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的晨曦不再有那麼亮,今日我醒得早,醒了便坐在角落,也沒等到有光從牢窗灑下來。楚修似乎也醒着,我沒有刻意去看他,只瞟見他與牢獄領頭私語了幾時,大概是在談天罷。
我入牢已經兩月有餘了。
可能是因爲營養不良,肚子並未顯懷。大家也沒看出來。
勉勉強強把這孩子養活,如今要上了刑場,卻要讓他同我一起殉情了。
突然心中一陣抽痛,我與他都是活生生的兩條生命,是蕭承親近的人,到最後卻只能以這樣的方式結尾。說到底,是有些不甘的。
但如若不這樣,一輩子被趙家纔在腳下的滋味也不好受。我相信蕭承,願意押上生命去賭一把,他能還百姓一個清清白白的世道,也不會辜負我和孩子。
只是替這孩子擅自做主,着實不是一個好孃親。
牢中透亮了些許,大抵是到了巳時。不知怎的,我沒由來地心慌。
今日小卒似乎比平日多一些,他們來來往往的,忙上忙下。
午時了。
牢門被打開,一列小卒魚貫而入,手上端着食盤。
是大家都沒見過的佳餚,甚至像是宮中的。
我手腳冰涼,甚至有些微微發顫,一些人似乎已經猜出了什麼,開始慌張與不安。
小卒開始喚名字,一聲又一聲,叫得人心驚膽顫。
我呆呆坐在角落,聽見其中一人叫到我的名字,看見他將食盤放到我面前,瞧見招人又油光滿面得令人噁心的菜餚。我快要暈了頭。
鴻門宴。
我腦中只有這個詞,它不停地環繞在我的腦中。
楚修也被叫到了名字,我詫異萬分。難道趙霖這次把刀伸得如此之長,連皇帝多年的故人也敢動,楚家好歹是個大家。
還是說他的權力早就一手遮天了。
“吃罷,沒毒。”
楚修隨性地拿起眼前的碗開動起來,眼中並未有任何慌張神色。
“只是一頓飽飯罷了。”
我當然知曉這只是臨行前的飽飯,可誰知曉死期後還能飽餐一頓呢。
我是做不到的。
或許是見我遲遲未動,楚修忍不住出了聲。
“就算你不願吃,至少讓你腹中孩子吃飽最後一口罷。”
我愣了愣,拿起了眼前的碗筷,緩緩吃着。
我大口大口地吃着,眼淚也止不住一股腦兒往下流。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離開這世間,我一點也不想死,我想好好活着,想嫁個平淡人家,想安安穩穩倖幸福福過一輩子。
我想穿乾淨的衣裙,塗脂抹粉,想去參加好看的燈會,想有夫君疼愛,想每日都能飽餐,不想孤獨地死去。
“今日她得死了,真慘……”
“慘什麼,自找的……”
我確是自找的。
他們口中,是躲過一劫的隔岸觀火,是逃得一死的幸災樂禍,是冷漠與嘲弄,是我最聽不得的話。
是鐵鏈與枷鎖的聲音,我聽得很清楚。木板與鐵鏈碰撞的打進人骨頭裡的聲音,我一輩子都記得。
永遠忘不掉。
牢門又被打開了,開得很大。
沒有人走進來,直到那個披着綴毛斗篷的人,帶着自得又高傲的姿態,大步流星地走進了牢房。
他步子漸漸緩了,步步靠近我,像是凌遲一般。
“雲澈?”
我擡頭看着他,沒有驚恐,大抵是沒有罷。因爲我厭惡極了他。
“現在倒能如此勇敢地看着我了,之前還是個連頭都不敢擡的。”
他沒再跟我說話,直起身來繼續道。
“午時已到,送刑場。”他轉身,壓低了聲音,帶着嘲弄的笑意,“哪些人要押上去,就不用我交代了罷。”
我再次被銬上了枷鎖,沉重的板子壓在我身上,我也有些喘不過氣來。
楚修也被銬上了板子,大概他很久沒承過這樣沉的東西了罷。
我們和一些死犯被小卒領着向刑場走去,要走過那樣多人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