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中的日子熬過一天是一天,卻也熬不到頭。
約莫過了一個多月頭,我早已是蓬頭垢面,骯髒齷齪。一頭青絲也已雜亂成結,長沒長蝨子我都尚且不知。
我向來是沒什麼求生的慾望的,楚修卻不厭其煩地勸着我。我勉強聽了聽,還是有些許敬佩他能在這獄中呆上如此之久,還沒尋死覓活。
大抵是心中有結尚且未解罷。
時不時,我能聽見領頭說一說蕭承的事,牢裡其他人也跟着聽一聽,免不了一些嘲諷。
蕭承的婚期還早着,大約在來年開春時。推得如此遠的婚期,到底是精心籌備還是不願結親……
可兩情相悅,又有何不願的呢。
獄頭送了餐飯過來,這段日子來,獄中餐食還不錯,連我們都有白饅頭吃,水也不餿了,鬧肚子的少了。
我方拿到饅頭,正準備好好享用,卻無論如何都下不了口。死死盯着那白麪,我極力忍着什麼,是將要噴涌而出的噁心與不適。
捂了捂胸口,我看看周圍,並未有人注意我的樣子。但我也不想吐在獄中,這味好不容易消了些下去,若是吐了,豈不是得噁心我好長一段時間。
我極力忍了忍,熬過了好長段時間,總算是消停了下來。
轉了頭,卻發現楚修一直死死盯着我,像是發現了什麼奇聞。
“你......”
“我......”
“你將手伸過來,老夫幫你探探脈。”
我並未多想,許是這獄中味道突然上來,薰着了,這才泛了噁心。之前也不是未曾有過。
楚修眉頭緊緊一皺,接而瞪大了眼。
“滑脈,如盤走珠。小丫頭,你這是有身孕了啊……”
如晴天霹靂般,我一時間不知自己聽到了什麼。
我打蒙了頭,呆坐在那裡沒有接他的話,手落在了冰冷的欄杆中間。
忽而,像是終於恍然大悟般,我抽回手,止不住地抽泣起來,不知所措地咬着手指。
我笑了又哭,哭了又笑。
“蕭承的孩子嗎?是我和蕭承的嗎?”
我悄聲一遍遍低問着自己,像箇中風的瘋婆子。
那身髒得又黃又黑的囚服,這副現在骯髒不堪的軀體,有我和蕭承的孩子。
可孩子現在來了,我何德何能留下他,我怎樣才能保全他,莫非在牢獄中生下他,讓他在牢獄之中長大。這樣骯髒不堪,噁心至極的地方,粗言鄙語時時能聽見。
如何能讓他,能讓蕭承的孩子在這獄中長大。
我停了抽泣,漸漸盤算起以後。
“小丫頭,你不能像她一樣孤零零地離開......會有機會的。”
我聽得不太真切,似懂非懂,楚修似乎想幫我,也或許是想起了李溫言,同樣是孤零零身懷六甲的女子。
朝牆角靠了靠,忽然觸到了牆角草堆,我方想起初來時將蕭承給我的包袱放在了此處,裡面有方糕,但早已被我食盡。
似乎還有些其他物什。
撥了撥草堆,我翻出了那個樸實無華的包袱。
另外一層布包裹着的,我打開方發現,是幾本話本與一把雕花匕首。那話本是我小時候最愛看的,那匕首是蕭承初見時割衣袍的那把。
他送我這些物什,蕭承是記起了些什麼。
我多想立馬見到他。
我甚至想要和楚修一同謀劃,我可以去央求楚修,讓他幫我想個法子逃出牢去。
呼吸越來越急促,卻又漸漸平靜下來。
可他已經要與雲映成親了,最多過了這秋冬,到了下個春日,他們便是京城人人傳頌的佳偶璧人,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們會漸漸忘了我,甚至感嘆我幸好關在牢中,也或許會有人記得我曾救過蕭承一命,但世間沒人會感激我。
知曉的人不會感激,應感激的人不知曉。
罷了,我不該動了其他心思,就此作罷。
能夠平安誕下麟兒,將他送出牢去找個人家養着,便是我最大的福分了。