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被關在籠子裡,像一羣牲口。街上的人或冷漠或厭惡或嘲弄,一雙雙眼睛盯着我,密密麻麻的,我頭暈目眩。
“你瞧!雲家二姑娘!”
似乎有人認出了我,在人羣中大叫着,我忽然想起自己一頭雜亂得成了死結的頭髮,黑黃的囚服,周遭全是令人噁心的氣息。
難堪至極。
“娘子!娘子!”
那個熟悉的聲音撞來,我沒有回過頭,死死埋下了頭。
我知曉是絳春的聲音,我不願她見我這副模樣。
“再不見見,就來不及了。”
楚修坐在一旁,淡淡說着。
我輕輕擡起頭,是啊,或許這就是最後一面了。
“娘子,娘子……”
她可憐兮兮地喊着,聲音斷斷續續的。
我偏過頭去,我偏過頭去,她提着她那小裙襬明晃晃地在街道上奔走,追逐着囚車。不知是不是見到了我這般嚇人的模樣,她更是哭得梨花帶雨,泣不成聲。
“娘子你爲何變成這般了……”
絳春也憔悴了許多,我不在宅中,她一定受了不少委屈,不知道有沒有捱打。
她跟着牢車跑着,伸出手想要牽我。
她的手還是涼涼的,就算是並未入冬的天氣,也暖和不起來。
“多吃點補氣血的,你手還是這般涼,我早就同你說過了。”
忍着眼淚,我的聲音也有些顫抖。
“娘子不怕,絳春救不出你,也絕不讓你孤單。”
眼看就到了刑場,絳春再也跟不上牢車,她被死死攔在場外。
我回過頭去,對她扯出一個笑容。
“好好活着。”
此去一別如雨,她得好好活着。
刑場真的又寬又大,人們早已圍了一圈,小卒將我們連拉帶扯趕下囚車,我們一個接一個地暴露在衆人面前。我擡頭看着那些看熱鬧的人們,靠前的都是五大三粗的莽漢,稍微靠後的是一些端正些的小生,最外面的便是湊熱鬧卻又膽小的婦孺。
我今日一死得有如此多人爲我送行,也算值得。
我嘲諷一笑,心中似乎也未有如此慌亂了。
“朕紹膺駿命,今天下盛世,百姓安樂,風光大好,一派祥和之象。不料牢中牢犯積壓已久,耗時耗力,今乃整頓牢獄,削減積壓。平章事功績顯著,此事交由其子趙趙霖趙參知政事全權負責。”
趙霖派人宣讀着聖旨,我終於懂了爲何他能將楚修一同處死,不僅是他一手遮天,更是有人老得糊塗,辨不清是非黑白。
功績顯著,真是天大的笑話。
“現將在場十餘人處死,其餘牢犯中有改過積極者,將於不久後釋放歸鄉。”
我聽見衆人唏噓感嘆着,只道這趙霖確是心急,按理應當秋日問斬,如今才入秋,便上了刑場。
執行官在案臺上坐着,只見日晷慢慢移動,他們銬着枷鎖,跪在地上,一點點絕望地看着。我也看着,看着日晷的影子慢慢移動着,又擡頭看着場子外,在那密密麻麻、重重疊疊的人羣裡,我看見了哭得幾近昏迷的絳春,看見滿是恨意的雲映,她果然還好好活着,看見了賣包子的王大嫂,看見了那個靠不住的父親和幸災樂禍的夫人。
唯獨沒有看見蕭承。
他不來也好,免得看了難受。
我閉了眸,也不再看向日晷。
他總是這樣,總這樣讓人看起來,未曾好好愛過我。
我輕輕一笑,
到底愛不愛呢?
不重要啦……
屠夫的刀看起來很沉很重,他的力氣很大,手起刀落,疼得不會太久罷…
這時我還想起了肚子裡的孩子,不由得鼻頭一酸。
“我有冤!”
那個排頭的死犯兀地吼出這一句,接着喊的人便多了起來,似乎提醒了他們,若是喊了有冤便能延緩死期重做審判。
只有我與楚修默不作聲,我不願意做這沒有意義的掙扎,一個人盯住了要將你置於死地,你是如何也沒有法子的。
“雲家二姑娘,有冤。”
那個聲音不大不小,卻如一記重錘敲在我心上,我太久沒有聽過那個聲音了。
熟悉又陌生。
我鼻頭一酸,立馬擡起了頭,慌亂得不知該看向哪裡。
最終是見了他站在那前頭,一身乾淨又漂亮的衣裳,發冠束起青絲,負手而立。他總是裘馬清狂的小將軍,恨不得讓人多看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