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潘副總爲什麼自殺啊,還有他突然辭職,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誰知道呢。”
“不過我看新聞說他老婆及時發現,連夜去醫院洗了胃,人已經搶救過來了,也不知道好端端的爲什麼自殺。”
喬圓聽着郭麗真和李維小聲的議論,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兒。
她點開網頁輸入關鍵詞[澤輝,自殺],按下了回車鍵。
搜索結果多的超乎她相信,基本有頭有臉的新聞媒體都在爭相報道這件事。
喬圓仔細一看,頓時坐不住了,眼前的每一條新聞標題都出現了同一個名字——顧知寒。
隨機點開了一個名爲《澤輝集團高管被總經理威逼自殺,一封遺書揭穿陰謀》
“11月21日夜,我市一男子服用大量安眠藥自殺,該男子妻子及時發現並送往仁濟醫院搶救,現如今該男子生命體徵正常,已轉入普通病房,據悉,該男子系澤輝集團前任高管潘青巖……”
文末還有個視頻——
潘妻掩面哭泣:“我家老潘在公司一直盡職盡責,沒想到還是讓他們總經理給害了……”
喬圓只覺頭頂炸了個響雷,點開了另一個網頁,一目十行地往下看。
潘青巖留了一封遺書:
「回想在澤輝的二十年,恍若浮生大夢一場空。我兢兢業業,任勞任怨,至死也想不到爲什麼會落得個如此下場。
我曾迫於顧總的威逼利誘做過不少喪失道德的錯事,好在我良心發現,及時止損,我不願再幫顧總害人,上週我向他擺明了立場,可他卻再次威脅我,欺辱我,甚至不惜以家人的安全來相要挾!
不,我不能!不能做!不能做!!!!!!
我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生活在痛苦的煎熬中,我被確診爲抑鬱症,顧知寒還是不肯放過我,他逼我辭職,逼我離開奮鬥了將近二十年的地方,一邊是畢生的心血,一邊是道德和良知,我夾在中間喘不過氣來,而顧知寒,就是扼斷我咽喉的那個魔鬼,是他,一步步把我逼向絕路。
我要走了,最對不起的是我最愛的妻子和兒子,我不是個好丈夫和好父親,但請原諒我,因爲我別無選擇。
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喬圓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杏眸裡閃着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了。潘青巖的卑鄙無恥程度已經超越了她的想象力,手段的卑劣程度也觸及到了她知識的盲區。
而始作俑者是誰倒是一目瞭然。
喬圓又看了幾篇大同小異的報道叉掉網頁,平復了一下情緒後敲門走進顧知寒的辦公室,辦公室裡沒有人。
喬圓拿出手機,卻看見了顧知寒十分鐘前發來的消息——
潘青巖自殺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收到任何消息都不要擔心,我會處理好。
輿論的導向向來是同情弱者的。潘青巖留下這樣一封別有用心的遺書,又抱病拒絕接受採訪,顧知寒一時間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公司裡同事們的議論聲不絕於耳,不過沒人敢在她面前議論顧知寒,即使大家不知道他們的戀人關係,卻也當她是顧知寒的心腹。
儘管相信知寒自己會處理好,但她依然想盡自己所能去幫幫他。
仁濟醫院?喬圓給孟祥川發了信息。
過了半個小時,接到了孟祥川的電話,“喂?祥川。”
“喬圓兒啊,我問過他的心理醫生了,潘青巖確實患有中度抑鬱症,去年四月份就已經確診了,這個應該做不得假。而且他確實是服用了大量安眠藥,送過來的時候已經快不行了。”
“……好,我知道了。”
“這個潘青巖也真是個狼人,自殺式地打擊知寒。不過你也別太擔心,不就是停職嘛,還落得個無事一身輕呢,讓他歇歇不也挺好的。”
“嗯,潘青巖那邊我們不方便出面,還得拜託你繼續盯着點兒。”
“沒問題,醫院這邊你們就放心吧,我都有譜兒。”
抑鬱症不假,自殺不假,但他是內鬼也不假。人們普遍對弱者有天然的同情心,在是非判斷上就會有失公允,而且在這個輿論導向的時代,誰掌握了話語權誰就會成爲“真理”的一方,沒有人願意花費時間和精力去考證真相,時間久了假的也會成爲真的。
沒有辦法證明顧知寒的清白,因爲本就是莫須有的罪名,很有可能越描越黑,當務之急是證明潘青巖是內奸。
可怎麼才能證明呢?喬圓越想頭越大。
下午,顧知寒仍沒有回來,一條消息卻傳來了——
董事會給予顧知寒停職察看,總經理的位置暫時由賀釗代理。
喬圓回到顧知寒的公寓裡,卻發現他還沒有回來,只好坐立難安地等着。
聽到輸入密碼鎖的動靜,連忙迎上去,聲音充滿擔憂地喚他:“知寒……”
顧知寒抱了抱她,在她後背上拍了兩下,柔聲安慰道:“別怕,我沒事。”
二人坐在沙發上。
“吃過晚飯了嗎?”他問。
喬圓擰着眉頭沒有回答他,他總是這樣,明明自己已經身陷囹圄,卻還要想着照顧別人,越是心疼他就越生氣。
她憤憤不平地說:“你當時爲什麼不把證據都公佈出來,名正言順地叫他滾蛋?”
“潘青巖在澤輝的這十幾年,還算盡心盡力,我雖不能再容他繼續留在公司,卻也希望他能走得好看些。”
喬圓皺着鼻子抱怨他:“你幹嘛這麼心慈手軟……這個潘青巖簡直就是白眼狼,你保全他的顏面,他卻反咬你一口。”
“我確實無法預料到他會選擇這種偏激的方式來報復,不過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去處理就好。”
“還有董事會這是什麼意思啊,連個澄清事實的機會都不給你,這是坐實了你所有罪名麼?”她腦子突然靈光一現,小心翼翼道:“這是……賀董事長的意思麼?”
“嗯。”顧知寒淡淡微笑點頭,像是在讚賞她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
賀釗捅出簍子來賀毅鈞會出面給他收拾乾淨,甚至不惜威脅顧知寒。而顧知寒被栽贓陷害,賀毅鈞不問青紅皁白直接把他免了職。喬圓很是不解,爲什麼同樣是親生兒子待遇卻是天差地別?
她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開口問他:“知寒,我有個問題……”
“嗯,儘管問。”
“你是賀毅鈞的親生兒子麼?”
“是。”他笑着說。
“你確定?”
“小時候他帶我做過親子鑑定。”
……親子鑑定?喬圓壓下不解,繼續問。
“那他爲什麼偏愛賀釗,卻這樣對你?還有你爲什麼姓顧不姓賀?”
“唔,這事說來話長,容我想一想該從哪給你講起。”顧知寒微微垂眸,認真思索起來。
直覺告訴她這是他不願提及的事情,連忙拉着他的手說:“要是不好說就不要講了,沒關係,我也只是好奇就多問了一下。”
顧知寒捉過她伸過來的手,握在手心裡,問她:
“你知道‘澤輝’二字的來由嗎?”
喬圓搖了搖頭。
顧知寒回憶起前塵往事,眼神變得更加柔軟起來,輕聲道:“我媽媽,名叫顧澤惠。”
澤惠,澤輝,喬圓頓時腦補出了一個顧知寒的父母伉儷情深的愛情故事。
然而顧知寒接下來的話,徹底顛覆了她的天真的幻想——
四十多年前,顧知寒的姥爺顧晟旻白手起家,創辦了一個小型民營企業,正好趕上改革開放,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廣,成爲了大名鼎鼎的澤輝集團。澤輝正是化用了獨女顧澤惠的名字。
當年賀毅鈞是澤輝集團的一個辦公室主任,他放棄了自己的初戀女友孫芳秀,與澤輝集團的千金顧澤惠墜入愛河,入贅進了顧家,被提拔成了經理。
彼時賀毅鈞的女友孫芳秀已經懷有了身孕,賀毅鈞瞞天過海,入贅顧家的同時偷偷把賀釗生了下來,連同孫芳秀一起安置在別處。
三個月後,顧澤惠也生下了一個兒子,顧晟旻讓外孫姓顧,以便以後繼承家業,賀毅鈞雖不情願,可他作爲上門女婿除了笑着答應以外也沒別的脾氣。
顧澤惠的孩子在一月出生,當天下着大雪,顧晟旻抱着外孫,看向窗外迎雪盛開梅花說:“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小孫子就叫知寒吧。”
賀毅鈞爲人謙和有禮,生意上眼光獨到,深受顧家老爺喜歡,顧家老爺膝下無子,只把賀毅鈞這個唯一的女婿當做親兒子來教導。顧澤惠知書達理、溫柔賢惠,在外人看來夫妻二人伉儷情深。
然而賀毅鈞放不下心中的白月光孫芳秀,他認爲顧澤惠是他和孫芳秀只見的阻礙,礙於身份他又不得不對她關懷備至。
每每看到養尊處優的顧知寒,他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的另一個兒子,只能被當做私生子偷偷養起來,每次去看孫芳秀和賀釗都要費好大的力氣。
時間久了他對顧晟旻、對顧澤惠、甚至對顧知寒的怨氣越來越深。
他恨所有顧家人。
後來顧家老爺顧晟旻身體每況日下,就把澤輝集團全權交給女婿來打理,賀毅鈞藉機把澤輝集團全權掌握到自己手中。顧晟旻前腳剛一去世,後腳賀毅鈞就把孫芳秀接進門。
顧知寒七歲那年,顧澤惠因心臟病去世了。
“媽媽去世後,賀毅鈞讓我改姓賀,當時我堅持反抗,他也就作罷了。我和賀毅鈞之間,只存在血緣,沒有親情。”
顧知寒講述整個故事的時候都是十分平靜,只有提到姥爺和媽媽的時候眼中才會閃過溫柔和悲傷,而喬圓聽得心潮澎湃,很多之前一知半解的事在腦海中逐漸清晰——
爲什麼大家只道賀釗是“太子爺”,爲什麼他在賀毅鈞的哥哥面前說自己“只是舞伴”,爲什麼他小時候犯心臟病卻要硬撐着不說……
有太多的情緒溢於胸口——對陳年往事的感嘆、對渣爹賀毅鈞的憤怒、爲知寒媽媽的離世感到悲傷,種種情緒全部轉化爲對眼前這個男人的心疼與憐惜。
“他憑什麼這樣對你,這個老混蛋……”說這話的一瞬間,淚水毫無徵兆地落了下來。
顧知寒嘆了口氣,輕輕擁她入懷說:“對不起,這些確實不是什麼太愉快的事,就沒有告訴你。終究還是惹你難過了。”
喬圓用力去回抱他,將臉貼在他的胸前,聽着他心臟平穩的跳動聲才感到略略安心,平復了許久,還是忍不住說了句:“這是什麼混蛋爹啊……”
但凡一件事牽扯到顧知寒,喬圓的是非觀就變得異常簡單——凡是與顧知寒站在對立面上的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更何況賀毅鈞的所作所爲已經顛覆了她對一個正常父親的認知。
顧知寒勉強地牽了牽嘴角,一邊摩挲着她柔軟小巧的耳垂,一邊說:“我也沒有把他當作父親,不能雙標地要求父慈子不孝,是不是?”
喬圓覺得顧知寒在那樣的家庭中成長起來沒有變得三觀扭曲真的可以算得上是個奇蹟。
清極不知寒,她的顧知寒怎麼可以這麼好……
見喬圓許久沒有說話,顧知寒開玩笑說:“不知道小喬總,還會不要一個失業在家的男人?”
喬圓從他懷中爬起來看着他,很用力地點頭像是在努力保證着什麼,一本正經道:“之前我跟你開玩笑說‘我負責賺錢養家’其實是認真的”像是怕他不信,她用力去握他的手說:“知寒,我永遠都要你。”
顧知寒心中一動,隨即又她過於認真的神情逗笑了,“呵,還不至於這麼慘淡,紫茵山莊和建寧項目的核心資源都在我這,賀釗怕是做不成的,這次賀毅鈞只是想給我個教訓。”
“賀釗買通新聞媒體那樣惡意中傷你,我們要不要做下危機公關?”
“不用我們動手,過幾天自需要我回去的時候,會有人替我洗白。”
喬圓點點頭,隨即又觸電般的搖頭,“咱們不要回去了,賀毅鈞不配有你這樣的兒子替他賣命工作,他眼瞎,看不見的!”
顧知寒撫了撫她的發頂,像是在安慰一隻炸了毛的貓,“我在澤輝工作不是爲了向他證明什麼,而是因爲這是姥爺一生的心血,我希望澤輝能一直好下去。”
喬圓點頭,問他:“那你最近一個人在家會不會悶得慌?”
顧知寒笑,“是我不好,一直沒有跟小喬總彙報,其實我四年創辦了另一個公司,雖然不及澤輝大,但也小有規模了。”又補充了一句,“容棲雅苑就是新公司開發的。”
喬圓眼睛驀然睜大:“你說的是……恆容?”
顧知寒笑意很濃地點了點頭。
她的高興勁兒壓都壓不住了:“你爹,不是,我是說賀毅鈞知道自己最大的競爭對手是你嗎?”
“目前看起來他還不知道。”
顧知寒寵溺地笑道:“所以賺錢養家的重任還是交給我吧。”說罷,他站起身。
喬圓心情很好地仰在沙發上笑,顧知寒穿好大衣走了過來,臂彎裡多了件比她平時穿的更厚的新大衣。
“現在是不是餓了?”從一進門他就知道她還沒有吃晚飯,只是話不說清楚她恐怕也吃不踏實。
喬圓皺眉感受了一下,還真的是,用表情詢問:你怎麼知道的?
顧知寒挑眉,用眼神回道:我還不瞭解你嘛。
喬圓突然起了玩兒心,懶洋洋地伸出兩條胳膊,期待地看着他:要你拽我才肯起。
顧知寒驀然地露齒笑了笑,把大衣搭在肩上,彎腰一把抱起沙發上的小賴皮,還故意顛了顛,懷裡的人摟緊他的脖子咯咯地笑,徑直走到玄關把她放在座椅上,服侍她穿好鞋和大衣後,問:“小喬總想吃什麼?”
喬圓樂開花:“麻辣小龍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