆清聽此,倒也沒有多想,心想,九月今日恐怕悶壞了,有傾恆在,也該開心一點。
“也好,鳶歌,去將九月的羽絨蜀錦披風拿過來,去前面說一下吧,我和九月也過去!”
鳶歌看了一眼燕飛,抿了抿脣,倒是沒有什麼,便去櫃子裡面翻出一件白色狐狸毛滾邊的紅色小披風,罩在了九月身上。
燕飛這才高興了,臉上洋溢出一抹笑意,樂滋滋的將手裡溫度剛好的甜湯遞給尹穆清,道:“小姐,不燙了,九爺正好喝。”
尹穆清接過,對乖乖的坐在榻上的九月道:“先喝點湯墊墊,等會兒咱們過去和哥哥一起用晚飯。”
九月看了一眼尹穆清手上的八寶湯,嚥了咽口水,隨即蹙了蹙眉,問道:“哥哥喝了嗎?”
“哥哥可不喝甜湯的,咱們九月一個人喝就好了。”九月身子不好,弱的很吃食上自然精細一些。
尹穆清卻不知,一向喜歡吃甜食的某個小娃娃聽到她的話,竟然跐溜一聲跳下喘,一本正經道:“孃親,九月不餓也不渴呢,我去找哥哥!”
說罷,便邁着有些虛浮的步伐跑開了去。
九月不敢呀,他覺得自己還是少吃一點好,孃親說過,哥哥吃的比他少,還不吃零嘴。
哥哥這麼好養活,怪不得孃親喜歡他。
他也要讓孃親看看,他也很乖,吃的很少的。
“這孩子,今日是怎麼了?”尹穆清眉頭微擰,將手裡的碗交給燕飛:“端下去煨着吧!”
“是!”
尹穆清沒幾步便跟上了九月,見小九月走路都顫顫巍巍的,鼻子一酸,差點落淚。
明明正是調皮搗蛋的年紀,以九月的性子,早不知道飛哪裡去爬樹掏鳥蛋了,可是,卻因爲自己的身子,連路都走不好。
沒忍住,尹穆清雙手一撈,便將小娃娃抱起來,小九月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很累,沒有掙扎也沒有說話,只是窩在尹穆清的懷裡,將自己的小腦袋埋在尹穆清的脖頸之處,小身子瑟瑟發抖。
尹穆清當下便有些着急了,摸了摸小娃娃的瘦弱的脊背,柔聲道:“九月,是不是傷口又疼了?”
九月身子一顫,意識到自己又沒出息了,他以爲自己很厲害的,卻不想現在,走這麼長點路,便有些力不從心,父王說的果真不錯,他就是一個沒出息的,哥哥那麼優秀,孃親喜歡哥哥就好,喜歡他做什麼?
可是,他真的好餓好渴呀,餓的頭暈,看不見前面的路……
九月搖了搖舌尖,一陣刺痛傳來,清醒了不少,他心裡很是鄙夷這麼無用的自己,隨即悶聲道:“癢,孃親撓撓……好不好嘛……”
話落,小手便往自己的胸口抓去。
尹穆清連忙將小傢伙的手抓住,忙道:“癢說明傷口已經好了,千萬不能撓,知道嗎?”
“哦!”九月悶悶的出聲。
尹穆清到的時候,蕭璟斕正好到,他已經換下厚重繁瑣的朝服,穿了一身同樣黑色的長袍,可是,璟王殿下隨便一件常服,那也是華貴的不行。
蕭璟斕聽說尹穆清和小九月到這邊來,自然是親自來接,只不過還沒走多遠,便看見尹穆清懷中抱着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傢伙走了過來。
他連忙幾步上前接了過來:“好些了麼?”
說着,便伸手摸摸九月的額頭。
見不像以往那麼滾燙,倒也鬆了口氣。
尹穆清跟着蕭璟斕進殿,碩大的黑色長型餐桌上擺了幾道涼菜,蕭璟斕直接坐在了首位,然後吩咐了一聲:“擺膳吧!”
“是!”福伯連忙領命下去傳膳。
膳房的內監便魚貫而入,躬身彎腰的端着一盤一盤的菜餚進來,放在桌案之上。
不一會兒便擺了整整一桌,足足有一百零八道。
雖然璟王用膳,就算不鋪張浪費,那也不少,可是自從她來了後,秉承一家人好好吃飯的原則,已經很久不這麼叫過菜了,是以,尹穆清有些奇怪。
她挨着蕭璟斕坐下,見桌案上除了他們四人,果真還有兩套碗筷,她問道:“有客?”
正問着,門口便傳來一聲熟悉的清越的聲線:“小九月身子好些了?”
君鳳宜大搖大擺的進來,也不客氣,伸手便將蕭璟斕手上的小九月抱了起來,徑直挨着尹穆清坐下,然後笑眯眯的道:“九月跟着皇姥爺坐,想吃什麼,皇姥爺夾給你好不好?”
尹穆清嘴角一抽,往蕭璟斕那邊挪了一下屁股,這個人臉皮太厚了!
跟着君鳳宜來的,還有小傾恆還有君天睿。
君天睿年輕,身子骨自然好一些,皮外傷什麼的,養了這麼些天也早已經癒合,精神了不少,如今見到尹穆清,立馬展開了一抹笑意,跳着腳就跑到尹穆清身邊,嚷嚷道:“皇姐,阿睿要和你坐在一起。”
說完,眼睛瞄了一眼君鳳宜,下意識的小心肝一顫,隨即將眸光投向蕭璟斕。
蕭璟斕斜眼掃去,帶着幾分警告的意味。
兔崽子,有點眼見沒?他的女人,還想將他們分開?
阿睿摸了摸鼻子,總感覺父皇不好惹,姐夫也不好惹!
隨即,看向對面的傾恆,不情不願的走了過去:“阿睿還是和傾恆一起吧!”
傾恆:“……”這麼勉強是幾個意思?
蕭璟斕這才收爲視線,這還差不多!
九月被君鳳宜抱在懷裡,他對君鳳宜熟悉,自然是不悅的,什麼皇姥爺?
胡扯!
小傢伙噘嘴,朝尹穆清問道:“孃親,皇姥爺是什麼東西?”
尹穆清拿着筷子的手一頓,看了一眼君鳳宜,見小娃娃問這麼真誠,她也不好不解釋,於是,非常善意的開口道:“皇姥爺可不是東西,九月快下來!”
不是東西……
阿清這麼解釋真的好麼?
君鳳宜委屈扒拉的看着尹穆清,只不過,尹穆清不給他一個眼神罷了。
小九月得了母親的命令,立即從君鳳宜身上下來,然後跑到傾恆身邊,爬上了凳子,便一個人默默的拿起小勺子,開始吃飯。
一邊伺候的鳶歌生怕小傢伙燙着,一邊戰戰兢兢的照顧着。
傾恆沒有發現弟弟的不對勁,見小傢伙伸手夾自己面前的燒雞,他挑了挑眉,伸手將自己面前的一碗雞絲粥放在弟弟面前,然後將那盤油膩的燒雞推遠了些。
九月有些不解的看了一眼傾恆,然後乖乖的吃粥了。
傾恆這才滿意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燕飛站在九月的身後,見傾恆這做法,非常惱火,有些抱怨的看了一眼尹穆清還有蕭璟斕,竟然沒有一個人爲九月說話,撅了噘嘴,揚聲道:“長孫殿下,我們家九爺最喜歡吃的就是燒雞!”
燕飛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擡眸看向燕飛,君鳳宜,蕭璟斕,還有傾恆都是皇家之人,自然對下人的規矩的要求嚴謹了一些。
如今,不過是一個賤婢,竟然敢驚擾主子?這還得了?
可是,終究是顧及到小九月,沒有當場發作。
燕飛不以爲意,鳶歌倒是嚇了一大跳,連忙跪地,拉着燕飛請罪:“王爺恕罪,燕飛不是成心的!”
小九月不知道這其中的關係,見燕飛維護自己,他心裡感動之外,卻還是不願意和哥哥鬧不快,回身,對燕飛道:“燕飛姐姐,九爺不喜歡吃燒雞了,就喜歡喝雞絲粥。”
說罷,小傢伙對鳶歌道:“鳶歌姐姐跪着做什麼?”
尹穆清放下筷子,有些不悅的看向燕飛,開口道:“問問長孫殿下爲何不讓九月用那燒雞!”
傾恆聽了燕飛的話,自然心頭是惱憤的,這樣沒規矩又愛在主子面前胡言亂語的奴婢合該拖出去打死纔對。
如今又聽自家弟弟那般昧了良心的話,他更是心驚,九月明明是誤會了,傾恆心中咯噔一聲,生怕連父王孃親也誤會。
聽母親這麼說,他立即鬆了一口氣,連忙摸了摸小九月的腦袋,開口道:“小九正病着,身子還弱,吃不得油膩的東西,等病好了,哥哥再帶小九去吃燒雞好不好?哥哥記得南臨街邊有一家李記燒雞,小九應該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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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爺典型的害怕了,怎麼辦?月底了,拿點票票安慰一下九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